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透了什么重大秘密,袁世凯仰头大笑了几声,用一种笃定的口气说道:“渊儿,伯父从没拿你当外人。今天那些宝贝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只是我心有不甘啊,这么多年了,你的口风真是紧。革命党,宗社党,他们都注视着你。想必他们认定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真相。我也很想知道,”
说着话,他已经走近了元渊,精光毕露的豹子眼再无颓废,而是狂热的厉色,“秘密到底是什么样的?”
文菲雪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剧,大气也不敢出,紧张的注视着屏风前面的动静。
可以嗅到一股野兽般凶残的血腥味,顾元渊不自觉的往后面退了两步,不想正好抵在硬物上,是冰冷的桌角。
“伯父——“她双手按在桌檐边,支撑着自己站好。
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咽了下干涩的嗓子,“伯父,您误会了。请听我解释。”
袁世凯的笑容很不自然,好像收不回来似地,僵在脸上。
“好啊,我想听实话。”
顾元渊扶着桌檐缓缓坐了下来,幽幽叹了口气,思绪飘向远方。
“七岁的时候我跟着德龄公主进宫面见老佛爷。因为我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老佛爷觉得好奇,当面考验了我。后来老佛爷交代德龄公主常常带我进宫。
过了没多久,我爹就出事了。我跟着德龄公主进宫求老佛爷饶了爹爹。老佛爷也答应了,却要我做一件事。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就应了。原来他们拿了一碗药给我喝,应该是考验我救爹爹的真心,肯不肯用自己的命换爹爹一命。小孩子并不知道死亡的可怕,就把药喝了。后来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爹爹已经被放出来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顾元渊挖掘着脑海里的记忆,这一段过往很清晰,只是觉得好像经过自己的大脑中枢处理后的片段一般,合情合理。
袁世凯瞪着元渊,狐疑的摇摇脑袋,抬起短粗的指头指着她,“你还有什么事没说?老佛爷叫你喝什么药?为何要喝药?”
探询的口气像是要挖出更多的秘密出来,袁世凯圆睁双眼。元渊感到脑子里的经络根根颤抖,如被针刺。她脸色已经苍白,额角渗出了冷汗。
“我不知道。那一段事情我真的记不起来。爹爹被放出来以后就带着我离开了京城,去创建新军。后来,爹爹出事后,是伯父您救了我啊。”
袁世凯还想讯问,他对元渊略去的那一段重要的经过感到非常可疑。秘密应该就在其中,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渊儿,你再想想,再想想——老佛爷一定跟你交代什么了,你好好想!”
文菲雪实在忍不住走了出来,她看到元渊痛苦的抱着头,身子也在瑟瑟发抖,她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大总统,元渊病了啊!”
袁世凯瞪直了眼珠子,也发现元渊真的不是装病。抓了抓脑门,他也关切的问道:“渊儿,你这是咋的?刚刚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病啊?”
文菲雪靠近了元渊,触及她的手发现冷如寒冰。
“传大夫!钱总管,传大夫!”
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急迫的,紧张的。
“钱福顺,快叫大夫过来,快!”袁世凯脑门上也冒汗。
“奴才遵命!”钱福顺不敢有丝毫耽搁,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天已经亮了。竹筠看着窗外的弯月渐渐模糊,天空已经泛白。日夜更替是没法改变的规律,命运亦是如此。
冷华池起身说道:“等了一夜。顾元渊怕是不会回来啦。”
他左右的随从竟然一动不动,就像是木桩子一般定在地上。
“总统府就是龙潭虎穴,元渊进去了怎能轻易出的来?班主精明之人怎会不知?”竹筠回身看着冷华池,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苦笑道:“班主找到竹筠想必还有什么交代吧?”
冷华池审视了她一眼,突地心里咯登一下,原来凶狠的目光变得更加冷酷,“竹筠啊竹筠,你真聪明!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竹筠面色未改,表情很淡漠。“班主指什么?”
他嘿嘿一笑,像是要看穿竹筠似地盯着她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同顾元渊一齐去见袁世凯的。没想到你留在这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故意这样做的吧?
你知道我们会来找你,所以你没有劝阻顾元渊。难道你以为顾元渊在袁世凯身边更安全些?”
“冷班主抬举竹筠了。”她不置可否。
是的,至少袁世凯对顾元渊还有点父女之情,他再怎么狠毒阴险也会留点余地。而冷华池这些人根本没有人性,为了复辟,他们已经把自己人当作祭祀品,何况他人?元渊要是落到他们手上根本没有逃命的机会。
这也是她没有劝阻元渊的真正原因。她知道冷华池他们迟早会找到她们。
“可惜啊可惜,竹筠!你费了心机也无用。你以为国色天香只有你一个棋子吗?”冷华池笑得很阴险。
这时,她听见门外来了辆马车。竹筠没有来得及思考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意识已经告诉她,门外的人一定很重要。
“姐姐!”
一个妙龄少女冲了进来,看见竹筠十分激动,一把抱住了她。
竹筠一怔,又惊又喜的看着她,“文意!你怎么来了?”
“姐姐,这么久没见,你好不好?受了苦吧?”抹掉泪水,文意打量着竹筠,又是关心又是体贴的拉着她的手问。
竹筠笑得很不自然,“文意,你怎么来的?”
嘴巴一撇,文意朝冷华池一笑,“是冷班主发消息叫我回来的。”
冷华池呵的一笑,“你们主仆情深,堪比手足。还有那个福儿,竹筠,你可知道福儿已经回去照顾你兄弟了。我这个班主安排的周到吧。你们主仆都是戏班的人,是戏班养活长大的。当年太后为了抵抗洋人的炮火,还得镇压国内的逆党,把宫里的锅碗瓢盆都融成银子招兵买马。宫里的日子过得紧啊!连饷银也发放不出。我们这些大内侍卫从来没叫屈。主子被逼得走投无路,我们做奴才的看着也揪心。国色天香就是这样创办起来的。没想到袁世凯这恶贼骗取主子的信任,软硬兼施,迫使主子退位。原本以为这恶贼还有点良心,是受形势所逼迫不得已。没想到!奸贼竟然暗怀鬼胎,自己当了皇上!他这一招棋下得真是妙哉!朝廷,逆党都被他利用了。我们的小皇上孤儿寡母的可怜啊,在宫里头哭成一片。唉——我们这些奴才无能,不能为主子分忧,看着奸贼奸计得逞也无计可施!”
冷华池说得义愤填膺,大叹一声,其状悲矣。
“但是,我们戏班的兄弟生要为朝廷分忧,死也要为朝廷尽忠。”
竹筠看了看这些死士,穿戴破旧,情形落拓。脸上也没半点人情,眉宇间却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竹筠女流之身不懂这些国家大事,班主交代的,竹筠尽力去做就是了。”
冷华池仰天叹了一声,冷哼道:“竹筠啊,我知道跟你说这些君臣道义是多余了。呵,你看呐,我把人请来了。”
竹筠听他这么说,心下狐疑不定。请谁来了?
冷华池笑得诡异,竹筠心里一登,看向文意。
“姐姐,你看谁来了?”
文意兴奋的说道,眼睛也在笑。
竹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
一个长衫男子匆匆走了进来,抬起头看着竹筠。“表妹,是我。”
竹筠怔然半晌,双目慢慢睁大,“表哥?你,你怎么——”
冷华池客气的抱拳道:“宋先生。一路奔波赶来,着实辛苦了。”
竹筠惊异不已,“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此人正是宋玄凯。“我们得到密报,袁世凯虽然退位,但是他的儿子袁克定暗中聚集了一股势力意图东山再起。陕西徐树藩正是他们联合的大军阀。密报还说,陕西已经修建了一处宫殿准备迎接袁世凯过去继续当皇帝。冷班主与我们虽然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但是推翻袁世凯的伪皇朝是我们两边的共同目标。这次消息是冷班主传送给我的。所以我和文意连夜就赶过来了。”
宋玄凯仔细解释着自己忽然来到此处的原因。但是竹筠听出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地方。
“表哥来京城,也与元渊有关吗?”
宋玄凯浓眉一皱,带着苦笑的声音,“袁世凯若想东山再起,军饷是必需品。北洋军已经不由他掌控。他要借助徐树藩的部队,还要招募各地的实力派。这些都需要大量的军饷。”
因此,元渊便成了你们角逐的对象?你们都想从她身上得到所谓的宝藏的秘密?
“可是,元渊在总统府。也许已经将秘密说了出来,你们又能奈何?”
竹筠看了看冷华池,又看向玄凯,目光中是怨气和愤懑。
冷华池啧啧咂嘴,冷笑着说:“竹筠哪,你聪明是不错。可惜你好天真呢。你以为我们怎么能这么快找到你们的?当然是袁世凯身边的人将消息透露出来的。你想想,这个人是不是很重要的人物?”
竹筠一惊,“什么?你说的是谁?”
“这个你不需要关心。天色不早,顾元渊还没消息传出来一定出了什么事。竹筠,现在到你出场的时候了。我们安排你进总统府找到顾元渊。后面的计划一切听从我们的。”冷华池阴毒的盯着她,满是皱褶的脸皮微微耸动,凑近了她冷笑着说道:“别忘了,你兄弟还等着你团聚。既要完成任务也要活着回来啊!
竹筠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玄凯。你们为了共和联合袁世凯推翻了清廷,现在为了推翻袁世凯又联合清廷残余势力。为了你们所谓的革命的目的,你们真的可以利用一切吗?真的不惜代价,不惜别人的性命吗?
这是一处单独的居室,周围并不依靠别的房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