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仲颖当真觉得曹公巨高当任此职?”卢植是个直率人,如今虽是尽量委婉用词,但仍是听得出来:他全然不以为以曹嵩才德能为司徒。
“三公之位自当是资历深厚,满朝景仰的人方能胜任;除去曹公巨高,谁又堪任?”
卢植静了片刻,不说话。说曹嵩是“满朝景仰”自是过了,但至少曹嵩确实资历深厚,富可敌国,更是桓帝时便入仕途的三朝元老。若说在朝中再寻得一人出来比他更合适,却也是困难;虽说才德胜于曹嵩之人不少,但几人能有曹嵩一般的人脉和影响力?
诸葛亮笑了一声,说,“只有一个难处:若是曹公升任司徒,这大司农一职,却要交予何人?”
震惊过后,他很快便想到其中的奥妙:董卓提议曹嵩升任司徒,却是为了将大司农一职给空出来。司徒虽为三公之首,但如今政务在尚书台,钱粮在司农寺,军权分散各处,三公反倒形同虚设,并无职权。显然董卓已不能满足于仅仅手握兵权,如今竟要将帝国仓廪也一并收入囊中,还想做得名正言顺。
董卓缓缓侧过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天子。他似乎在思索,考虑半晌,便道,“陛下若不嫌弃,臣可领大司农一职。”
这次倒不用诸葛亮自己反驳,便听卢植说道,“仲颖久居军中,对于钱粮税赋,平准均属等事,怕是有心无力啊。”
“钱粮诸事我倒也算有些底子,到底在并州管了一年多,账簿也看了不少;不过卢令所说亦是在理,”董卓笑着附和卢植道,“我行伍出身,本不适合大司农这般职位,只是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九卿一如三公,必得有些声名威望之人方可居之。我心中倒也有一两人选,只是怕他们默默无名,不为人知,突然升为九卿唯恐叫朝中众人非议。我虽名望不高,好在多多少少有些军功。说到人选,自然还有荀慈明先生;以他的才德声名本倒是适合,只是荀先生十数载隐居世外,而司农寺诸事太过琐碎,唯恐荀先生一时难以应对。”
周毖点头道,“董将军此言甚是;荀先生久不为政事,更兼年岁已高,怕是难以应对司农寺。倒不如任荀先生先为光禄大夫或是太中大夫。至于大司农一职,确实有些棘手……”
“即棘手,或许不当变换人选,”诸葛亮忍耐不住,说道,“曹公巨高可守大司农一职。至于司徒,可待荀老入洛阳后由荀老担任。”
董卓不说话,而几位尚书确实面面相觑。最后郑泰温声劝他道,“陛下,此事虽未尝不可,但由荀先生任司徒,却不及曹公。司徒需得调度百官;荀老到底十数载不曾入朝,而曹公则是三朝元老。”
周毖又道,“倒是方才董将军提及心中一两可为大司农人选,不知可否说来一听?”
董卓点头应道,“我心中的大司农人选便是前番在朝会上推举的琅琊诸葛君贡。他如今官职不高,但确实是理财治政的好手。这般人才,当真世所罕见。”
周毖若有所思地说道,“此人竟得董将军这般称赞,定是人才。只是他不过地方郡守而已,确实不当提升太快。但将军即已选好了辅佐,如今倒不如请董将军领大司农一职。”说完,他与董卓相视而笑,边上卢植等人亦是颔首附和。
诸葛亮只觉得心一路往下沉。董卓果然是有备而来,竟然叫整整一个尚书台都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而议论到这个地步,他竟已是找不到理由反驳。
“陛下以为如何?”卢植问他道。
“卢令与几位尚书大人可是都觉得此议可行?”他转向坐在自己身旁,一直静静听着的双荀,又问,“公达,文若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荀攸终于抬起头来,扫了董卓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年天子一眼,最终却还是说道,“陛下,臣以为此议妥当。董将军即觉诸葛君贡此人可任大司农,只是一时功名声望皆不足,何不待其入京后任为司农丞,观其作为,视其才德,然后择机升为大司农。”
不愧是荀攸,终究是为他找到了一个借口,以保大司农一职在董卓手中却是停不久。可是诸葛珪这个人选?虽说那是他的父亲,但或许也是董卓的盟友。他思索片刻,又是一笑,说,“朕方才考量,觉得以文若先生的品性才华,亦是适合司农丞一职。董将军,你说由荀先生还有那位诸葛先生做你的司农丞,可好?待他们做了些时日,便可考虑升其中一人为大司农,董将军也好远离那些繁琐账本。”
荀彧抬眼望向面前的少年天子,并未说什么,显得平静,而荀攸却是神色一滞。董卓似乎对皇帝插人到他身边,又有意早早收回大司农职位的事实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欣然答道,“甚好!臣能得荀先生与君贡相助,不胜荣幸;多谢陛下。”
听董卓这般亲近地称呼父亲的字,诸葛亮顿怒,却又不得微笑应道,“卢令,周尚书,便要烦劳诸位拟定文书了。”顿了一顿,他又问,“诸位大人,可还有何事当议?”
静了半晌,卢植突然说道,“陛下,还有一事,臣昨日与董将军谈及,皆是觉得此事重大,望陛下能谨慎考量。”
“哦?何事?”
“立后之事。陛下,唐夫人出自颍川唐氏,乃宦官大族,若立为国母恐失于庄重。虽说陛下年岁尚幼,但也当考虑此事了。”
诸葛亮先是一愣,随即无可抑制地转头望向董卓,就看见董卓微微眯着眼睛,眸子中溢出一种志得意满的光芒,仿佛刚刚捕到了一头鹿的野狼。愣过了,他便只觉得怒火“腾”地窜了起来,比方才听见董卓唤“君贡”更是愠怒。
好你个董卓,还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他在心中冷笑,宽袖遮挡住的小手已是握成了拳。
这盘棋才刚刚步入中局,离分出胜负却还早着呢!
战机
……》
诸葛亮坐在案前,眉头微蹙,一手支着下颚,一遍又一遍盘算着面前的地图。看如今洛阳京城中的兵马,董卓部曲和丁原、二袁所统人数相去无几,勉强可以算作势均力敌。但再看洛阳周围几大军团,几乎全部掌握在董卓或者是和董卓友善的人手中。朱儁如今有一万两千余兵,马三四千匹;虽说其中有数千刚刚募得的新兵,但也有吴匡所统的精锐。河南尹兵马驻扎在洛水以南三百里的地方,本应是君王手中的天子剑,可是看董卓的所作所为,竟显得和朱儁极为熟悉亲密。将来若真有何变故,怕是不能指望朱儁。再看西面,盖俊的长安营有四千骑并一万步卒,皇甫嵩的雍营更是三万余精锐大军,而皇甫嵩和董卓更是有深厚的同袍情义。好在这两个军团到底离京城颇远;长安营距离洛阳京城有近八百里,而雍营更是在千里之外。而河内郡东北端的黎阳营距京城不过四百余里,只比河南尹的兵马远了那么一百里。黎阳营有骑兵五千,步卒万余,多是并、冀两州人士,而黎阳营的统帅正是董卓的从子。当然,还有董卓的后方,并州。
他岂能放纵洛阳南北的两支大军皆在亲善董卓的人手中?哪怕董卓的布置天衣无缝,他也要把这铁桶一般的军阵撕开一个裂口。诸葛亮下意识地用未蘸墨的笔描着地图上的要塞。皇甫嵩、盖俊、朱儁等人多年征战,颇得军心,要夺军权怕是不易,需得天时人和,但董卓的从子多半没有这般威望。洛东的冀、兖、幽三州应当还不在董卓掌握之中;幽州还有刘虞和公孙瓒。他展开一方绢,提笔录下几件需要送至尚书台商议的大小事宜。他需要遣人去犒军,好观察各处军情,试探皇甫嵩、盖俊等人的反映。他需要尽快将公孙瓒从幽州调出来,以免公孙瓒与刘虞这两个可用之人自相残杀。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在董卓之前选中可信之人执掌冀州和兖州。如今也只有这两州既有大军又靠近洛阳,或许还能压迫京军。
之后的半个月里,所有的较量正一步一步缓缓铺开:十月初七,遣尚书郑泰、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几人分别往黎阳,长安和河南犒军;十月初九,任降虏校尉公孙瓒为魏郡太守,命其帅本部军马至冀州赴任;十月十一,朝会,任曹嵩为司徒,董卓为大司农,北军中侯刘表为兖州牧,御史中丞韩馥为冀州牧;十月二十一,皇甫嵩的军报从安定郡送到。军报上说,皇甫嵩与王国、韩遂叛军会战于安定郡三水,大胜,斩获五千余,然伤亡亦有两千五百余人;又报王韩二人西逃,一路召集西凉羌人作乱,皇甫嵩欲聚军追击。
第一遍扫过这封军报,诸葛亮也并未担忧,只是心中暗自记下了,准备让尚书台递封书信西去以示嘉许。皇甫嵩何人,何须担心治不住王国、韩遂这帮庸碌乱党?倒是不如思量着扫平王国、韩遂等叛逆之后当遣何人守凉州。往西域去的商道尚需梳理,羌众也需安抚。可是他刚将军报放下,却突然思及一事,忍不住拿起军报又是细读了一遍。
如今这般战况,岂不是分皇甫嵩兵权的上好时机?虽说三水一战皇甫嵩胜了,但就看这军报中所说的叛党尚未伏法,召集羌人作乱,也不算是彻底的胜利;只要稍加编排,说些战事堪忧当派人增援的话也自是不为过。他可遣一朝中大员西去,分走皇甫嵩的几千兵马,从旁相助平定雍州郡县;待平定叛乱,他自可留皇甫嵩在凉州抚和戎汉,疏理商道,再顺便堂而皇之地将雍营大军交予他人。不过以皇甫嵩的职位和威望,寻常将官自是无权接受他麾下兵马;必得派出袁隗、张温这般朝中元老,方可名正言顺的转交雍营。只是有董卓在旁虎视眈眈,如何能将这般大员派往雍凉?倒不如逼得紧些,且看董卓是否愿意亲去相助皇甫嵩,再以退为进……
这才定下计来,他却突地心中一紧,忍不住又一次伸手支住了额头。
皇甫嵩,那人终究是皇甫嵩!皇甫嵩何等样人?那是灵帝一朝威名最盛的大将,胆略过人,忠心可昭日月。灵帝昏庸,不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