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
那确实是,象征着国运的唯一的瑞兽。
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
还有这些忽然出现的妖魔——他们是为麒麟所救了吗?
“麒麟是为了王而来的。”
不知道谁这样说着。
在逐渐平息下去的厮杀中,人们忘记了一切,只是仰望着墨色的天空。
——恳请上天、尽快将新任的王赐予我们吧——
在干涸的土地上,在荒废的土地上,在受伤而流血的土地上,人们这样祈祷着。就算天命从不曾怜悯也未曾倾听过,人们仍然这样祈祷着。
第一次地,朝向幽雁的深山奔去的峰麒,听到了身下的土地所传来的庞大之声。
“醒了吗,小子。”
切嗣沉默地坐了起来,看着仍然身披战甲的青州牧。自己的手上并没有加上重罪者的镣铐——这样的事实,只是单纯地掠过青年的思绪。他并不关心自己的命运。
并不是说他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只是,继续前进的目标和可相信的东西——所有的一切,已经在那一刻便崩毁殆尽了。
注视着青年空洞犹如死者的眸子,青州牧站了起来:“你走吧。”
“走?”他木然地重复着对方的话语。
“你以为我要处决你?”青州牧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凛然的光,“峰王失道,自刎以谢天下。这里没有需要追究之人。”
他迟缓地消化了对方话语中的信息,然后才摇了摇头。
“他们都死了。这是我的责任。”
“……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进宫。”青州牧重新坐在了切嗣的对面,“在那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我,也未见能得到更好的结局。”
切嗣放弃去思考她话语的正确与否。他整个人还处在麻木的状态下——就连心脏被撕裂的深创巨痛也感觉不到。
“你走吧。”
再一次地、银发的女人下达了命令。
“到了那儿,无论如何也要确保自己的生命。作为人的话,这种想法是基本的吧?我的所做作为并不比你高尚多少,如果有人能审判你的话,那也一定不是我。”
切嗣抬起了眼睛。
“把这当成惩罚也没关系。承担着你的罪孽而继续前进吧。在将要到来的乱世,如果能有你这样的人去帮助别人的话,我是不会轻易放弃他的。”
还不能停止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捉住了手边所能握住的唯一一样东西。
“要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你认为可以结束之时。也许,是等到新的王再度降临在峰国的王座之时。”看着他手中所握之物,青州牧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凛然的光,“看来,你比自己想象得还不愿意放弃。”
切嗣低下了头。
冰凉的触感,迟钝地沿着手掌攀升上来。
一度插入了卫宫矩贤胸膛的长剑——正被自己握在了手中。
假若这无谓的牺牲、这全然的毁灭还能具有某种意义的话。
假若这样的自己还需要继续存活下去的话。
那答案一定不在已知的过去,而在道路的前方。
就算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已经失去了。就算所相信的东西都背叛了自己。
为了让细小的希望得到拯救,卫宫切嗣还是会持续地挥动起这柄长剑吧。
哪怕,其代价是背负此世全部之恶——
在他的对面,用红色的头巾盖住了半张面孔、身上布满了咒绘刺青的青年露出了森然的微笑。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看来这一次,我终于能够找到继任者了——我的主人。我的‘同伴’。”
短暂的晕眩过去了。
切嗣最后确认了一下简单地包扎起来的伤口,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这样的伤势还不致死去。但至少短时间内无法迅速移动。
他确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幽深的走廊走去。
“喂,你不能安静点待在这里吗?”他的长剑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可是等着你成为我的继任者呐。你就这么死在这个地方,简直一钱不值……”
虽然想叫他安静点,切嗣也已经并没有那份多余的力气。
蛇发的妖魔守护着失去了意识的小女孩而没有追来让他松了口气。但是从走入洞穴便感到的恶寒慢慢凝固成了切实的杀意。
——有什么人在这里。
他停住了脚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察觉到对手的目光,蒙着白色面具的黑衣人步出了火炬投射的阴影。他手中的白刃闪过一线阴谲的光。
没有一句话语、沉默的双方用兵器交错出了火花。
——既然没有在那个时候死去的话。
那就、不可能死在这个地方。
火炬熄灭了。带着白色面具的刺客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无声地软到在地。
切嗣摇晃了一下。血浸湿了剑柄。他靠在墙上喘息了片刻,继续向外走去。
“你这家伙!”身后的青年显然变得焦急,“不是你自己自杀的话,我可没办法从这里解放!你以为我会让你这种几百年才碰上一个的疯子似的家伙跑掉吗?”
额上的冷汗流进了眼睛。
“……我啊,可没准备死在这种地方。”
喃喃地说着,切嗣猛然反身,一剑刺中了潜行而来的黑衣刺客。
“我倒觉得你在送死。”这答案似乎缓解了青年的焦虑,他在空中盘起了腿,“……前面又来了一个。”
——对你而言,即使做到了这个份上,也仍然不够吗?
——不够。
又一个刺客的鲜血飞溅到了切嗣的脸上。半边的视野被染红了。他喘息着,高亢的战意掩过了剧烈的痛楚。
——那么,你为什么还在继续呢?
——因为我始终还在等待。
白色面具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来。在这深暗的地底,脏砚到底养了多少私兵——现在并不是计算的时候。
深深吸了一口气,切嗣向着掣出了短刃的暗杀者们突袭而去。
用红色头巾遮住了半边面孔的青年对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真是的。你要死在这里,对我可没有半点好处——”
随着这样的话语,猎尸者手中的长剑仿佛获得了晨星的光芒一般、在这黑暗的地下闪出了耀眼地闪亮了起来。
☆、合之终
雁夜觉得每一步都走在棉花上。身体中被种下的虫子正折磨着他。难以忽视的高热使得他的理智和视野一并模糊起来。但是这毕竟是他从小居住到大的“家”。
从亲缘关系来看——他毕竟也是那个间桐脏砚的儿子呐。
对着这样的事实露出了嘲弄的笑容,雁夜沿着他早已知道的道路而去。
一开始,他也曾经尊敬过自己的“父亲”。想要让人民得到解救的想法有什么错误?比起那冷冰冰的、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麒麟而言——还不如通过自己的手让峰国得到救赎。
直到他真正明白、脏砚进行的是何种研究。
他摇晃着,推开了大宅最为隐秘的门扉。
总是能见到的、跟在父亲身后自称“山中老人”的男人并不在这里。
这正好。
他靠在了重新合起的门扉上,不着痕迹地拉下了门栓。
“哦哦,是雁夜吗?”
带着轻蔑的笑容,正在桌子前处理着他所豢养的虫子的间桐脏砚回过头来,迎接着自己名义上的“次子”。
“怎么?这些小东西让你难受吗?你这次出去可不怎么让我高兴。这种程度的惩罚,你至少应该有心理准备吧。”
“……樱呢?”
雁夜没有多余的心力理会脏砚的冷嘲热讽。他只是问着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我暂时让她留在‘根源之间’了。怎么,你也像你的哥哥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脏砚嗤笑着不再理会软弱而不堪一击的青年,“你们两个都不行——他被侵蚀了心智,而你则腐蚀了身体。果然啊,只有女孩子才能成为麒麟的胎床。等到樱长大的时候——”身后的青年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不过脏砚只是注视着那以麒麟的鬃毛作为原本而培养出来的银色蛊虫,“我们的梦想就要达成——————!!!”
话语、骤然中断在了原地。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胸前透出的剑尖。
就算是活了再长时间的仙人也好,被冬器这样地刺穿心脏,亦绝无存活之理。
“雁……夜……”
他带着愤怒和不敢置信,呼唤着那将短剑插入了他胸膛之人的名字。
“请你就这样结束吧。”
忍受着虫子在身体中带来的剧痛,雁夜一字一句地对着将亡之人说着。
“你的理想,只是错误的累积。”
不。
你们这种天真之人无法理解。
假如天理不能允许的话,那就以自己的力量来开拓道路。
再也不会有因为乱世造成的悲叹。再也不会有干涸的土地和作乱的妖魔。为此而寻求着麒麟、寻求天命所不能允许的奇迹。
在达成之前,没有消失的理由——*
“你的麒麟,永远也无法选择正确的王。”
眼泪、随着话语,不断地掉落下去。
啊啊。
这悲哀的理想。
这一开始——再正确不过的理想。
却为什么成了日夜折磨着我们的火狱呢?为什么成了堕落和罪恶的渊薮呢——
那只可能有一个答案。
“你被天理诅咒了,脏砚。”
面对着充满了愤怒和质问的眼眸,雁夜平静地道出了最终的答案。
“它不可能允许凡人的手去触摸天命。所以,你所有的努力,只能离你的理想越来越远。”
“……谁……证明……”
在最后的吐息中,偏执的仙人依然不放弃地质问着。
雁夜笑了起来——这笑容因为半边面孔的腐蚀而变得扭曲起来。
“这还不够吗?我这个样子,还不足以警醒你吗?”
蓝色的眼中闪过了强烈的光芒。但那只有短暂的瞬间——在高洁而扭曲的道路上前进了千年的求道者,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雁夜放开了已经变得僵硬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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