奂的图画却一直是太子的私藏!
当年的风荷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方高远的天空和杳然的江河,凭谁看了都会明白作画之人有一颗通透清淡的心。而那片片随风飘入画中的艳红梅瓣,恰恰成就了这幅雪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对宁王而言,他更是通过这飘渺到极致的美,感受到了风荷小女儿家清雅纯澈的情愫。
“风荷,你的画风好似改变了不少,呵呵,是被晏然影响了,还是心境改变了?”宁王淡淡地问道,眼睛并未从风荷的画上移开。
“风荷,宁王问你呢!发什么呆呢!”沈晏然温柔地朝风荷使了个眼色。
“啊?!什么?”将将回神的风荷愣愣地抬起头来,正欲弄清刚才宁王问她的问题,却被正回头看向她的二皇子给惊得呆楞住了!
“翌铭!”终于,她惊诧地望着面前的二皇子,红唇轻启,难以置信地叫出了那个遥远而又熟悉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周庄梦蝶
风荷做了一个长久的梦,在梦里她是那刚满十二岁的尹风荷,有着跟所有大家闺秀一般宁静优雅的性子,也有着别人没有的出众才情。
父亲对她的痛爱甚至超过了大她十岁的哥哥和小她七岁的弟弟,他总是在风荷写完一首诗或是吹完一支曲子或者结束一场父女间的对弈的时候,用满是遗憾的眼神望着她,赞许地摸摸她的头叹口气道:“可叹我尹某人疲倦地奔波半生,膝下的两个儿子却无一成器,倒是你这个丫头…哎!有女如斯,我尹某人既感安慰,又无法安心啊!……”
临近新年那天,宫里差人来请尹老爷携家眷进宫赴宴,传圣上的话说朝中各位大人辛苦了一年,临近年关,圣上特设此宴慰劳各位。因为风荷的哥哥此时在外地,尚赶不及回京,故此尹老爷便把年龄适合,不大也不小的风荷带进了宫去,想着各家的孩子在一处玩笑也热闹些。
宴会的气氛始终欢愉,太子,二皇子和颇受圣上宠爱的四公主也被叫到了殿上作陪。因为年龄相当,座位安排地又近,二皇子,四公主,沈晏然和尹风荷吃着吃着就凑到了一处去。
那沈晏然机灵鬼怪,虽然他只比风荷大两岁,但已深知尹大人看似与他那行着少府之职的父亲虽然面上一派和蔼,但私下里却有着种种过节。他见这尹风荷总是淡淡地,似乎不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她的反应就只有一个嫣然的笑意,于是起了捉弄之心。
谁都知道四公主得圣上恩宠,一向娇蛮高傲,于是沈晏然故意激她,话里话外透着尹风荷的才情如何高雅,京城之内的官宦小姐无人能及,王孙子弟整日只有高山仰止般地可望而不可即,等等等等,扰得那原本就对沈晏然有着小女孩不可言说的心事的四公主醋意大发,叫嚣着非要在这大殿之上立时就比上一比。
比什么呢?!谁都知晓尹风荷一手行书行云流水,不能比!也都知道她吟诗作赋才绝京都,不能比!于是乎,四公主向她父皇提出让各家的子女一道作画!
“父皇,以往每年大家都是作诗咏梅,孩儿都腻味了!不如今年我们来画梅?!”十一岁的四公主仗着自己画工精妙,对圣上撒着娇自信满满地说到,“只一炷香的功夫,看看我们这几人中谁画的最好,父皇就赏赐谁!不过…年龄太大和太小的都不能参加,大的肯定画得比我们好,我们吃亏!小的又爱瞎胡闹。”
这个提议自是极好,殿上之人立时转移了注意力,都把目光投注到了殿中□个在画案前提笔描绘的半大孩子身上。
风荷还是不紧不慢地动作,她凝眉思考了一刻,提笔先沾饱了水,才又拿到砚台里去轻点了点,之后就用这极淡极淡的墨色在宣纸上轻轻地落下了几笔。众人不知道风荷画的是什么,都疑惑地抬头看看她的眉眼,复又低头再看看她笔下那淡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笔墨,然后摇摇头,转而去看其他孩子的画作去了。
一炷香燃尽,太监尖着嗓子唱报着时间到。每个孩子都搁笔擎起自己的画作,每一幅都可圈可点。
多数孩子的画作就是一树火红的梅,像是临摹一般,用写实的手法一笔一画地描绘出一树带着落雪的梅树。好则好矣,就是缺乏了意境。
四公主的梅树枝干繁杂,花朵冒盛,在一片苍茫的雪景之下,显得既妖娆又大气,如若没有极佳的画工,在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内,是很难描绘得如此完美,如此细致的。
沈晏然画的是白梅,月夜下的清辉里,盛雪的白梅吐露着淡雅的花蕊,嫩黄的花心是这通体的清白之中点睛的颜色,让人一看便觉神清气爽。朦胧的夜色,皓白的花瓣,让见着似乎置身其中,鼻尖都能闻到空气中徜徉着的淡雅的芬芳。
二皇子的画意境深远,从观者的角度去看,似乎是从禅院的屋顶俯瞰远眺一般,视野开阔,令人心旷神怡。画的主体是寺庙禅院一角高翘的禅檐,而与禅檐相呼应的是一枝横斜入画的梅枝,带着疏落的点点红梅,为这天地间的灰败送上一抹惊艳的生机。单看这画,谁都无法相信,这般古朴的沧桑感居然出自一个十五岁少年的笔下。
而尹风荷的画,通体却见不到一根梅枝。原本在刚开始看不懂她画的人,此刻却都如呆愣了一般,久久地望着风荷手中的图画,惊讶地转不开眼睛。
画间,寥寥几笔勾勒出的是如黛的远山,细细几缕成就的是落雪的河面,比远山和河水的颜色稍显浓重的是一丛河岸边被风吹倒的萎草,所有的景物都披着苍茫的落雪,天地间只有一种混沌的颜色,只除了——两三朵旋落在山谷中的红梅花朵,和飘零在风雪中的几片单薄的艳红花瓣……
没有梅树的梅,却成就了人们对梅花的极致向往,这种看似无情却有情的手法,轻轻松松地就压倒了其他人的画作,成为了殿上众人交口称赞的上上佳品。
四公主不乐意了,她拉拉身边站着的沈晏然的衣袖,一脸嫉恨地把他从尹风荷的画作之中拽了出来,又推推那个一向待她亲厚,此刻却望着尹风荷陷入沉思的二哥的胳膊说:“再来!再比!”
“比什么?”沈晏然问。
“比…比乐器!只我们四人,每人用自己最擅长的乐器奏一曲!我就不信我什么都没她强!”四公主抬手指着风荷骄纵地说。
“你弹琵琶?!”沈晏然笃定地问四公主,对于他们每人擅长的乐器他倒是心中有数,“二皇子弹琴,风荷吹箫?!”沈晏然说着顿了顿,又懒懒地开口道:“可是我最擅长的也是箫诶,重复了就没意思了,不比了吧?!”
“我奏箜篌好了,你吹箫吧。”风荷并没有意识到沈晏然是故意与她为难,好不让她持自己最擅长的乐器,还犹自大度地说,“而且,风荷想提个更好的建议。”她忽然面向着殿上之人行了一礼道:“皇上,风荷斗胆建议,我们就依四公主的意思,但每人各持自己所长的乐器即兴合奏一曲,只要配合得默契,穿插得自然随意,又能呼应对方的音律,就是赢家。如此也算为殿上众位叔叔伯伯们助兴了。”
这般识大体又谦逊有礼的建议,自然深得圣上欢喜。他坐在高处俯瞰着殿中那个柔弱的女子,眼神中透出无限的爱怜与满意。之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圣上转头去看坐在下首的太子,但见太子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清雅的身影,于是,一抹莞尔的笑意轻轻地显露在了龙颜之上。
沈晏然丝毫也不觉得尹风荷退一步选择箜篌有什么可让他感激的,他冷冷地打量着风荷,觉得她跟她那位心冷腹黑的父亲还真挺像,都很会做表面文章,哄得圣上对他们另眼相看。
很快,大殿中央就安置好了各人的乐器。二皇子坐在古琴前,当仁不让地抬手轻触琴弦,清泠泠的流水声就如丝幔一般缓慢蜿蜒地流淌了出来。紧接着,沈晏然低沉的箫声适时响起,仿佛冬天缠恋的脚步试图阻止屋檐下倒挂消融的冰柱一般,呜呜咽咽。
琴声坚定又流畅,箫声缠恋又悲切,他们一个欲走,一个却纠缠不休,就在相持不下之时,风荷手中的箜篌悠悠地响了起来,如婉转的黄莺一般,立时引着二皇子的琴音紧紧相随,好似追逐着繁花的蝶儿一般,终于抛却了曾经的羁绊,贪恋上了新鲜的美好。
大殿里的众人随着风荷和二皇子的乐声走进了姹紫嫣红,草木葳蕤的盛夏。看着殿中相对而坐的一双佳人,众臣心中忽然都翻开了自己那青涩的回忆,那些因为年轻而勃发的生机让他们此刻微醺的脸庞忽而带上了生动的表情,不再是一具具披着虚伪外衣的行尸走肉。
就在众人陶醉不已的时刻,盛夏的晴空却募地响起了一声惊雷,四公主的琵琶像那划破天空的闪电一般,突兀地插了进来。她轻蔑地瞧了眼些微愣怔的风荷,用愈来愈急的手势拨弄着琴弦,雨,终于下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作了倾盆大雨,不管不顾地向着大地恣意泼洒。地上,汇起了条条溪流,在二皇子的指尖灵动地流淌着,奔向远方。远方,是那箜篌奏出的山峦,层层叠叠,绵延舒展,透过洞箫布起的雨雾静静地等待着晴空。
终于,箫声卷着残云,呜咽地携着云裹着雨,渐渐远去了,只留下一池的残荷,在箜篌奏响的哀婉里低低哭泣。
是谁抬手,将那箜篌的悲戚轻轻抹去?!谁的琴弦轻颤,拨开了浓云遮蔽的天空,让这世间最美的一缕阳光,流泻进了风荷的心里……
箫声再起时,众人分明看到了一个飞扬的身姿,如那浴火的凤凰一般,朝着高远的天空飞翔而去。最后的最后,从风荷的箜篌里,从那九霄云天里,终于传来了一声清啼,回荡在这空悠悠的大殿里,仿佛生命里最后的那一声叹息……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在场的众人都被这四个孩子指尖拨弄的旋律迷醉了。突然,一声重物掷地的闷响打破了这长久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