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又回头看他,那人向吴邪扬一扬下巴,示意继续。
吴邪只好继续,这个仅有二十平米的房子不大,一眼就望到了头,怎么可能藏人——除了那个小门。
小门后面是一片黑暗,浓稠的似乎将全天下的黑色全部聚齐于此,放在一口大锅里煮干水,只剩下世界上最纯正的黑色,一层一层的抹在小门后面的空间。
吴邪迟疑了一下,慢慢的走进去。
如果闷油瓶这么久以来一直一个人在这种地方,那就真的不妙了。扪心自问,如果让吴邪一个人呆在祁连深山里的这种地方,他绝对活不下去。每个人都害怕寂寞,要不然闷油瓶也不会喜欢上吴邪。绝对安静比寂寞还要恐怖。
踏进去第一步,光明的世界就此与他隔绝。吴邪之前还在想,他会不会进去,只走了两步,就很丢脸跑出去。但是事实上,当他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忽然什么都不再害怕了。只要往前走,就没什么可以怕的。
一个人一旦出现这样的心情,这就证明他的大脑被黑暗麻痹了。
走了四五步,脚下忽然踩到了一个硬物,圆滚滚的,他弯腰去捡起,勉强能凭手感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摸黑找到开关,可能是眼前的黑暗太浓稠了,光明驱散它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他恍惚间看见墙角处一个黑影一闪。吴邪完全不觉得那有什么,正常啊,手电光又没有照到哪里。
前方在走两步,便有一个圆洞。吴邪抓着手电,迟疑的站在原地,没敢向前走动一步。闷油瓶拉着他在之前那个草地上奔跑时,前方那个隐藏在草丛中的洞穴似乎重现在他的面前,小哥还没来得及抓紧他,就掉进了那个洞穴里。黑瞎子曾经潜进去看过,里面有蛇,红色的蛇身红艳的邪乎,死亡一般的色彩。
之前的黑暗没有打败他,如今有了手电为他照明,他反而再次止步。
一双手落到他的肩膀上:“为什么不往前走了?”
那人听到吴邪的声音微微发涩:“小哥在这个下面?”
那人夸张的叫到:“哦呀呀,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在,或许他就不在呢。但是之前他没办法离开这儿,而我去找你的时候特意去通知了一下他,你觉得他会不会在这儿?”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害怕了吴邪。之前你不是一定要见到他的吗?再走两步就能看见他了,为什么你不敢去了?”他扬起嘴角,笑容近乎甜腻,“你不是自愿的吴邪。你之所以来的原因,不过是你告诉你自己,‘我爱小哥’。作为‘爱小哥’的表现,就是来这儿看他。所以你跟我来这儿了。可惜你对他的感情不够深,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迟疑呢?”
吴邪很像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到了这儿,反而这么矫情!往前两步而已,有什么难的?
难的不是向前走两步,而是看到闷油瓶!
那人放开吴邪的肩膀,来到洞前,蹲下身子,“看看他,多可怜。可怜哑巴张,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连见他一面都不敢。”
“我没有说我不敢见他!”吴邪大声反驳,“我只不过是——”
他忽而大踏步的走到洞前,即将看到下面的场景时,那人忽然关掉了手电。黑暗里,旁边传来那人的声音,“吴邪,你自己打开手电。”
吴邪没有动静。
那人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声响,吴邪没有动作,反倒是下面,似乎是听到了“吴邪”这两个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然后他听到吴邪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手电。
吴邪抬手,抹了一把脸。
洞下面,铺着一张大大的床单,闷油瓶灯光下面,瘦骨嶙峋的蜷缩在床单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沉沉的睡着,可怜到几乎可恨。
吴邪从来没见过闷油瓶这么柔弱的样子。
安静的跟死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不适合抒情性质的描写,无论脑海里构思的多深情的文字,写出来总是感觉干巴巴,缺少感情。本来看到小哥示弱的这一段是重头戏,不能总让小哥照顾小三爷,小三爷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啊。但是……哎。
☆、出来
周围安静了两秒,那人听到吴邪声音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小哥?”他敢打赌,吴邪这一声小哥叫的,地的确确是“气若游丝”,好像躺在下面的不是哑巴张,而是吴邪一样。但是,平时他再怎么叫,怎么呼唤的哑巴张都毫无反应的哑巴张,这个时候,在他绝好的视力下,看到哑巴张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然后,他睁开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睛里的情绪简直和小张的眼睛里一模一样。
哑巴张比小张好命一点。他想,如果现在是齐羽在上面,估计齐羽现在就拿土把小张埋了。这位是吴邪,不是齐羽,真是同人不同命。
看见闷油瓶睁开了眼睛,吴邪就坐在洞边,准备跳下去。
那人却伸手,拦了一下吴邪:“吴邪,且慢。”
吴邪歪头看他:“什么意思?”
“当时我请你来这儿的一个前提是:我绝对不会在你非自愿的情况下伤害你。我呢,就把情况说清楚一点,免得到时候事情发生了,你却后悔了。是这样的,当时哑巴张出事,你应该知道那个洞的底部有什么。不幸的是,那个洞,与鄙人房里的这个窟窿,是相通的。”他的话语忽然变的文绉绉,“你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种鳞片是红色的畜生,毒性很强,群居,却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而且挺娇贵了,不能见烈日,不能见月光。唯有到凌晨的时候,猜出来捕猎,然后回来睡觉。前几天呢,哑巴张一直睡在外面的那张床上,不过今天我为了招待你,特意将他移到了这个地方。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小三爷,你觉得,你该怎么办?”
闷油瓶在下方,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吴邪。他看的目光很专注,因为太专注,所以几乎是为了“看”而“看”了。矫情一点来说,几乎是想把吴邪的身影烙印在自己的眼底,怎么也无法磨灭。
吴邪脸色在狼眼的映衬下颇为难堪,但是这个青年很硬气,他说:“你能不能不要说废话。不要说我喜不喜欢小哥,即使我不喜欢他,冲着我们这份交情,我也肯定是会下去的。喜欢不能当饭吃,整天把这些话挂在嘴上,他听的不矫情,我还嫌我说的恶心。”
说完,他从上方一跃而下。
那人在上方微笑。
这个洞的深度,大约有五米,比一层楼的高度再高一点。吴邪这段时间一直处于运动状态,身体状况被比以前好很多,轻轻松松的从五米的地方跳下去,除了脚后跟有点疼,没有什么不适感。
他跳下去以后,没有耽误片刻,立即扑上去,先大概检查一下闷油瓶的身上,确定没有什么出血的地方,也没有骨折的地方,才把他扛到身上:“小哥,你先搂住我的脖子。”
他说完这句话,眼眶几乎都要红了。闷油瓶一米八的男人,背在他身上的重量,就和背一架一米八的骨头架子差不多,轻飘飘的不像个人的体重。
闷油瓶的睫毛急速的颤抖,他大概是想哭——或者可能不是。不过他顺从的把手夹在吴邪脖子上,凑到他的颈窝处,狠狠地咬了一口。
很疼。
吴邪没有制止闷油瓶,任由他咬着,一边试图攀上这个五米深的洞穴。闷油瓶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在他的耳边说:“吴邪,别爬,没用的,我试过。”
“你不要说话了。”吴邪说,“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又瘦成这个样子了。胖子说你瘦的能把他的手划伤,你还真准备向那一步进军啊。”
闷油瓶轻轻浅浅的气流喷洒在他的脖颈处:“我一直在等你。”
“我……”吴邪哽了一下,他有些耻于说出口,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他今天就要和闷油瓶死在这个地方了,所以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很认真的开口,“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真的很不合时宜,但是小哥,我觉得,要是出不去,咱俩在一块被结果了也挺好的。既然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呢。我知道,在很多情况下我都配不上你,两个人在一块,不能整天把我喜欢你,我想你这样的话挂在嘴上。”闷油瓶在他背上咳嗽了几声,拍了拍吴邪,示意吴邪把他放在地上。
吴邪把他放在地上,抓起闷油瓶的一只手,“这几天,我很想你。这段时间,我很喜欢你。”他把闷油瓶的手背放在自己的嘴唇边上,眼眶通红的看着他,晶晶亮的泪光隐隐约约的闪烁在眼睛里,“前几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次咱俩一起走。”
闷油瓶微微的勾起唇角。他此时微微低头,长长的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鸦翎一般的黑长睫毛,泛白的脸色和上扬的嘴唇。然后他像是脱力了一样的靠在吴邪的肩膀上,似乎吻了吻吴邪的耳朵。
那人站在上方,啧啧道:“我从来不知道,两个男人可以这么肉麻。”
就在那一刻,外面的山洞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人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扭头一看,从洞口处涌来了铺天盖地的红色潮水,如鲜血灌入室内,气势汹汹地向他涌来,他当即大惊,再扭身去看时,洞下面的刚才还手拉手抱在一起的两个青年,此时已经没了踪影,而那层床单也不见了。
那人怒极反笑,他特意留下来的床单,此刻反而成了帮助老鼠逃跑的道具。思及此,前方不可走,后方不能退。只见他向后退两步,一个助跑,抓住了空中的一根细极的丝线,荡在半空中,慢慢的上升到天花板,双手一顶,将天花板打开了一个小方格,他快速的钻出去。就在他出去以后,一个烛台倒下来,一沾到地面,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起了大火,将红色的潮水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快速的向前跑,在路过一个小土丘的时候,似乎是不经意的从那个小土丘那儿绕过去,没有踩上去。
逃跑的老鼠,应该抓起来。但不是现在。
吴邪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