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时,男昭女穆。
齐天朗声念了祭辞,底气十足,抑扬顿挫。太妃奉上贡品,云舟捧香。钟鼓齐鸣,百官朝拜。
祭祀后,官员们陆续散去。
齐天与云舟换下厚重的朝服,着上常装便急急的赶到养廉殿,为太妃拜年。
太妃见齐天夫妻俩,虽皆是都着了大红的袍子,却也遮不住面上的憔悴与身上的清减。尤其是齐天,早上念了通祭文,已是耗了她许些气力,如今又渐渐咳了起来。
“母亲,儿子带着媳妇来给您拜年了。”齐天才一入殿,就扯了云舟的手,盈盈的朝着太妃笑道,就要跪拜。
“罢了,赏。”太妃拂了拂手,目视云舟片刻,道:“扶殿下坐吧。”
淑嬷嬷端来托盘,将上边的红包分别交予东石和晓千。
“近来,可觉身上好些了么?”太妃瞧着齐天一脸喜庆的模样,询问道。
“母妃宽心,已无大碍了。”齐天强压下咳嗽,道:“儿子晌午在朝闻殿花厅设了宴,摆了个戏台子。昨个就差舟儿请了舅舅府上的亲眷们过来,现下怕是已然在外边候着了。”
“天儿倒有心了。”毕竟是娘家亲戚,太妃面上的神色缓了缓,满意的道:“府上也好些时日没这般热闹了。”
“儿子那还备了好些烟花社火,晚上上香拜神时点起来瞧瞧,到底如何。”齐天陪笑着道。
“如此甚好。”太妃颔首,道:“离用午膳还有些时候,你身子弱,且先回去歇息吧。况且,来了的都是女眷晚孙,你在此他们反倒拘谨了。”
齐天闻言讪讪起身,道:“母妃所言甚是,儿子就先跪安了。”
“云舟也随殿下去吧,有个照应。”太妃冷漠的道。
云舟起身淡淡一福,索性也随了齐天退了出来。
出了养廉殿,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齐天叹了口气道:“此等佳节,竟是这般的冷。”
云舟轻扬嘴角,拉了拉衣领,数了数节气,道:“却也是近春了。”
晚膳,朝闻殿花厅,随意的摆了二十几席酒。
王府上本就人丁祚薄,平日有众臣工往来,倒不觉得。可每每佳节一至,就渐显出冷清来了。
故此,每年年节都会邀赵国泰府上的近亲们过府上来。府上有地位有功勋的内侍们也会有幸列席在宴。
用过山珍海味后,便鸣锣开了戏。
摆上琼浆佳酿,大家吃吃酒,看看戏,闹上一会子。直守岁至子时,便燃放烟花,众人出去观上一会儿,便各自散去,歇了。
“九爷今个儿,可是尽了酒兴?”云舟陪罢众女宾,归至凌波楼,却见齐天早已在内室了,且脸上略映出醉态来。
因今日是家宴,往来于宴上的宾客皆唤齐天“九爷”。云舟此时同她打趣,便也调笑的唤了声“九爷”。
“不过是陪母妃与舅舅应应景的,并未多吃。”齐天淡笑着起身,颇有自知的冲云舟道:“我有伤在身么。”
说着走至云舟身前,边亲自为她除了身上的披风,边递上自己的手炉,道:“近些日子,确实累煞了你。今个儿新岁,我只好生的敬你一杯,谢过你多日的劳苦。”
云舟见她面上少有的红润,目光灼灼,且兴致勃勃的样子,说话间已双手捧了酒盏予自己。
不好拂了她的美意,轻移素手执过盏,柔声笑道:“九爷眼下才长了一岁,竟就愈发的客气起来了。”
齐天捧酒过头,向云舟郑重的拜了拜,真挚却又不失感慨的道:“舟儿,我在此,谢过你这些时日的辛劳。”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九爷好气度。”云舟嘴上如是的说,却也毫不示弱,仰首饮干杯中的清酒。
当下便觉一股果香在口中弥散开来,不由眯眼轻笑道:“原是果酒!”
“正是。”齐天偕她一道入了内室“知你素来喜欢,秋天便差人酿下了,才启了封的。”
才坐至榻上便大方的扯着衣带,慵懒的道:“闹了这一日,还真是乏的紧了。再进几盏便歇吧!”
“九爷这是要幸临凌波楼了?”云舟再进了一盏后,接过齐天的外袍去放好,又铺了床。
“我只你这一房,自是要寝在此处的。”齐天随意的说了句,便打着哈欠,蹬掉软鞋,上床寝下了。
云舟仍坐在床头,浅浅含了口酒咽下,俯视齐天悠悠的道:“那九爷打算几时,将我这不能生养的正妃休出庭去?”
闻此,齐天“嚯”的忙起身,宽慰道:“舟儿向来清高超脱,又何必与那些俗人一般?”
想是方才赵府的女眷们议论起子嗣的问题,被云舟听了去。
云舟是何等人物,被那些女人茶余饭后的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心中自是不爽。
“莫再吃了,歇下吧。”齐天扯了云舟上床,道:“人言终是可畏,让舟儿这般的随着我,却是委屈了。”
说着为云舟宽着衣裙,心中不由思忖着“我以前只道,舟儿与我一处,便只图我的真心相对,并不在意世俗品论。如今看来,在这些事上,她却也不能免俗。”
思忖至此,心中不免泛出丝丝的凉,自己的确也给不了她一个孩子,更谈不上什么天伦。
却突闻云舟呓语道:“我只是——不想你再纳别人进来。”
齐天不可置信的瞧着云舟少有的小女儿神态,原来她想的却是这个。于是忍不住朗声笑道:“我定然是不会纳别人进府的。”
云舟听得她笑,也觉失态,急急的扯了被子就要寝下。却不料被齐天扯住揽入了怀中,只觉耳边呵气如兰“任弱水三千,我只取这一瓢饮。”
齐天埋首于云舟的青丝间,嗅着如莲的发香,心旌摇曳,又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我之情,天地可鉴!”
云舟偎在她怀中,任她在颈间摩挲。许是因吃了酒,可明显察觉出彼此的身体不同于往日的炙热。
二人相拥而卧,齐天忘情而羞涩的轻亲起云舟的香颈来。云舟只觉颈间传来湿热与阵阵酥麻,粉面登时绯红。
见云舟并未做声,齐天愈发的壮起了胆子,一路蜻蜓点水般亲上了香腮。
云舟娇羞的闭上了眼,不去看她,她感受着齐天强烈而不失柔情夹杂着淡淡酒气的气息,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攀上齐天的腰。
“舟儿——”齐天喘着粗气,轻唤着云舟,望着那张轻盈的檀口,晃了心神迟疑着,声音竟是嘶哑了。
“殿下!”未闻云舟应声,却听得楼下传来东石焦急的禀报声。
轻轻为云舟覆好锦被,良宵美景被人这般硬生生的打断,齐天大为恼火,心中别扭,却又不好发作,沉声道:“何事?”
“京都百里加急,陛下宾天了!”可以听出东石的声音微微发颤。
榻上的二人俱是惊得一怔,回过神后纷纷敛衣起身。
外边内侍点起了灯,东石捧了麻衣孝服小心的递了进来,云舟为她一件一件穿好。
“几时的事?”事出突然,齐天望着周身的孝服不适应的道。
“前个儿寅时。”东石忧心忡忡,低声禀道:“已然差人去请王相与杜先生了。”
云舟深深的望了齐天一眼,抚慰道:“殿下节哀。”
齐天强打精神,点点头,边下楼边嘱咐道:“你且自睡下吧,我去见见来使,不知何时才能回。”
出了慕园的齐天,见宫道上内侍们往来的忙碌着,俱已换了孝服,正摘换宫道门前的大红灯笼。
急急的进了沧溟阁,接过遗诏,大略的问了几句便屏退了来使。
齐天一人枯坐在阁内,望着先王的那幅《齐国山河图》依旧是发怔,直到魏廷与杜回入了室来。
目视着二位近臣,齐天神色冷峻的道:“变天了。”说着将遗诏丢给杜回。
杜魏二人看了遗诏,都是冷吸了口气,太子如愿袭得皇位,不日便要举行登基大典,众王侯不但要进京为老皇奔丧也是为新皇朝贺。
而且遗诏上还鲜明的写着,众王侯要拥护新皇实施削藩,以慰先皇遗愿。
“殿下——”魏廷本要谏言,却被齐天扬手止住,见她单手抚额道:“容本王再想想。”
杜魏二人相互换了个眼神后,分别落座,不再做声。
齐天起身,吩咐东石道:“摆驾祠堂。”自她亲政以来,但凡有重大举措前,都会到祖祠中静思。
此时的祠堂中,阴气极重,凉风阵阵,齐显=景帝的遗像与牌位已然入了堂中。
齐天看了看寿终正寝的景帝,又望了望英年早逝的先王遗像,不由辛酸,眼中渗出泪来。
这便是天家,先王何等仁义,不也只落下此等的马革裹尸,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下场么。
“你何德何能?”齐天腥红着双眼,指着景帝遗像,不羁的问道:“也配寿终正寝,这般昭然的供于祖祠?”
说着扯下身上的孝服,狠狠的丢在香案上。环视着众祖先,轻蔑的一笑,冷嘲道:“你们不是在天有灵么?这等道貌岸然的地方,本王纵是死了,也不屑委身于此。”
待齐天从祠堂出来时,东方早已泛了白。她怕扰了云舟的清梦,便不曾前往慕园。
回了朝闻殿,却见云舟早已等在了殿内。
“殿下,要上京么?”云舟见齐天此时回来,面呈灰白,满眼血丝,想她也是倦的狠了,吩咐了些早膳,为她铺了卧榻。
“我身上有伤,京中俱是知晓的。这等的数九寒天,晚些时日却也不打紧。”齐天喝了口清粥,长出口气,任云舟将她的束发散下,随意披在肩上。
回首瞧她,粉黛未施的模样,想是昨夜也未能睡好,心中暖了暖。扯上云舟道:“今个儿初一,母妃要礼佛,早安自不必去了的。眼下时候还早,你随我再寝一会子吧。”
想起昨晚,云舟仍是窘羞,低首不语,权当默认。
二人草草用了些清粥点心,便又去歇了。
可二人却不料,就在二人沉溺与梦乡,贪享这片刻安逸之时,齐国的天下已然大乱了。
“九弟——”睡梦中的齐天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