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徐老爷子心如明镜啊,您老知道我们的来意,那么在下请教了,大郡主顾元渊身在何处呢?”赵秉干戴着礼帽,笑得很是冷涩。
徐载德呵呵一笑,拍了拍手,接过小丫头送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官爷,大郡主呢,是来过,可惜我这广慈堂庙小,容不下大菩萨!”
赵秉干拉下了脸,冷笑道:“在下不知徐老先生是什么意思?”
徐载德审视着赵秉干陡然变色的脸,哼道:“官爷,大郡主身份尊贵,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她伤势非常严重,徐某医术浅薄,岂敢耽误大郡主的性命?所以,大郡主已经离开广慈堂,官爷还是去他处寻找大郡主吧!”
赵秉干的脸一阵抽搐,突然掏出了手枪,“徐老先生,赵某职责所在,得罪了!”他左右看看,头一歪,示意几个便衣搜查房间。
几个便衣迅速闯进每个房间里搜查,凶煞无礼,一时惊得鸡飞狗跳,骇得下人们惊慌失措。
陆展鸿没有进去,他看着门前的青石路上有两道车轮碾过的轮胎印,似乎在思量什么。
顾元渊为什么要逃走呢?她真的是革命党的奸细吗?
“徐老先生,请你放明白点,要是被我抓住你协助大郡主跑出京城的证据,嘿嘿,就怕老先生吃不了兜着走!”赵秉干一张猪肝色的脸露出狠色。
徐载德指着他,断然喝道:“这里是广慈堂,不是畜生来放肆的地方!带着你的狗滚出去!”
“你!老家伙,你给我等着!”
赵秉干又气又怒,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掏出了手枪就奔了出来,“不好了,顾元渊跑了,快追啊!”
陆展鸿却很淡定,他锁着眉头,看着车轮印一直延伸到南面,心道:顾元渊要出城。
赵秉干也发现了路面上的车轮印,也算他够机灵,立刻醒悟了过来,手一挥,“快追!去崇文门!”
徐正邦不耐烦起来,他下了车一把推开那个营长,“混蛋!车里是皇上的红人元一郡主,因为抓捕革命党受了重伤,正要出城寻找名医治伤,你们想耽搁郡主的性命吗?”
那个营长被打歪了帽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有一把手枪指着脑袋。
“再放肆,我就毙了你!”徐正邦的手枪狠狠的顶着他的脑袋。同一时刻,两边的兵卒也举起了长枪对准了徐正邦。
营长有点被唬住了,“你们,你们真是皇宫里的人?”
徐正邦哼了哼,猛然抖露出一张精致的厚纸,放在营长的眼前,“兄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截皇上的车子?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怒道:“诺,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营长正感到惶恐,想派人跟上司汇报,突然眼前一亮,看见红红的大印章,似乎是“洪宪皇帝”四个触目惊心的字,他捧着这张皇帝手令,看到上面写着“通关令,一切关口予以通行”,这张纸的份量够重了,营长灰了脸,小心的呈上手令,慌忙跪倒:“小人有眼无珠,该死该死,请大人恕罪!”
“你们做的很好,尽忠职守,临危不惧,我一定报到上面为你们请赏!”徐正邦煞有介事的点头赞许,他收起通关令,指着铁丝网拦起的栅栏,“放行吧!”
他暗暗松了口气,赶紧上车发动了马达,冷汗早已浸湿了贴身的衣服。
守关营长不敢怠慢,赶紧指挥兵卒们移开了障碍物,并列队站在两边朝着缓缓驶过去的汽车敬礼。关口的路况很糟糕,汽车疾驰过去的时候,扬起了漫天尘土,更是增添了雾气的浓重。
纪竹筠想问徐正邦为何开始不拿出这纸通关令,话到嘴边突然领悟了,陆建章一人身兼数职,掌管侍卫营多年,麾下心腹众多,特别是城防和军警处,更是他的嫡系子弟兵,惟其命是从。尤其在当下严峻的局势下,没有他的命令,就算袁克定来了也一样要搜查才可放行。陆建章有恃无恐,狂妄嚣张,因为他的后台是袁世凯。
而,如果盘查下来,就应了那句话,迟则生变。很难预料陆建章会不会派人追赶过来。
徐正邦似乎深谙这个道理,采取了威逼恫吓的手段,唬住了这些官兵。
一卡车的便衣来到关口时,眼前漫天的尘土还没散去,赵秉干发现了异常。
守关营长当然认得执法处的车子,小跑着来到车前,立正敬礼:“大人!”
赵秉干瞪着眼睛骂道:“混蛋,你们干什么吃的?什么人大清早的就出城?”
“报告大人!小人严加盘问过了,刚刚出城的是皇宫里的大郡主!”营长很认真的汇报,以为自己干得不错。
赵秉干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甩手就扇了营长两个嘴巴子,“你这个蠢猪!老子毙了你!”
营长被打得晕头转向,顾不得帽子被打飞,慌忙跪倒,惊愕的看着他,“大,大,大人,小的 犯了什么错。。。。。。”
赵秉干抬脚就踢他个人仰马翻,“笨蛋!你放跑了重犯!”
“快给老子追!”他跳上了卡车,吼着开车的兵卒加大马力朝尘土迷漫的南方追去。
汽车一路向南,来到河北境内。
路况实在糟糕,颠簸不平,因为积雪的缘故,汽车轮子几次陷入坑洼地里打滑,徐正邦焦急的说道:“纪小姐,路不好走,车子也快没汽油了,我去找辆马车回来。”
竹筠抱着元渊也不敢换姿势,生怕弄疼了她,她听徐正邦如是说,便充满了感激:“徐少爷,真是麻烦您了。”
徐正邦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关切的说道:“我姑妈住在定州,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赶过去,元渊小姐能不能坚持?”
竹筠心里一疼,低眼看着脸白如纸的元渊,泪水毫无节制的落了满脸,“没事,她不会有事——”
徐正邦吐了口气,立即打开了车门,“你们等着,我去附近的农家找一辆马车。”
“徐少爷,请你快去快回!”竹筠看到外面的天气不太好,真担心又要下雪。
“放心。”徐正邦戴上礼帽,迅速跑向对面的村庄。
一旁的老妈子担心的看着昏迷的元渊,忐忑的说道:“顾小姐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姑娘,这该怎么办啊?”
“拿点水来。”竹筠号了元渊的脉搏,心里略微放松,见她嘴唇更加干裂,便想给她喂点水。
处于荒无人烟的偏僻道路上,铁皮箱似的狭窄空间也冷如冰窖,竹筠更紧的抱住元渊,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
干裂的嘴唇一碰触冰冷的水滴,明显蠕动了一下,竹筠已经很小心了,可是水滴还是顺着元渊紧闭的嘴角流了下来,灌入颈子里,刺激了皮肤,她分明在颤抖。
“元渊!元渊!”
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脸上却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近在咫尺的一张模糊的脸渐渐清晰起来,那又惊又喜的激动颜色令人震撼。想说点什么,双唇一张,赫然开了丝丝裂缝,血丝渗了出来,在苍白无色的脸上点缀了一些生气。
“不要说话,元渊,不要说话——”竹筠想为她擦拭唇上的血迹,又怕弄疼了她,泪水再次滴在她的脸上。
你是水做的吗,为何每次见你,梦中,还是现实,你总是在流泪?
果然很听话,顾元渊不再张口,抬起的一只手缓缓触及那一头已经凌乱了的青丝。
竹筠想笑,想安慰她些什么,可是莫大的欢喜刺激了她本来就不堪重负的心,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酸涩的嗓子无法吐出温柔半句。
“顾小姐福大命大,有菩萨保佑呢!”前排的老妈子陪着抹了把眼泪。
这时,外面有一阵驴子嘶叫的声音,竹筠转头一看,却见西装革履的徐正邦坐着一辆驴子拉着的马车回来了。
“实在找不到马车,我买了一头驴子,简单摆设了一下,凑合着坐吧。”
因为打战,这个偏僻的小村庄也不能幸免,附近的牛马被官府征调,百姓家里能有一头驴子耕地就已经很不错了。
徐正邦用五块大洋才买了一头驴子来拉车,所谓的车就是一个铁皮箱子,乡下人进出城里倒是常坐这种交通工具。
“实在是没法讲究了,纪小姐!”徐正邦表示很抱歉,担心的问:“还有一段路程,天寒地冻的,元渊她能受得了吗?”
竹筠看着怀中的元渊,坚定的说了一句:“徐少爷放心,元渊没事。”
她似乎是回答徐正邦的话,也像是鼓励虚弱不堪的顾元渊。
顾元渊缓缓睁开眼睛,似乎看懂了竹筠的话,略一侧头看了徐正邦一眼,低沉沙哑的声音直击每个人的心脏,“顾元渊,多年以前就死了。”
二人皆是一愣,竹筠也不解她的意思,急忙劝止:“元渊,你怎么了?我说过你不会有事,不会死——”一个死字说出,她的心脏猛然收缩,疼的难受。
“是啊,元渊,天无绝人之路,你要振作!”徐正邦也劝了起来,赶紧帮着竹筠将她换到买来的驴车上。
顾元渊安静的接受着这一切,半张脸的颜色一片黯淡,其实她说得这句话并非纪,徐二人理解的那样,而是她深有感触,勾起了过去的记忆。
蔡锷第二次攻打张敬尧,令张部损失惨重,丢了好几个州县,蔡锷长驱直入,逼得张敬尧要赴京以死谢罪。
袁世凯的头疼病愈来愈重,他看到堂中的陆建章和杨度针锋相对,互相诋毁谩骂,头就更疼了。
“够了!够了!两位大人位高权重,国之栋梁,乃朕之左膀右臂,自当尽忠报国,恪尽职守。可二位大人好有闲情啊,居然跑到朕的皇宫里吵架来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啊!”
他已经两天未修边幅,浓密的胡茬乱成了一团草,臃肿的身躯无精打采的靠在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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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花自凋零 。。。
杨度个头不高且清瘦,修剪整齐的小胡子,白净脸皮,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他口若悬河,唇枪舌剑,历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