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罗两人虽然一个出身于皇室贵胄,一个出身于武林世家,然而基德从未有过母亲,打小便在一堆粗枝大叶的男人们中间摸爬滚打着长大,罗虽然有母亲,可是母亲早逝不说,后宫规矩森严,母子两人见面的机会尚且不多,又何尝有过这样说笑不禁其乐融融的时光?达旦则是爱子英年早逝,这时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吵来吵去,活力十足,微笑之余,也不忘给他们添饭盛菜。本来这是普通家庭里最寻常的一幕,可是在这三人中竟然都是极其难得的景象。因此一顿饭吃下来,均多了些不同的感觉。
吃过饭,三人商量起如何去少林寺的事,达旦道:“我昨个想了一夜,才想出这个主意,我们就扮成一家人,往寺里送柴去,若是被人问起,就说你们是我儿子,这可不是占你们便宜,只是免得寺里疑心,你们觉得这样成么。”罗微笑道:“有甚么不成的。”达旦道:“只是我扮成村妇多年,早已习惯了,可是你们怎么看都不像是山野村夫,只怕会露出马脚来。”罗道:“这还不容易,只要改改装扮不就行了。”达旦道:“就算改了装扮,但你们言行举止还是不像。”基德皱眉道:“哪有这么麻烦,大不了我们跟在你后面,不说话就是了。”罗斜睨着他道:“还说呢,就是你,整天一副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模样,不露馅才怪,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基德叫道:“我哪里凶神恶煞了?倒是你,娇生惯养装腔作势,简直比娘们还娘们,我看你不要去才对!”罗怒道:“你想找死么?”基德道:“怎么,想打架么?”
达旦站到两人中间,把他们推开来,道:“好啦好啦,别吵了,我给你们好好改扮改扮,你们弓着些腰,跟在我后面就好,不要多说话。”顿了顿,又道:“还有,也不许吵架!”
眼看到得晌午,达旦带着基德和罗,各自挑了一担干柴,往少林寺走去。两人都头戴斗笠,抹黑了脸和手臂,腰插短斧,赤足穿着双麻鞋,乍一看倒也像个村汉,还没走出多远,二人又忍不住互相取笑起来。
达旦故意走得甚慢,气喘吁吁的,到了少林寺外的山亭之中,便放下柴担歇力。山亭中有两名僧人坐着闲谈,见到三人也不以为意。达旦除下包头的粗布,抹了抹汗,又伸手过去替基罗二人擦了擦,说道:“乖孩子,累了么?”两人听她言语之中颇蓄深情,不像是故意做作,一眼望去,只见她神色慈爱,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知她是念及自己早夭的儿子,罗微笑道:“不累,您老人家累了吧,咱们就多歇一会儿。”基德一声不响的在达旦的担子上取下两捆干柴,放到自己的柴担之上。
达旦看着他们如此体贴,心想:我那孩子今日若是在世上,可比这两个孩子年纪大得多了,我孙儿也抱了几个啦。一时怔怔的流出泪来,又连忙用布巾擦了擦,假装是在擦汗。她怕被那两个僧人瞧出破绽,不愿久留,便道:“好孩子,我不累,咱们继续走罢。”心情激动之下,脚下不禁有些蹒跚。罗连忙伸手相扶,一名僧人见状道:“大娘,你真有福气,有两个这么孝顺的儿子。”另一名僧人道:“婆婆,你这柴是挑到寺里去卖的么?这几日方丈下了法旨,不让外人进寺,你别去罢。”
达旦好生失望,心道:少林寺果然防范周密,那是不易混进去了。罗眼珠一转道:“娘,您别难过,既然这位大师说不让咱们去了,爹的药钱就让我们兄弟两另去想想办法罢。”达旦一听他叫自己“娘”,刚忍住的泪水一下又涌了出来。罗连忙替她抹去眼泪道:“您别伤心,爹爹一定会没事的。”那僧人见状,心下好生不忍,便道:“这一家乡下人也不容易,咱们就行个方便。师弟,你带他们从后门进香积厨去,监寺若是知道了,便说是来惯卖柴的乡人,料也无妨。”另一名僧人道:“是,监寺不让外人入寺,那是防备闲杂人等。这些忠厚老实的乡人,何必断了他们生计?”于是领着达旦和基罗,转到后门进寺,将三担干柴挑到厨房,自有管香积厨的僧人算了柴钱。
达旦笑道:“我们有上好的大白菜,我叫我儿明个送几斤来,那是不用钱的,送给师傅们尝尝新。”引她来的那僧人笑道:“从明儿起,你不能再来了。监寺知道,怪罪下来,我们可担代不起。”
管香积厨的僧人向基德打量了几眼,忽道:“端阳前后,寺中要多上千余位客人,挑水劈柴,说甚么也忙不过来。这个兄弟倒生得健旺,你来帮忙两个月,算五钱银子一个月的工钱给你如何?”
达旦大喜,忙道:“那再好也没有了,正好他爹病了,急需药钱,就让他在寺里听师傅们差遣打杂罢。”
基德心想能留在寺中,这机会到难得,只不过少林寺里认识自己的人太多,偶尔来趟就罢了,在寺中一两个月非得给人认出来不可,这如何是好?只听罗道:“大师,既然你们人手不够,那把我也留下来罢?”那僧人皱眉道:“这位小兄弟,你不知道这寺里的活计有多重,我看你这小身板,恐怕吃不消这个苦啊。”罗还待要说什么,基德已经抢着道:“阿弟,我自己留下就行了,爹身子不好,娘一个人照料不过来,家里不能没有你,你还是跟娘一起回去罢。”他却是想自己被发现倒罢了,顶多丢些人,想要全身而退也容易,但罗却是中原武林的大敌,又欠下了少林寺许多血债,要是被少林众僧发现那可就凶多吉少了,救金狮子的事更是雪上加霜。那引他们上山的僧人见状道:“这一家人母慈子孝很好,念在你们兄弟一片孝心的份上,就给这位大兄弟再加一钱银子罢。”
达旦生怕说多了惹人怀疑,连忙拉着罗躬身道:“真是多谢两位大师了,孩子,咱们这就回去罢,别再劳烦师傅了。”又对基德道:“你在这儿,要听师傅们的话,不可偷懒,娘和你弟弟过得几天,便来探你。”说着又乱七八糟叮嘱了几句,才拉着罗的手往外走去。罗出门时,又回头望了基德一眼,基德见他眼中满是担忧之色,知道他放心不下自己,心中一热,也几步追了出去,紧紧握住他的手,半晌才道:“你放心,我过阵子就回去,爹娘就劳你好好照顾了。”罗点了点头,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这才扶着达旦慢慢的下山去了。
基德在厨房中劈柴搬炭、烧火挑水,虽然忙碌,好在都是力气活,对他说来也不算甚么。虽然时常被人呼来喝去令他无比恼火,但是一想到义父金狮子便强自忍了。他知少林寺中卧虎藏龙,往往火工之中也有身怀绝技之人,是以处处小心,缩肩哈腰,用头巾将那头炫目的红发包着,尽量不引人注意,连话也不多说半句,只是竖起耳朵,从各人闲谈之中寻找线索,心想定然有人送饭去给义父,只须着落在送饭的人身上,便可访到义父被囚的所在,哪知耐心等了数日,竟瞧不出半点端倪,听不到丝毫讯息。
到得第四日晚间,他睡到半夜,忽听得半里外隐隐有呼喝之声,于是悄悄起来,见四下无人知觉,便即展开轻功,循声赶去,查明周围无人隐伏,这才逐渐移近,隐身树后,但见刀光纵横,剑影闪动,几个少林僧人和几个不知哪门哪派的入侵者分成两边相斗。数十招后,来人分别被斩杀,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就凭这么点儿玩艺,就想来闯荡少林寺么?少林寺领袖武林千余年,没想到竟给人如此小看了。”说罢众僧提起几具尸身,快步向寺中走去。基德正想跟随前去瞧个究竟,忽听得右前方长草之中有人轻轻呼吸,暗道:“好险!原来尚有埋伏。”当下静伏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草中有人轻轻击掌三下,远处有人击掌相应,只见前后左右六名僧人长身而起,或持禅杖,或挺刀剑,散作扇形回入寺中。
基德待那六僧走远,才回到小屋,同睡的众火工兀自沉睡不醒。他心下暗叹这晚情形便如那日青海三剑和东吉特之死一样,看来为了金狮子和屠龙刀前来骚扰的武林客实在是络绎不绝,难怪他们防卫如此严密,这样下去,还不知何时才能打听到金狮子下落,这样一想,又是焦躁又是郁闷。
如此过了七八日,达旦和罗来探望了他两次。这时已是四月下旬,天气渐热,离端阳节一天近似一天。他想:“我在香积厨中干这粗活,终难探知义父的所在,还得在晚上冒险往各处查察。”这晚他睡到三更时分,悄悄出来,纵身上了屋顶,躲在屋脊之后,身形甫定,便见两条人影自南而北,轻飘飘掠过,僧袍鼓风,戒刀映月,正是寺中的巡查僧人。待二僧过去,向前纵了数丈,瓦面上脚步声响,又有二僧纵跃而过,但见群僧此来彼去,穿梭相似,巡查严密无比,只怕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他见了这等情景,料知若再前往,定被发觉,只得废然而返。
又挨过三日,这一晚雷声大作,下起大雨来。基德大喜,暗道:“天助我也!”但见那雨越下越大,四下里一片漆黑,他闪身走向前殿,心想:“罗汉堂、达摩堂、般若院、方丈精舍四处,最是少林寺的根本要地,我逐一探将过去。”只是少林寺中屋宇重重,实不知何处是罗汉堂、何处是般若院。他躲躲闪闪的信步而行,来到一片竹林,见前面一间小舍,窗中透出灯光。这时他全身早已湿透,黄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手上,一滴滴的反弹出去。他欺到小舍的窗下,只听得里面有人说话,正是方丈佛之战国的声音。
只听他说道:“为了这金毛狮王,一月来少林寺已杀了三十余人,多造杀孽,实非我佛慈悲之意。魔教白胡鲸王白胡子,青衣冥王雷利,光明左使索隆、右使艾斯等先后遣使来寺,求我放过了金狮子……”基德听到此处,心下喜慰:原来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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