吴邪指着地上死状凄惨的尸首,冷冷道:“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还想留全尸?便是我们能饶你,怕是天也不能容你。你且老实交代,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若是有意隐瞒,我们断不能让你死得痛快。”
那人面色变了几变,叹道:“也罢,事到如今也只有知无不言了。小人兄弟十余人,皆在这附近山中立寨讨个生活,近来数月不曾开张,寨中难以举火。大哥与我们商议说,如今西南两边都不太平,便是留在此处恐怕也难果腹,索性烧了寨子去博一票大的,若得了钱财便离开此地重振旗鼓。于是我们尽早便烧了营寨来至官道上,等了半日终于来了这几个,看上去还算有些油水。弟兄们颇费功夫才将他们赶到这林中,刚拿下这几个男女,好汉们便到了。”
吴邪沉吟片刻,转头向解雨臣说道:“既是山贼,你能否借我两个得力的伙计,将这贼人押送官府明正刑典,我们继续赶路,不要耽误了行程。”
“且慢,”解雨臣抬了抬手,看着那人一阵冷笑,“你信他说的话,我却不信。想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山贼草寇也见了不少,却没见过哪里的山贼能似这般训练有素、号令严明。大凡山贼多半是些乌合之众,一旦头目被杀早就失去斗志做鸟兽散了,哪里还能整合编队、结阵御敌?此是其一。方才看他们与我对战时张弛有度、互相掩映,分明是上阵厮杀的本领,这一点寻常只十余人的小股山贼万不能及,此是其二。再看他们阵法虽然高明,武功却稀松平常,其中还能没什么隐情?”
吴邪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若不说,我险些被他骗过了。”说着话,他上前一步,伸手拨开那人头发,露出额头上一片焦黑印记:“额前有印,你是忠武军的,还是河间禁军?”
听他这么说,那人目光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挣扎了半晌说道:“这位官人好眼色,某家却是河间禁军。”
“那其余这些人……”
那人惨然一笑,颔首道:“某与此间十余位兄弟皆是河间禁军出身,随军中游击将军调令入邕州讨逆,不想刚到邕州城下贼子便已破城,将军与虞侯皆阵没,一军无首,溃败三十余里。”他指了指被吴邪暗器杀死的大汉,“校尉王钲于乱中收拢我等兄弟百余人,好不容易站住脚跟,却发觉战局溃烂已不可收拾,便与某等商议,说是上官已死、遇敌怯战,若是回去也在十七禁、五十四斩之列,便是家中老小也要流配三千里,不如隐姓埋名、落草为寇,至少能得个身家两全,或再能假造个身牒,往后还有招安的机会。当时就有几个不同意的被他斩杀当场,众人没奈何,只得随他一路辗转北逃,一边要应付身后的交趾贼寇,一边要躲过官兵搜索,又丢了粮草甲仗,便是找口吃食也十分不易,越过荆州府时,已只剩下我等十余个兄弟。我们见此地有不少富人北逃,便想劫掠一番,也好扎下一个安身立命的寨子。”
吴邪摇了摇头,面如寒霜:“你等遇敌怯战,此罪一;弃城北逃,此罪二;劫掠良民,此罪三;杀人灭口,此罪四。如此罪大恶极,若是我再留情,天理难容。”
他每列出一条罪状,那人脸色就难看上一分,待吴邪一字一句说完,那人已是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解雨臣问道:“你要如何处置?”
“带去荆州,明正刑典。此等恶人,怎能容他活在世间?”
解雨臣微微一笑,又问:“若他路上自寻短见或伺机跑了呢?”
吴邪一甩袍袖,肃然道:“我自然有令他求死不能、逃跑不得的办法。”
解雨臣点了点头,再不多问,转头吩咐手下伙计将地上的尸首就地掩埋。几个手脚利落的伙计加上王盟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将死者安葬,然后众人原地休整片刻,便要启程继续赶往下一处驿站。
王盟扯着那名溃兵走到吴邪身边,低声问:“少爷,这人该怎么办?”
吴邪略想了想,说道:“年前教你的大擒拿手,现在练得怎样了?”
“略有小成。”
“好,你将此人的下巴和四肢关节卸下,带他一起赶路,只是千万注意,莫让他死了。”
那人一听这话,顿时惊得脸色惨白,才要开口求饶,王盟已探出右手捏住他两颊,指间用力,飞快地卸下下颌。那人一声不成调的惨叫尚未出口,王盟又如法炮制,卸去他手脚关节,登时痛得他汗如雨下、面如金纸,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一行人马不停蹄又走了五、六日光景,便到得荆州城外。
待远远能看到州城城门时,解雨臣喝停胯下坐骑,向着吴邪一拱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吴通判……不对,此时该改口叫吴节度了。荆州已近在眼前,草民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吴邪闻言一怔,问道:“怎么这么急着就要走,不如……”
解雨臣不等他说完,只拿鞭稍往城门方向一指:“你看,城内官员都已迎出来了,我这小小草民在你的队伍里恐怕不妥,还是尽早告辞的好。”
吴邪心知他记挂家中娇妻,况且西南战事正酣,荆州也委实不是久留之地。他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你一路珍重。”
那解雨臣做事精细,滴水不漏,既知晓吴邪的仪仗还在路上,身边只有一个王盟,生怕他行事不便,当即令两个心腹的精悍伙计留下辅佐,待大队人马到齐之后再行返回潭州。
一切安排妥当,城内出迎的官员也快到了,解雨臣调转马头便要离开。谁知他方才走了几步,忽又像想起了什么,再次转了回来。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请讲。”
“这些年你我虽身处两地,但常有书信来往。近日观你行止,比之从前确实圆熟了许多,你既在官场中打滚,有此改变自然是好事。只是,无论今后遭遇怎样的变故,我只愿你莫忘初心。”
吴邪听在耳中,心内不禁也有些感慨。想来解雨臣八岁失怙,由祖母教养料理家族生意,多年来不知看过了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吴邪还在家里因为父亲的责罚惴惴不安的时候,他早已一肩担起整个解家。过去两人对坐闲谈,他总笑言吴邪心肠太软过于天真,实在不是块闯荡江湖的材料。可吴邪心里明白,他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自己眼中平淡宁静的生活,正是他此生的求而不得。一句“莫忘初心”,便是他对自己最大的期盼。
解雨臣见他久久不语,又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两军交争家国破,乱世匪类竟为祸。离乡背井避兵燹,犹膏豺狼不得活。西南战火正炙,黎民苦不堪言,初掌地方的吴邪,又将如何拯救生民于水火之中?且看下回。
(瓶邪仙侠)天地洪炉31
三十一、青山几度变黄山
上回说到吴邪到得荆州,入主西南军政,头一件事便是将途中捕获的那名溃兵明宣罪行、枭首示众,并借此人头大大地重申了一番军法禁令。一时间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为之肃然,眼下看荆州城内倒是一片纪律景然之状。可吴邪心里知道,虽则他领有全节度西南事,权位之重在这南方地界无人比肩,可毕竟年轻资浅,又在当地没有根基,恐怕这军令出了荆州便要打个折扣,至于前方更是寸步难行。好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府内幕僚以及旧日好友胡将军与王副使也带着先发的三万精锐在城外建起行营,两下参详,心里便有了方案。
这一日,荆州城外仪仗林立,威仪赫赫,甲胄鲜明的将士中间簇拥着两人,正是此刻荆州城内掌权的吴邪与时任西南路节度副使的王凯旋。路旁置放一张长案,上有水酒一坛,酒杯若干。吴邪亲自斟酒,敬于王凯旋。
“此行有劳了,荆州以南已是焦土,乱军贼寇丛生,生灵涂炭,一时之间已救不得了。此行首要便是保证荆州以北的溃兵乱匪不再残害生民,须当对此等贼寇分别对待,不曾祸害百姓者,若能收为己用再好不过,便是有不堪战阵的,也能修路铺桥,充作杂役;若有荼毒生民之辈,要尽数剿灭,宣明罪行以震慑宵小。此间之事琐碎繁芜,但也攸关国运,且宜努力用心,弟在荆州城内也会招募豪侠充作眼线。月余之间,待胡将军练兵小成,你我再一同巡视这西南地界,共挽山河之殇。”
胖子满饮杯中之酒,哈哈一笑:“你放心,胖爷此去,必不辱使命。”
说罢,他冲吴邪拱一拱手,带着一千精兵往荆州西北方向去了。
送走了胖子,吴邪回转荆州城外兵营,正遇上了在营中操演士兵的胡将军。一见吴邪,胡将军与身边副手交代几句,转身便向他走来。
“吴大使,可是刚送走了王副使?”
见他低头抱拳礼数周全,吴邪心中不由得一阵别扭,赶忙挥退了随身侍从,与他一道进入营帐:“胡大哥,咱们兄弟私底下就不用讲究官场上那一套,你与胖子还是如过去一般叫我‘小吴’就好。如今胖子已经启程,你操演这些士兵需要多少时日?”
胡将军想了一想,说道:“若是要如西军一般的精锐,急切之间不可得。若只是可堪一战,月余即能成军。河间禁军虽不经阵仗三十余年,毕竟是世代从军,身体健壮。稍加训练,只是依城而战,也堪一用。我在其中挑选出历战老兵百余人分置到各队,以老带新,如此一来,不遇溃败与敌相持当是无碍,待七万兵马到来也如此一般训练。交趾逆王夏末出兵,本欲就粮西南,亏得西南诸州县处置得当,坚壁清野,并未获得军粮。交趾国力原本就弱,粮道又长,更有僚人洞主参杂其中,所需粮草亦由其供给,若能在荆州城下困住阵脚,至多明年开春,必会退守邕州一带以减少粮秣消耗。届时西南诸僚土人若不回去春耕便会饿死,交趾叛军内缺粮草、外无援手,徐徐图之,只要不出差错必为我军所败。眼下只要备齐军资,稳定军心,守得住荆州一线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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