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如何?袁太傅,你怎么看?”这最后一句他直接扔到领尚书令事的袁隗面前。
袁隗迟疑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官职空缺,按照以往惯例,当由少府主持,计金卖官鬻爵……”
袁隗话还没说完,诸葛亮已是变了脸色。他自是清楚卖官鬻爵一事乃桓灵两朝积弊太深,以至于如今袁隗全然会错了他的意思,才自提起卖官;可就算明白,胸中的怒火也实在难以抑制。他呼了一口气,将那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冷笑声压回去,然后用少年人的声音轻笑道,“古人常以心腹股肱比拟重臣;那这般说来,卖官一事岂不是像是砍了自己的手脚,挖了自己的心肝,摆在街头论斤论两地贩卖?”
他这话说得袁隗与满朝文武亦是一愣。卖官一事经桓灵两朝,早已成习;如今在这崇德殿中立着的官员,又有几人不是花了数十万乃至数百万买来的官位?怎想这十四岁的少年天子一张口便是这般不容反驳地痛骂?一时间大殿里又是安静下来,无人敢言语。
“执金吾一职身负京城防卫重责,不可长久空置,”诸葛亮又说,“如今丁都尉掌京城禁军,又镇守南宫,已是掌执金吾事。如今当任丁都尉为执金吾,诸卿以为可否?”周围一片附和声,袁隗也是点头应了。诸葛亮再转头看董卓,便只见董卓安静地站在一旁,虽然拧着浓眉,面色担忧,却并没有出言反对。
待殿中静下来些,诸葛亮又道,“朕只是这两日无意间发觉,少府才任命了一员黄门侍郎,却是太少。朕有意再选一人为黄门侍郎,随朕左右。少府守宫令荀文若乃神君荀季和之孙,才德出众,品行端方,正是适合人选。如今朕欲拔他为黄门侍郎,不知袁太傅以为可行否?”
袁隗又是愣了片刻,这才含糊地应道,“荀文若年少,臣虽曾闻其名,也不知他是否当真有此才德能担起黄门侍郎一职。”
他还未及答话,董卓已是越众而出,面带赞许地道,“陛下,臣以为荀文若虽年少,才略亦非常人能及,陛下又与他投缘,他自是任黄门侍郎的不二人选。此事便当按陛下的意思办了,袁太傅以为如何?”
“是,是,”袁隗说,“这本当按陛下的意思行事。陛下,臣回头便让尚书台准备诏令,升荀文若为黄门侍郎。”
诸葛亮心情复杂地侧目望了董卓一眼;董卓愿意从旁助他自是好事,可董卓手握大军的压迫力竟能让四世三公的袁家的太傅都如此听话,他又如何能放下心来?!可现在他又不得不利用董卓的大军,才能有望办成这几件至关重要的事。于是他也只能接着这个话头又是说道,“何大将军曾领尚书令事;如今大将军薨,只有太傅一人坐镇尚书省,怕是不够。却不知何人能任尚书令?”
刚才提议升荀彧为黄门侍郎的话题不过是他试探朝中水温;尚书令一职才是关键中的关键。果然,此事之关键足以让一直装淡然的董卓也坐不住了;他也不等得皇帝或者任何人先开口,起身几步走到天子面前,礼道,“陛下,臣欲荐一人为尚书令——涿郡卢子干。”
他与董卓皆是看准了卢植为尚书令,此事自然是毫无阻力地成了;卢植虽有心推辞,最后却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见天子竟是真心重振朝纲,卢植亦是坦言谏道,“陛下先前关于用人一番言论,臣闻之甚喜。如今但望陛下能擢用天下名士以收众望,沙汰秽恶,显拔幽滞,使朝廷才德充盈。”
“卢尚书此言有理,”诸葛亮颔首望着卢植,又问道,“只不知朕当征辟谁人?尚书大人可有些人名给朕?”
“颍川荀慈明乃世间大贤,只因当年党人之祸,竟幽居汉滨十数载,不理天下事,实乃汉室之失,惜哉!陛下若有心启用贤良,当从荀慈明起。”
“卢尚书此言甚佳,”董卓附和道,“只是荀老离朝已久,唯恐他再一意安享晚年,再无入朝之心。好在陛下的新黄门侍郎正是荀老侄子,陛下可托他写封信,求荀老归朝,当是有效。”
诸葛亮点头笑道,“朕亦久仰荀老之名;他若能来,实是大汉之福!诸位,除了荀老,还有哪些大士朕当请来洛阳的?”
“颍川陈元方,陈太丘之子,少有贤名……”
“陈留蔡伯喈,通经典,精书画,才识过人,正堪重用……”
“陈留申屠蟠,虽出身贫寒,博贯《五经》,兼治图纬……”
“颍川荀仲豫,荀神君之孙,博古通今,论辩多美……”
尚书台中绝不乏慧眼,片刻便推出了四五人,皆是才名远扬之辈。听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诸葛亮只觉心下渐渐安定。待周毖郑泰他们话毕,董卓又道,“陛下,臣亦欲推举两人。”
“哦?”他疑惑地看着董卓,“董将军请试言之。”
“河内司马朗乃望族长子,功臣之后,年纪虽少,却常得人称道。陛下如今征他入京,可先让他试守三公或是将军府上掾属之职,将来定能重用。”
司马朗?诸葛亮不禁愕然,随即无可抑制地想起了和自己纠缠近十年的司马懿。他已经习惯了将“司马”划成敌人,尽管他一向爱司马懿的才华。这司马朗当是司马懿那天不假年的大哥了。听说司马朗不但擅谋划,更是温厚宽惠,深得百姓爱戴。这般朗朗君子,怎教出了仲达这么阴沉隐忍的弟弟?他突然觉得两分好笑,又是两分叹息的期望:说不准可以见到仲达呢,只是如今的仲达也才十一二岁吧,却不知是何模样……
他收敛了心神,点头道,“朕也知道河内司马氏。既是司马建公之子,又有董将军举荐,想来定是人才。将军方才说欲推举两人,这还有一人是谁?”
“还有一人便是琅琊诸葛珪,”董卓说,“今任泰山郡丞,治郡有道,名闻乡里,百姓爱戴,可堪大任。”
诸葛珪
……》
诸——葛——珪——
他猛地站起身来,然后终于在彻底失态之前拉住了自己,复又缓缓坐下。“董将军,”震愕还为过尽,他未及细想,只是几分惊惧地喃喃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诸葛珪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地方小吏,董卓如何能识?除非那不是董卓,除非那也是像他一般借尸还魂的某人。不,也不对,就算那不是董卓却也无法解释。真正的董卓自不会关注诸葛珪,可又有谁会关注诸葛珪?无论是哪位霸主,心念着荀爽,陈纪,哪怕是司马朗都在情理之中,可又有谁会关注一位既无才名又无壮举的小小郡丞?除非是身为人子的他自己。董卓总是与他不谋而合,竟连这件事也未曾错过么?其实他昨日便在想,兄长此时正应在洛阳城中,可招来一见;而征诸葛珪入朝一事,便是董卓不提,待过了些时日,他也多半会寻个借口行事。怎料到他才将将开始筹划,董卓却又是先他一步直接提了出来。他再次抬头看董卓,竟突然有一种望向镜子的错觉,然后不可避免的,胸中惊惧更甚。
这董卓到底是什么人?!
“陛下方才问什么?”董卓大约没听清,只是奇怪的看着他。
他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朕是好奇,这诸葛珪是什么人?”
“回陛下,便如臣所说,他是泰山郡丞。”
诸葛亮摇头道,“朕从不知琅琊诸葛,也未曾听说过这位诸葛珪的名字。尚书台推举的皆是荀慈明,陈远方这些幼子尚知晓的鸿儒大士;董将军却怎提了一个无人听过的名字出来?”
董卓应道,“无名之辈并非无才,只是尚未得遇伯乐。便是因为此人无名,方需臣这般知他的人推举。”
“诸位公卿皆不知此人,唯独董将军推荐,倒叫朕为难了,”他说。这话略显尖锐,只因为诸葛亮还未完全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心下的慌恐竟无法完全压制。他稍稍一顿,转向殿中群臣,问道,“诸位可还有谁听过琅琊诸葛珪之名?众卿以为如何?”
他怎么也想不到,竟还真有人答话——那从群臣行列里站出来的花白头发的老人,竟是曹嵩。他虽与曹操一生对敌,但曹操的父亲却是故人,更几乎可以算是亲人。当初董卓霸朝,曹嵩带着家眷财产至琅琊避难,还顺便带回了他那在洛阳游学的大哥。之后两家一直比邻而居,甚是亲厚,曹嵩甚至还把小女儿嫁给了他的大哥。如今看见曹嵩出列,他只能苦笑。他倒忘了,如今朝堂上除了董卓,却真还有人熟悉琅琊诸葛氏。
“陛下,诸葛君贡此人臣亦知晓,”曹嵩说道,“臣以为董将军所言甚是。”
他压下那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又不得不装作不认识面前人一般问道,“这位是……?”
“臣乃太府大司农,曹嵩。”
曹嵩如今是大司农?诸葛亮倒是两分意外。他本以为曹嵩自从免太尉一职后便赋闲家中,当初也未曾听旁人提起过曹嵩曾任大司农一事。意外过后他却心下一振。大司农掌管天下钱粮,亦是重职,竟在曹嵩手中握着,实在是意外之喜。他目不转睛地看了曹嵩片刻,问道,“曹卿如何识得这千里之外的郡丞,又如何知其品性才华?”
“回陛下,诸葛君贡长子半年前游学至洛阳,结识臣幼子,如今正住在微臣府中住着,”曹嵩叙道,“此子年岁尚幼,与陛下差不多,却是心思缜密,德行纯正,直让长辈都自叹不如。臣甚爱此子,也常与其父书信来往。观诸葛君贡书信,臣常叹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般青云之士,当真世所罕见。”
董卓接道,“便如曹府所言,诸葛君贡之才确值重用。”
诸葛亮沉思片刻,终是应道,“既然董将军与曹卿皆推此人,看来他确实有些才华,那便也一并征他入洛阳便是。曹大人,你方才提到这诸葛君贡长子和朕差不多年岁,倒叫朕颇是好奇。那日得了空,想请曹卿携这位诸葛公子入宫,让朕见上一面,可好?”
虽说董卓骤然提起诸葛珪几乎让他乱了方寸,但静下心来一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