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梦中所见?”
“是,便是如此,”董卓坦然说道,“陛下,这些事在陛下看来或许飘渺,于臣而言却绝非虚无。臣曾见自己一败涂地,背对着曹孟德大军逃逸;臣曾见自己带着成千上万的百姓,一步一步南去,最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甚至连两个亲生女儿也留不住。既然眼见……”
说到这里,董卓却突然停下了,犹豫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天子。他看见那孩子的眼中一片晶莹,竟是泪水?
死局
……》
眼见面前的少年天子竟落下泪来,董卓顿时慌了手脚。他从没想过,这举手投足间全是肃穆老练的孩子竟也会哭。他慌乱地站起身,伸出手来却又不知当如何是好,一时间显得颇是窘迫。他正要开口,却听小皇帝哽咽着说道,“将军,我曾与你言道,‘曹操比於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将军为何今日不听?”
董卓顿时定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十四岁少年。他几次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也不知多久,他这才喃喃念道,“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
援而不可图也。”他的声音竟在片刻之间嘶哑了,仿佛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一般,“先生既有图谋天下之经略,却不知孤是否可共事之人?”
诸葛亮亦是站了起来,几步退开,竟在董卓面前跪了下来,一记大礼将额头几乎贴到了地上。“亮,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他说。
云台殿中,十四岁的大汉天子拜倒在勒兵逼宫的乱臣贼子面前,两人相对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董卓突然笑了。这一次终究不是森冷的、苦涩的、还是无奈的强作笑容,而是真正开怀的大笑。他忙将还跪在他面前的小皇帝扶了起来,紧紧拉着那双小手不愿松开。“孔明,孔明,竟然是你!”他大笑着说道,“怎能是你?可却当真是你,孔明!不想我便是到了这般诡怪的地方,你却仍是随我来了!”
他笑了许久,却突地收住笑容,神色凝重地看着诸葛亮。“只是孔明这些年竟一直在此?”他问,“难道永安一别,你便随我来了?孔明,你丢下阿斗,不管不顾了么?”
“不,不,亮不敢有负主公所托,”诸葛亮轻声说道,“亮数月前方到此处。十一年了,亮平定了南中,几出岐山,北伐中原,只是,却不想,可惜……”他的声音渐渐断了,神思也有些恍惚。他却该怎么说呢?他本以为,十数年如一的恪尽职守,竭尽人力,地下再见先帝时他自当无愧。可如今当真见了,他却顿觉惭愧。
“难道阿斗那小子他……?”握住他双手的人顿时怒了,喝道,“他敢!混账,看我不劈了他!!”
诸葛亮一怔,知是自家主公想茬了,慌忙说道,“主公莫胡思乱想!陛下他从不曾疑亮,全权信任,厚待无双,尽管亮确实大权在握。是亮才不能及,未能还于旧都。长安,长安尚有三百里……”他强忍着胸中酸楚,呼了一口气,轻声道,“好在文伟、休昭他们都大了,公琰更可独担一面。公琰曾与亮说过借水路征讨,策应东西之策;是条好计策,他或能成亮不能成之事。”
董卓——不,或者当说,刘备——安静地看着面前昔日股肱,半晌微笑着叹道,“孔明啊,当初我留给你的那一隅之地,作为资本确实薄了些。成,那是天命所向,也就罢了;不成,那也是人力不能违天,一样随它去吧。你即已至此,将大汉安顿好,将来也就没有成不成这一说了。”顿了顿,刘备又忍不住道,“倒是你啊!怎的竟只有十一年?章武三年时你才多大,就十一年!定是你平日里不好生吃饭,什么琐碎小事都要亲自劳心劳力。你自己都说了,那些小辈也都大了,还有公琰和威公不是?许多事怎就不能放手让他们做去?你看你,来了此处也是;在这四面通风的云台殿中过冬,也不知好生吃饭。将来没人管你,却更不知道要如何。”
诸葛亮本是满心喜悦地听自家主公唠叨,听到最后一句却是一愣,猛地抬起头来。刘备却松开了他的手,背过身去,说道,“这天都快亮了,我再不出去吕奉先怕是要杀进来了。孔明,你且先去歇上片刻,醒来发诏书便是。这城中我还得再安排着,以免丁原二袁等人横生枝节,至少得熬到收回黎阳营和公伟归来。”
诸葛亮顿觉心中一紧,忙追问道,“主公,你这是何意?”
刘备笑了笑,说,“方才计划都告诉你了,怎么又来问何意?如今你便把北方几大兵团一一交到皇甫父子,朱公伟,还有我的并州军手中便是。并州军中都是熟人,你都认识,不需担心。袁曹二人若无动作也就罢了;以你如今形势,应当控得住。但他们若真敢招兵买马,我自替你铲平。最多不过……”他侧头想了想,便道,“换个人去黎阳营也好;你就把子龙留在身边,让他还有荀公达为你筹划着。待时你亲自平叛,也好立下威信。只是千万别忘了一并铲除吕布;这反复小人当真留不得。”
诸葛亮沉了脸色,不依不饶地又是问了一遍,“主公,你这是何意?”
刘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几万惋惜地叹道,“孔明,谋逆之事都做下了,也只好一路走到底。不然却要如何?不过既然是你,我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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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的脸色已是阴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居然尚在微笑的主公,半晌哑声道,“主公是信不过亮,还是信不过亮的手段?还是,关将军之事……”说到这里他却说不下去了,只觉胸中一阵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刘备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平添两分锐利,声音倒是依旧平和。他说,“孔明的手段我自是清楚,不然也不至于被逼到这一步。至于云长的事。”刘备停下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塑。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平静地续道,“云长的事也不能怪你。如今朝中忌惮我这个董卓的人尚且不在少数,更别说是曾见过董卓之乱的你。若换做是我,只怕做得还要更急迫些。更何况你自不会知道云长在黎阳。我清楚董武不堪大用,不得军心,但真正可用之人却又无一能得这等官职。我也是舍不得手中的兵权,为保黎阳营周全,我这才让云长也驻扎黎阳,不想反倒害了他。”
诸葛亮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主公,此事乃亮过于急切,方使关将军蒙难。难道主公竟要为此将自身也逼上绝路?关将军也不愿见主公如此。而亮……主公若当真这般去了,今后让亮如何自持?让亮又如何面对子龙,面对宪和,益德这一众故人?!”
“呵!”刘备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诸葛亮一眼,说,“难道又得重复当年的那番争执?你又以为我只是为了云长意气用事?”
“当初不是,现今却是!”诸葛亮毫无回避地说道,“当初东征一役是为大计,主公说得很明白;主公要战,亮便为主公足食足兵。只恨战场风云万变,主公身边尚缺一位能为主公参详之人。而如今主公一心自寻死路,却是为何?难道竟还要亮亲自持刀?”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急,眉头挑起的弧度已经带上了凌厉,一双凤目中全是坚决和威严,偏偏又配上一张年轻稚嫩的面庞,竟显得诡异。
刘备叹了一声,说,“孔明,我并非意气用事,而是早已没了退路。你既然还寻得闲暇策反子龙,想来对城中的情形也略知一二。我已将大军围住三公府和丁府,还有南北宫所有宫门。这举兵谋反的罪名却是全城人有目共睹,早已坐实。如今也只能趁势定下军权归属,铲除麻烦。若是犹豫不决,最后只能平白失却了做事立威的机会,却也不能让我脱罪。”他停了片刻,然后长叹一口气,柔声说道,“孔明,天亮了;该做的事终归得去做。再迟疑下去只会损失更重。”
不知过了多久,诸葛亮终于抬起头来,平静而坚定地说道,“是,主公此言甚是。”
说完这一句,他竟也不多说,转身大踏步便往殿外走去。初始刘备只道他应下了,不免几分感慨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暗自思索今后这几步棋又当如何下。可顿了片刻,他心中突觉不对,忙几步跟上,口中喝道,“孔明,等等,孔明!”
诸葛亮已经站在云台殿外的石阶上,披着一身的曙光,伫立仿佛一株笔直的桐树。吕布持着方天画戟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画戟的刀刃在晨光中闪得刺眼。赵云则是站在诸葛亮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吕布,整个人仿佛一张绷紧的弓。诸葛亮根本无视吕布,只对赵云说道,“子龙,你替我去备下车驾,再随我出宫;我要去拜访曹司徒。”
赵云愕然,随即神色更是严肃,而吕布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画戟在地上顿了一顿。诸葛亮转头望向他,目光刀一般锋利。“吕将军有何事?”他冷声问道。
吕布一愣,但随即亦是冷笑,将手中的画戟指向少年天子。“陛下,宫外不大安宁,还请陛下安坐宫中,听董将军的吩咐,”他说。
诸葛亮径自往吕布那个方向又迈了两步,一字一顿地说道,“吕奉先,朕要出宫,你敢拦朕?”
吕布紧紧握住手中画戟,眼神中却显出两分犹豫。诸葛亮推开守在他身侧的赵云,又往前逼了两步,沉声道,“吕奉先,你当真敢弑君?”
吕布却似乎也是怒了,将手中画戟往前送了一送,刃尖离天子的咽喉不过半尺的距离。“陛下,回去。”
突听得一声暴喝,“吕奉先,还不给我退下!”吕布又是一愣,但还是退开了几步,重又竖起了手中的画戟,尽管他显得几分心不甘情不愿。
尽管情形已是这般混乱,诸葛亮仍是微微一笑——他这一注倒下对了。“董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