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蔡夫人端庄娴雅,待人亲切,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对蔡将军很有帮助。”竹筠叹了一声。
元渊一笑,柔和的说道:“大哥如此英雄,遇到几个红颜知己也不奇怪。蔡夫人是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妻子,大哥相当孝顺呢,很早就成亲了。这位夫人也不寻常,是颇有学问的知识女性。大哥对夫人十分敬重,很多事情也会跟夫人商量。”
竹筠的表情有些落寞,她是想到小凤仙了,不禁为其扼腕叹息。毕竟,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只怕凤仙姐一腔痴情注定无果。
“也不知道凤仙姐现况如何?”她担忧的看着元渊。
元渊的声音很平稳,她很想安抚竹筠,语气充满了柔和的情意,“你放心好了,我听大哥说,凤仙姑娘目前在北京,虽是被陆建章的人关进了军警处,情况尚好。大哥有关系在那边,也能照顾周全。”
竹筠又是担心又是急切的说道:“军警处?凤仙姐有没有危险?”
元渊摇摇头,伸手握住了她的柔指,“你不要太担心,按情理来说,她没什么生命危险。她的身份不过是青楼女子,以她的机敏大可以说自己是被胁迫的,而且她也没什么紧要。陆建章不会大费周章的。”
竹筠想想也无法,只得叹了口气,神情也变得更加伤感。阳光从阴郁的林木间隙洒下来,点点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墨色的长风衣有点发亮,衬托的肌肤过分的白皙,有点不染人间烟火的澄净透明。微微卷曲的发端随风飘拂,青丝萦绕着俊美的容颜,唇角残留着微微苦涩的笑,点点之中还有不舍和留恋的意味。
对上她深情的眼眸,竹筠心脏一疼,从没有过的刺痛瞬间涌上心头,她意识到了什么,咽下了涌上来的酸痛。
“你有什么事不可以跟我说的?”
对于元渊的心思,她当然有所察觉,袁世凯退位,仗也该打完了。那么,元渊将何去何从呢?她有种感觉,以元渊的个性来说,她不会长期留在蔡锷身边的。竹筠一直没有问她,也许潜意识里她已经明白了她,也料到了她将作出的选择。只是,这个想法一冒头,她就会很难受,好像将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无法掌控的结果。
听到这句话,元渊微微一愣,尚未收回的笑容残留在嘴角,似乎收不回来似地,僵僵的。
嘴角牵动了一下,她忽然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下巴,似乎很难开口。
她正视竹筠的眼睛,这双清澈干净的眼眸没有一丝瑕疵,满满的都是柔情。心里一揪,她抬起眼帘认真的望着竹筠,压低的声音依然很笃定:“我可能要回去。”
可能?
若不是你已经决定了,你怎会说出来?
竹筠有些闷气,心想到,这个决定你早就做好了,不过是等待时间吧。
“袁世凯退位了,这场仗算是打完了。你知道吗,大哥将辞去一切职务归隐乡间。也就是说,我们不可以给他带来麻烦。
还有,袁世凯连续发来十几封电报要求我回京,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将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做个了断。我不想让你跟着我被人逼迫追杀,即便我不能给你个安定的环境,也不想带给你颠沛流离的生活。”元渊低沉的声音很富有磁性,竹筠觉得很少听到她这么低声细语的说话。她怔了怔,眼眸定定的望着她,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当她看到这双深邃幽蓝的眼睛浮现出脉脉深情,渐渐生出的雾滴聚拢起来,晶亮的眸子一眨就要滴出来似地。
心里又是一疼,她走近两步拉着元渊的手说道:“不用跟我解释的,你做的任何决定总有你的理由,我明白的就明白,不能明白的也会慢慢明白的。”
她更紧的握了握这双微微发凉的手掌,眼神依然坚定,“还是这句话,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居仁堂。
晚上,灯火通明,偌大的殿堂此时显得十分冷清,连呼吸也能听见,袁克定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膝盖隐隐酸疼。要是往日,他的父皇早就会叫他起来说话,或者让侍从搬个凳子给他坐,以体谅他的伤腿不便。
他按了按自己早就酸麻的腿,抬起了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父皇。袁世凯沉着脸靠在椅子里,脸色颓唐惨淡,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儿子。
这张龙椅是袁克定亲自为他父皇登基采办来的。他是按照欧洲大皇帝的座椅替他的父皇定制的,深色高背龙椅很是显赫威武,虽是西方豪华座椅,同时也镶刻着中国帝王的象征,龙的图腾。袁克定不是在看父皇,而是呆呆的盯着龙椅,似乎想看出什么道道出来。
袁世凯鼻孔出气,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发火了。他颓废的窝在宽大的龙椅里,肥胖臃肿的身躯懒得挪动一下,胸前的两排金色纽扣也不甚整齐,好几颗扣子并没有扣上,露出鼓起的肚腩,因为呼吸急促起伏得厉害。
“父皇,夜深了,儿臣恭请父皇早点歇息。”袁克定低下了头,矮着声音说道。
不说话还好,这一出口,袁世凯突然来了精神,腾地坐直了身体,伸出短粗的手指头指着座下的儿子骂道:
“你,你这个逆子!你是想气死我啊,你竟敢背着我调集军队跟那帮家伙打战!我的家底都让你给败光了啊!”
“父皇!这件事儿臣事先没禀告父皇是儿臣的错,可是这场仗的失误并非儿臣之错!”袁克定突然挺直了腰杆,像个不认错的孩子似地瞪着自己的父亲,恼怒的说道:“儿臣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本可以反扑成功,一举歼灭叛军。可惜功败垂成!”
他目露凶光,攥着的拳头恶狠狠的砸在地面上,也不知痛似地横着两道浓密的眉毛说道:“父皇,您的北洋精锐之师早就不听调度了,您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袁世凯似乎呆愣了一下,停顿了半晌,光溜溜的脑壳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也没说一句话便颓唐的跌坐在龙椅里。
他的三个爱将,段祺瑞早就托病不出,连受封的爵位也不接受。他虽然没有公开发表什么反对称帝的言论,这等言行也明摆着是消极应对,不作为的反对。
冯国璋虽然明着是支持他当皇上的,来居仁堂跑得最勤快,可是这个人居心叵则,袁世凯对他是疑虑重重,不想重用。
还有个最重要也是袁世凯引为知己的朋友,他的总理大臣徐世昌。老徐当初力挺他当大总统,还替他出谋划策,排除异己,可以说有他袁世凯的今天,老徐功绩甚大。
但是在称帝的最紧要关头,老徐第一个撂挑子,辞职不干了。
袁世凯当然没有准许,还派人看住他不准他离开北京。这个老徐可好,装病在家不出来了。大半年都没见到他,销声匿迹了一般,叫袁世凯气得不行。
莫非——
莫非我真的做错了,怎么落得今天这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还在声色俱厉的声讨那些阴奉阳违的军官们,想着怎么惩罚他们。但是他已经没有气力再管这些破烂事了。
他招了招手,示意总管钱福顺上来。
钱福顺哈着腰走了上来,轻轻托起他的骼膊扛在肩膀上,搀扶着他走下台阶。
“皇上,小心点啊。”
袁世凯身材臃肿,精神虽然萎靡不振,不过他身体底子好,走下台阶后嫌钱福顺蹑手蹑脚的不舒坦,忽然撒了手。
钱福顺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伺候的不周到,正提心吊胆的抹着汗珠子。
却听主子长叹一声,沉声说道:“你下去吧,请文妃过来。”
突地听到这句吩咐,钱福顺立刻弯下了腰应道:“奴才遵命。”
袁世凯垂着双手走出了居仁堂,连正眼也没看一下自己的儿子。
袁克定不敢说话,默默的看着父亲挪动着矮壮的身躯走出了居仁堂。
父皇真的失去斗志了——
他已经跟街边的老头子没有二样。
文菲雪来到居仁堂时已经是午夜了,她知道皇上深更半夜的召她进宫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她想了会儿,也揣测不出是什么事情,可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忐忑。
卧室的灯光不甚明亮,桔黄色的暖光却没有半点暖意,身着青灰色睡袍的袁世凯躺在睡椅里,挺着的肚子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虽然已经入夏,但是空荡荡的寝室,地面的褐色地板被灯光照得发亮,增添了好些凉意,更让人觉得寒气渐生。浓重的药味很是难闻,文菲雪轻轻皱了下柳眉,她不常来这里,心想着皇上的身子骨真的不如以前了。
“来了啊,雪儿。”
袁世凯转过头看到一道亮丽的身影轻轻地走近自己。
文菲雪拜了个万福,“皇上安好。”
袁世凯看摆摆手,闷声说道:“免礼了,坐下说话。”
“雪儿不知皇上召见是为了何事?”
文菲雪坐在他身边的矮凳上,秀丽的脸上含着安详温和的笑容,往日的魅惑却已不见。
袁世凯拍了拍扶手,长叹一声道:“元渊要回来了。”
文菲雪没有说话,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没有听见皇上在说什么,牵动的唇角微微一颤,似笑非笑,却是滋味百般,难以描述。
“蔡锷已发电报,说元渊已经入京。哼,他怕有人对元渊居心不良,请我保护元渊的安全。”袁世凯似乎没有发觉自己的妃子突然的变化。他对蔡锷的举动非常不满,空洞的双眼似乎生出了一些怒气,哼哼又说:“他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元渊是我的义女,是我亲封的郡主,是我的人啊!没有我的命令,在我的地盘上谁敢动她分毫!这个蔡松坡什么身份,搞什么玩意儿?”
文菲雪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很是忧心,极力掩饰也无法消除掉迫切的关心,“皇上有所不知,当时臣妾就是发现有人对郡主不利,才背着皇上放走郡主的。”
她见袁世凯拧着眉头,神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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