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了悭臾,当初不过是随兴所至要太子长琴教授琴艺,如今被两个老师押着教学,那大篇大篇的曲谱令悭臾背的苦不堪言,偏偏对这两人有无法生出半点火气来。
悭臾也问过,明明师旷是浮水的恩人,也有自己的后代,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固守着这个林间小屋?但师旷总是笑而不答。
但是他看向桌案上的焦尾琴时,悭臾在他的眼里看到一种光芒,悭臾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对方深藏在心中的某种感情,永远都无法宣之于口的……
再有一个月就又到了师旷去不周山为钟鼓奏乐的时候了,然而师旷却在几日前一病不起。这病来得匆忙,虽然只是普通的风寒,然而师旷年纪已近天命,这一病,恐怕是再难起来了。
师旷自己也清楚,于是,这小屋里原本三人交流、安眠的地方变得热闹起来。部落族长前来慰问,然而师旷最多的是要求族人和子孙一定要按照他与钟鼓定下的约定,每年为他弹琴,子孙不一定都要学琴,但一定要有一人学会。
每当师旷交代后事的时候,长琴都会带着悭臾出门登山看雪。今日也是。
“长琴。”
“嗯?”太子长琴淡淡的回应。
“我记得师旷说过,‘发端于情,自然感心动耳,神龙虽然暴戾,一样具备七情,只需凭藉本心自然能感动他。’司命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你听。”悭臾指着山下林间隐约可见的小屋,那里传来袅袅琴音,虽是悦耳,却失了洒脱。“师旷的后人虽向他学了琴艺,却没得琴心。我想,恐怕钟鼓以后也不会再让人进不周山了吧……”
“也许吧。”太子长琴仍是平淡的回应。
“长琴?”悭臾终于觉得有些不对的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嗯。”太子长琴深吸一口气,山上的融雪头拢着淡淡的芬芳。“我,要走了。”
“哦。”
哦?太子长琴低头,悭臾仍望着那栋小屋,并没有对自己的话表现出任何讶异。“你不问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反倒是悭臾不解,“反正你我都不会像师旷这样死掉,而且,只要我修成了应龙,直上天界也不是难事,到时候找你也方便啊。数千年,对你我的一生而言都会是很短暂的时光吧?”
对,很短暂的,原本会是令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沧海桑田的时光,如今也不过是这样轻描淡写的的一句话而已。时间,才是他与原来的世界最大的隔阂。悭臾笑着对长琴说出离别。
“到那个时候,再见吧。”
“再见,悭臾。”
有谁说过,再见,是一句誓言。
第20章 弦歌未央
“不够!还是不够!”
燃烧着烈火色泽的利爪沾染着斑斑血色,一股洪荒巨兽般的气息从中散发,暗色的天幕下浮空石台附近千里内再无任何活着的东西,站在不周山脚下仰望,也只能看到石台之上利器摩擦的火花,法术的光华,飞溅散落的血花,以及……战意高昂嘶鸣不止的龙吟。
“呼呼,再来!”
黑色的发丝被法术卷起的狂风吹的纷乱,如女子般纤细柔嫩的手掌扬起,犹带稚嫩的脸上是不屈的坚毅。
“哈哈!这才对!”
悠长的龙鸣带着明显的兴奋传遍不周山境,精怪们瑟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那个嗜杀的龙神又开始了!每次他放出这种兴奋的鸣叫都代表着无尽的血色遍染荒野!即使是平时,也会有同胞被杀,只因他无聊。
好不容易有那个人类的琴声能安抚他,可那个人类也死了,呜呜,他们这些小精怪又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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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了……”
“这么一会儿就累了?哼!”
“哼什么哼?!比起一开始我进步很多了好不好!就你那种暴力训练法有几个人受得了啊?!!”
“都过了一千多年了,你要是再没长进我早就把你扔出不周山了,和我叫板?小煎鱼你还早得很~”
“别叫我煎鱼!!老子叫悭臾!钟鼓你个混蛋——”
墨发的少年暴怒的握拳击向红衣男子,攻势却被男子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少年金眸怒瞪,却让人难以感受到那份怒火。只因他的样貌清秀中犹带三分稚嫩,也是,千百年来与世隔绝不染尘俗,心理上还是稚气未退也是情有可原。
“这样就生气了?你果然还是修行不足啊~”红衣男子接下拳头,另一只手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揉着少年的头。
少年也知道自己的相貌如何,但是男子将他当小动物一样对待就不可饶恕!!
“去死!!——”
从旁边插入一只手接下了少年的另一只手,那只手肤色近乎透明,,里面青紫的血管清晰可见,有种难言的恐怖。声音里却带着久违的欣喜笑意。
“哥~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闹脾气?”
少年一怔,随即果断的抛弃了男子,热情的抱住突然出现的少女。金色的眼瞳中满是不能自已的欢喜。
“司命!”
天司命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当年不过三寸钉似的身高已经抽长,软嫩好掐的包子脸也变成瘦削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也变成如今的亮如寒星。只能在少年的点滴言行中寻找到当年的天真无邪,这样的变化,不禁令天司命也感叹物是人非。
天司命打量少年的时候,少年也在打量着她。少女仍是一身祭司般的黑色宽袍,样貌却早已不是当年。
“司命……你又转生了吗?”少年的声音洒满如雪落寂,金色的瞳孔盛着满溢的温柔哀伤,无论是谁对着这样的少年心弦都不会无动于衷。
伸手将少年耳边散落的鬓发拢至耳后,天司命拍拍少年的后背退开两步,满意的点点头,比出大拇指。
“废话!我上次来都已经是五百年前了好不好?人类的身体那可能活上那么久!这次还比较幸运啦,是个无牵无挂的身体。啧啧,不愧是我哥哥,越长越帅!”
“谁和你说那个了……”少年险些被黑线砸死,一记眼刀甩给天司命。“算了,我也懒得管你。”
“嘻嘻~你本来也管不住我。”天司命得意地对少年做着鬼脸。
一旁的红衣男子双臂环胸,看着你来我往的两人,讥讽的嘲笑。
“哼!无聊的兄妹情深。”
“钟鼓,你皮痒是不是?”天司命柳眉一挑,劈啪作响的按着手指,“看起来你和我哥没打过瘾,我来和你过过招。来呀~”
以为他和他爹感情好就对他会手下留情吗?开玩笑!钟鼓嚣张,天司命笑得比他更嚣张,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势同水火。
“真是的……”
少年,悭臾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只觉神经在不停的抽痛。
“你们两个为什么每次见面都吵啊?上次差点打到不周山,你们还没吸取教训吗?”
回想起烛龙发飙的情形,整个不周山境内下雷如下雨一样灭世一般的恐怖情形他真是……不想再经历了!
三人齐齐打了个寒噤,天司命抱胸哼笑一声不屑的撇头。
“嘛~看在烛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这个小家伙计较了。”
你还知道他是小家伙啊?你们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提……悭臾翻着白眼默默吐槽。
“我对和你这种老妖怪打架也没兴趣。”钟鼓也寸步不让的冷笑回应。
“你说什么?!——”年龄是女人的绝对禁忌,不管那个女人多强心胸多宽大都一样。
“咳咳!司命,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悭臾一看两人视线又对上,生怕他们天雷勾动地火的再上演一次全武行,立刻笑僵了一张脸的插话。
“哼。”天司命瞥了一眼钟鼓,轻哼一声,才把视线转到悭臾身上。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支红玉盒递给悭臾,“安邑部族被灭已过千年,我想这东西也可以给你了。”
千年之前,蚩尤成魔后,安邑部族仍带着旧部与黄帝相抗,直到蚩尤亲弟襄桓打造出天地间第一把剑——始祖剑,才终于迎来灭族之祸。
这也是当然的。天司命冷笑,对于能够杀死天帝的这等杀器,若是伏羲会允许它存在才是天下奇闻吧?黄帝随后所造的九仪天尊剑,也就是后世所称的轩辕剑也无法与承袭天地之气的第一把剑抗衡。
于是,神界亲自出手。始祖剑被封印,安邑灭族,虽然对外的说法是安邑部族逆天行事招致天谴。可那说法到底只能骗骗无知的凡人,只要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真相如何。但是谁也不会帮安邑说话,没有谁会为了已经灭族的安邑而与天帝的威严相抗。
至于她?这种几乎不变的戏码,她也没兴趣插上一手。最后给与安邑一点偏袒庇护,就已经算是还了襄桓帮她的人情。
悭臾打开玉盒,玉盒之中是一对奇形长短剑,剑柄似白玉雕龙,质地似玉非玉,雕工精致犹如活物。无剑格,剑身漆黑如墨,光芒之下可见剑身如有鳞片般,层层叠叠,泛出点点深绿暗芒。长剑剑长三尺三分,短剑剑长十寸五分,依着悭臾的六尺有余接近七尺的身高,使用起来并无困难。
不知是不是错觉,悭臾几乎能感觉到这对剑的呼吸!拿在手中更是如臂指使,似乎他早已将此剑的一切了如指掌般。剑就是他身体的延伸,血脉相连。
“这把剑……好熟悉。而且剑身的鳞片看起来和我的有点像……”
是错觉吧?是错觉吧喂!一把剑里打造出了自己的鳞片很恐怖的啊喂!!悭臾脸色泛青的幽怨望向天司命。
“你当然熟悉,或者说你不熟才奇怪。”
天司命扬眉,解释道。
“你还记得你由虺化蛟的时候,我从潭水中取出的东西吗?那是你的心血,记载着你本源的血液。我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