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他的父亲。但转念一想,他自己不亦是如此?他亦是立足于尚书台,将双荀安插身边,早早地拜见卢植、郑泰等人。他也未曾刻意结交袁家,甚至至今未曾单独见过袁隗或者袁绍。而曹家,若不是兄长和曹家的亲密,他也不会有这般心思拉拢曹操,直到今日还有此人可用。这疑问在他心头一晃而过。如今他需尽快让尚书台遣御史往黎阳;其余的疑问,待打破了董卓铁桶一般的军势再说却也不迟。
他亲自将董卓召至明光殿,请他与尚书台共议黎阳诸事。见董卓就坐在身边,郑泰叙事时也是颇多尴尬,但他仍是将那日在天子面前说过的所有皆是重复了一遍,未曾漏了一个字。董卓的脸色阴森,但他倒也沉得住气,只是安静地聆听,一言不发。最后是卢植提出遣御史纠察。董卓望了卢植一眼,坦然道,“卢令此言有理;如今须得彻查黎阳营中究竟有何变故。只是御史台何人可为此事?不知卢令可否推举一人?”
“这……”卢植抚着胡须,犹豫地看着董卓,又是叹了口气。
“董将军,”诸葛亮看准了机会,开口道,“不如董将军推举一人,如何?黎阳营统帅是董将军从子,营中又是并州军士最多,理应由董将军选一才德兼备,董将军也信得过的人。”
“哦?”董卓脸色和悦了两分;他沉思片刻,便道,“既如此,不妨遣侍御史刘诞。”
“刘诞是何人?”
“回陛下,刘诞乃刘焉之子,汉室宗亲。”
刘焉之子?董卓既能推出此人,想来也是没有威胁的一名庸才。诸葛亮无可抑制地抽了抽嘴角;若是刘焉此子和他兄弟刘璋一般软弱无能,那便再好不过,正好由得曹操操纵全局。 “甚好,甚好;即然是汉室宗亲,遣他去黎阳朕自是放心,”诸葛亮和睦地说道,“只是御史不熟军事,就刘御史一人怕是不够。朕有意遣曹司徒之子曹操随刘御史一同前往黎阳,从旁相佐。既然议定了,便要烦劳卢令拟写诏书了。”
他这番命令说得再自然不过,一旁卢植既没有异议,也没有犹豫,而是直接应下了。似乎也没有谁能再找到什么理由反驳眼下的安排,就连董卓也没开口。但是诸葛亮看见董卓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长眉扬起,目中全是怒火。那震怒的神情虽然稍纵即逝,但那种狰狞却让诸葛亮心下一阵战栗,有警觉,更有疑虑。
显然,尽管董卓似乎对曹操毫不关心,他却十分清楚曹操是何等样的对手。
十一月初二,刘诞、曹操二人出发往黎阳。一直到了十一月十八,曹操的第一封书信才终于送到洛阳。曹操在信中说,郑泰所言非虚;董伯征为人处事颇是蛮横,飞扬跋扈,无视军中律法,已至将官多有不和,军心不稳,如今他们正在小心查证。
收到曹操书信后不过五日便得张温军报,说是大获全胜,雍凉基本平定,王国伏诛;如今皇甫嵩正领六千骑一路往张掖、酒亭追击逃匿的韩遂。这一切当真是按照最理想的方式展开。诸葛亮提出让张温先回军镇守扶风,尚书台中无人有异议;而周毖更是进言让皇甫嵩在凉州行州牧事,也好抚慰羌人,安顿流民。初听得这般安排,董卓先是沉默;待周毖等人说完后许久,他这才言道,“只是张卫尉久居洛阳;将皇甫义真统领已久的雍营交予他,臣以为,或许有所不妥。”
这次是卢植应他,答道,“董将军,张大人不过暂领雍营;更何况如今却是凉州更需皇甫将军。”
董卓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也未将话说出口来。
十二月初,闻扬州山越又乱,官府狼狈不能敌。这一次是袁隗和卢植两人共同提议,请河南尹朱儁南下平山越。十二月十五,朱儁率三千人南下,往九江、丹阳两地。朱儁即去,本随朱儁驻守河南的原何进部将吴匡自然是暂时接过了河南尹的职责,统帅河南兵马。朱儁放走,曹操的第二封信便送到了。信是在曹操亲兵先送至曹府,再由曹德亲自送到他手中的。只是这一封信却比第一封更简短,也更语焉不详。信中只说,军中人心不安,恐有变动,但即领圣命,定当见机行事,依律处置不法之徒,以保黎阳营安定。
诸葛亮将“定当见机行事,依律处置不法之徒,以保黎阳营安定”这句话来回扫了几遍,心下已是隐隐察觉——曹操大约是准备动手了。
这一切都发展得太顺利,以至于诸葛亮心下更是警觉。这才短短两个月,雍营已在张温手中,朱儁离开河南,而黎阳营也只怕要生出枝节来。他本无借山越调开朱儁之意,只是如今平山越也无旁人可用。而曹操有意在朱儁方离河南之际向黎阳营下手,这也是他未能预料的。将这几番动作凑在一处,董卓焉能安坐?洛阳城中到底还是大多董卓兵马;若是董卓当真怒了,决定铤而走险,只怕又是一场天下大乱。
如今只希望曹操做事足够缜密,莫要让董卓听到任何风声。
兵变
……》
之后近十日诸葛亮几乎是天天召董卓来明光殿中议事,可也一直未从董卓的神情举止中读出一丝的异样。十二月二十八日晨,少府官员来报,荀慈明老先生就快到了,已经在洛阳城西五十里的小县中。
“荀老到了?这实是一大喜事!”诸葛亮转向一旁的荀攸,笑着说道,“先生可是当与文若先生一同去迎?我自当许你们的假。”荀爽的到来终是让诸葛亮暂且分神,以至他这一日并未召董卓入宫议事,这才未察觉丝毫蛛丝马迹。
红日渐渐西斜时候,荀攸荀彧二人在洛阳城西十五里的道口迎到了荀爽。他们只是在孩提时代见过这位名扬天下的族中长辈,如今面对着白发苍苍的荀爽,不免恭敬太过,竟显得几分小心翼翼和拘束。荀爽并不引以为意,只是像个寻常长辈一般,随口询问他们二人家中长短,事业起伏。待听得荀攸现任黄门侍郎,荀彧为大司农丞,竟成了董卓的左膀右臂,荀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数年前便与我说过,”荀爽笑道,“颍川地灵人杰,才德辈出,但将来最出名的,定是荀文若,荀公达二人。他确实能识人啊!”
荀攸与荀彧对望一眼,一时皆是无话。难道荀爽口中的这个“他”,竟是……?荀攸正想开口询问,却发觉马车已是到了洛阳城下。这时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洛阳四面的城门皆是紧闭,只有西南的津门尚且开着。他们回来得正是时候,终于随着十数旅客赶在津门关闭前入了洛阳城。突然间荀攸只觉心下生出了一丝微妙的不安。按照惯例,洛阳最后一座关闭的城门应是正西的雍门,因为雍门正对着市场。今日为何毫无征兆地,却改成了津门最后关闭?
天子脚下,一扇城门的开关亦可撼动天地。
待入了城,荀攸心中的不安却是更重。今晚城中来往巡逻的兵士却也太多了些,几乎可比董卓入洛阳城的那一夜;四面八方都是脚步声,嘈杂中带着急而不乱的笃定。
“公达,”荀彧突然唤了一声,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公达莫不是想多了,”荀彧柔声说道,“城中这般景象定是有来由的。你看这巡逻的兵士中多有丁都尉的北军,是也不是?董将军更不是十常侍那样的人。”
荀攸半晌不答话,一时间只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和脚步声。过了足足近一刻钟,荀攸突然抬起手来,指着前方说道,“文若,看!”
前方正是丁原的府邸,如今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士;他们手中的一个个火把连成一片火海;亮得刺眼。毋庸置疑,这些尽是董卓的并州军——其实从城南往北走了才两里路,便已不见北军,周围只剩下并州军。荀彧也是沉默。半晌他说,“且让我上前问了一句;董将军手下几员副将我大多识得,当能问出些事来。”
“文若不可!”荀攸一把拉住荀彧的手腕,道,“何必问?若是当真问出什么了,怕是便要有去无回了。”他顿了一顿,吩咐赶车人道,“就在前面右转,往东去二里再折往北上;我的住处便在三公府东北。你控住车速缓缓过去,尽量莫要惹人注目,也切莫停下。若有人来拦吾等再另作道理。”
马车才刚刚绕过一个路口开始北行,果然便有兵士拦住了他们。荀攸只说自己是出城接族人方才归来,但故意不主动提及姓名官职。领头的小卒倒也没想起来盘问姓名,只是严肃地告诉他们,洛阳城中出了点事,所以无论何人都必得立刻归家,不可在外逗留。不出荀攸所料,之后果然便有三四小卒跟在他们马车后,一路护送他们回府。既然有兵士跟着,车上几人皆是沉默。路过三公府的时候荀攸侧头望去,就看见已有士卒立在三公府周围,还有一队队兵士正往这边赶来。他抿紧了唇,一向平静如深潭的一双眼眸里已是腾起了怒火。
待终于回到自家府中,关上了院门,听见门外兵士渐渐走远,荀爽这才终于开口。 “公达,就算方才这一路过来看着似乎剑拔弩张,但或许另有原由。”荀爽拧着眉头,声音却是笃定,“仲颖他绝不是犯上作乱之人。”
荀攸一怔,几分惊讶地看着自家从祖父;之前他从未见任何人直接称董卓为“仲颖”。但眼下还不是询问此事的时候。他呼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大父,攸亦觉得董将军不是犯上作乱之人,但人心难料,世事无常;观今夜种种,岂能坐视不理?攸这便进宫面圣;攸乃天子近侍,与守北宫的将军亦是相识,或能进得宫中。”
荀彧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既如此,彧可往三公府上,寻董将军的部将问些话来。”
荀攸一愣,已知荀彧有意为他引住城中巡逻的兵士。他缓缓点了点头,神色更是凝重。荀爽看了他二人半晌,拧着花白的眉毛,却是一言不发。直到荀攸准备离府,荀爽这才终于开口叫住了他,并且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佩剑送到荀攸手中。“这是仲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