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暗暗算起若是自己要如何应对。而孙翔被叶修一套连招打得似也束手无策,只一味招架,臂上已被划了好几处。
常先在底下看着,心想难道嘉世选这个继承却邪之人便这般不中用吗?他转眼去看潘林,却见他一脸凝重,道:“休看现下似是叶修占了上风,但毕竟剑威不足,只恐——”
他一个“恐”字尚半截悬在那儿,便见孙翔忽地战矛一挑,竟是在格挡之间挤出空隙,一记伏龙翔天直冲向叶修。这招极是凶猛,便连千机伞盾也挡之不下,叶修当下以伞横胸,一边格挡一边向侧面跃开——却是这伏龙翔天恰好是一招中路上挑直击,虽然锋锐无当,失在后续变招过少。偏偏这时候,孙翔冲杀之际、虽是毫不停顿,一柄缠绕银光炫纹战矛却是以从未想过的角度、朝着本来已经避开了的叶修咬了过去。这下连潘林都叫了起来:“龙抬头!”
常先知道这便是伏龙翔天少有的一重变招,原来放眼江湖,也就只有叶修还能打出这招,如今,竟是连孙翔也行了吗?他这边惊讶,叶修已是吃了这一招,竟被气劲带着飞出丈许,才勉强受身落地。常先正探头去看,就发现身边黑衣青年已是站了起来,捏着栏杆的手指都白了。
孙翔一招得手,极是得意,战矛一指,道:“叶修,你现在知道厉害了罢?”
叶修起身,咳嗽一声——显然吃这一招,还是受了些暗伤。然而他看了孙翔,只是摇了摇头:“你却不明白,这柄矛,到底是为什么而拿起来的。”
孙翔下颚一紧,隐隐有些心虚,道:“斗神之矛,自然是为荣耀而持。”
“是荣耀,还是你一己自傲?”叶修说着,竟是将伞下垂持着,看起来竟是已极其疲惫模样。
孙翔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叫:“你认输不认输?”
叶修只举了右手食指,做了个“过来”手势。孙翔只觉这家伙不见棺材不落泪,冷笑一声,起手便是豪龙破军,人矛合一冲了过来。叶修仍反手持着伞,竟丝毫没有举伞招架的样子。下面常先看着,一颗心几都提到喉咙口,而身边青年更是激动,已是一声“前辈”叫了出来。
然而就在孙翔长矛离叶修胸前不过两寸的时候,叶修却忽然动了——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举伞招架,而是另一只手搭住伞柄,也不知道怎么一动,便见一道红弧连续闪了几闪——这下黄少天可忍不住了,“剑影步”三个字脱口而出,随即又道,“他那玩意不是只能当矛棍盾的吗,什么时候又藏了剑进去?!他是想一个人玩遍十八般兵刃吗?!”
他话还没说完,叶修已是在孙翔空隙之间晃过长矛锋刃抢进他面前两步——一柄不知何处而来火红长剑已是指在孙翔喉间:“我这样叫你投降,只怕你也不服。如何、再来过?”
孙翔眼睛都红了,一个后跃拉开距离,长矛一抖又如疾风暴雨冲来。叶修这次却再不藏私,千机伞做矛做剑做镰做棍做盾,直是比之前还要让人目眩几倍。孙翔再如何天才,也从没想过这样打法,竟是被打得喘息不得。
他心中焦急,想难道就这样输了?越是这么想,越是想不出变招,手中只勉力格挡,却像是猛虎困在笼中,如何也冲不出去。
忽然,叶修攻击之中出现一个破绽,他想也没想,只拼尽全力一矛刺出,却看见矛下人形只一化就散了:原来是个影分身术。而真正叶修早已避过锋锐,重重一刀柄打在他腕关三寸之上,孙翔吃痛,再拿不住战矛,只单手勉强挽住拄在地上,心知自己这回真输了。
“却邪是很重的。”叶修却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嘲笑于他,只道,“若你要拿起它,便要想明白自己要靠它走到什么地方。”
孙翔咬着唇,一言不发,只看叶修转身回到兴欣席上,才慢慢下去了。陶轩压着性子劝勉几句,才道:“看来我们现在是各自胜负,又和未战之前一模一样了。只可惜,我们这边还有肖先生,却不知道兴欣山庄准备派谁上场?难道是蓝雨阁前阁主不成?”
魏琛正要搭话,却看对面肖时钦微微一笑:“依我看,倒是不必费这麻烦了。我代嘉世认输便是。”
陶轩悚然,却见肖时钦施施然站起,走到他面前道:“陶庄主,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到雷霆院来,与我辨王霸义利之事?”
“——我却以为,先生与我一样,都不耐那等道学家言语。若说‘心怀私利,便不可论王道’,因此鄙汉唐而崇三代,不过是将生民之利与一己之私混为一谈,只做了冠冕堂皇样子、失了为生民立命之意。”陶轩虽感到大势已去,却也侃侃而谈,不愿露出半分颓势,“我只以为,我与先生所想一拍即合,才延请先生到我嘉世为客卿,却不料,先生竟然临阵生变,”他说着,带了几分沙哑,“直是陶某有眼无珠了。”
“难为陶庄主还记得如此清楚。”肖时钦神色一丝不乱,“只可惜,陶庄主所言‘王霸并行’,里面又有几分是天下大义,几分是你自己私利?旁的不说,单说你将叶修逐走,要他第一不复言自己是嘉世门中人,第二留下却邪及一叶之秋名头,第三更要他一年之内不可另投他门——却又是他犯下什么错事,教你这般对他?这也罢了,之后你门下如何在江湖之中散播谣言,将他说成忘恩负义之辈,又如何说?”
他这话一出口,场中已全然鼓噪起来。之前肖时钦阵前忽然反水,许多人面上不露,心里还是觉得这手极不光明;偏偏他此时一口道出当年真相,这所谓三事,无论拿到哪个江湖人面前都决然接受不了,更何况以斗神一叶之秋那般地位?陶轩此时便算再镇定,也免不得面如纸色,直道:“肖院主玩笑了,玩笑了。”
“是不是玩笑,相信陶门主心里有数。”肖时钦叹口气,“可惜,我也是到了嘉世才发现还有此等内情。若不趁这般机会教天下英雄知道了,才真是使江湖之中邪风四起,使我等一众习武之人无枝可栖。”
这话说得极是诛心,四下一时已是鼓噪声起,竟都是一面倒骂陶轩的。陶轩此时脸色直如灰土,在一片骂声里只憋出一句:“我和你有什么仇,肖时钦?”
肖时钦微微一笑,轻轻道了一声:“——不过各为其主罢了。”说罢,竟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便回身走向雷霆戴妍琦处;而戴妍琦笑如春花,朝着肖时钦行了个礼:“院主辛苦。”
这时候,正中韩文清举起了手,做了个肃静姿势。他资历于一众中最深,再加上他威严自重,此时一动作,全场便都静了下来。而韩文清连看陶轩一眼都不看,只道:“胜负已分。叶修,这金牌便是你兴欣的了。”
“辛苦诸位。”叶修朝众人团团作揖,便朝场边供奉金牌的香案走了过去。
此时陶轩什么也顾不得了,只道:“叶修,嘉世当年,亦是你一手建立起来,难道你就忍心叫这盛名堕于你手下吗?”
“如果嘉世这块招牌终得落下,老东家,我希望它能砸在我手里。”叶修回头看着他,竟是分外平静。
陶轩眼睛都红了:“你总是说我终究不是练武之人,却也别忘了,若最初不是我请你们来嘉世门中——”
叶修竟是笑了一下,道:“老东家,你还是不明白。这跟在哪儿,入不入门派,成不成势力都无关系。紧要的是手里的剑,身边之人。将虚名看得比人还重要,正是嘉世今日败因。”说罢,他已是伸出手,拿起了盛着小小金牌的楠木盒。
四周先静了一瞬,随即便欢声雷动。常先也不禁用力鼓掌,连着叫好,半晌才忽然觉得,似乎在叶修说那句“身边之人”的时候,朝这边瞥了一眼?他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之前那个在他旁边的黑衣青年已不知何时不见了。
这一厢,那黑衣青年已是离开了演武场,沿着嘉世山庄长长台阶向下走去。阳光一照,竟照得他脸色显出一层不正常蜡黄,若是有识之士见了,便知道那自是精制出来的易容面具。此时演武场中众人还在交谈,山道上原本嘉世弟子也不见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独行,看起来煞是寂寞。偏就在他走了一半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唤:
“小周!”
他打个冷战,下意识停住脚步。却见那人已是沿着台阶向下追过来,一边走一边道:“我正想之后去找你,却没想你走得这般快——”
他静立片刻,还是举手摘下面上面具,转身道:“前辈。”——却正是失踪三月的周泽楷。
叶修几步赶到他面前,先上下端详他一遍,才道:“看来还好……你不去找江波涛?”
周泽楷迟疑一下,道:“不急。”
叶修也看出他心里似乎有些事,只摇摇头,却道:
“——前天晚上,是你罢?”
周泽楷望着叶修,一时没了言语。
其实他三日前已是借着虚空术法回来——恰好落进杭州城某间客栈屋子里。开始他天旋地转一晌,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恰好听见隔壁飘来一句言语:“……轮回那边……”
周泽楷忙屏息凝听,却是个略带沙哑声音:“我还以为,你一早已和轮回谈好?”
“我倒是确和轮回最先寄了符书,”——这次响起的,却正是叶修声音,“只是,……这里左右无有外人,我便和你说罢。那事是真的。”
“什么?”另一人怔一晌,也反应过来,“你是说,周泽楷真出了事?”
“这事江波涛对外藏得好,对我却没说假话。他知道之前小周来找过我,还特地问了我他和我分开后又去了哪儿。我问了他具体状况,和袭击呼啸的神秘刺客只怕是一码子人。”
“为首也是刺客和盾剑吗?”
“不错。”
隔壁沉默一阵,又听叶修道:“等此间事了,我便去雍州。”
另一人显然大吃一惊:“我却没听说你和轮回城主熟识……你认真要去?”
“开始我也以为,以小周身手不致有什么大事。他虽年轻,武功不下于我,我不信那些刺客能将他逼入何等绝境。然这一过三月,江波涛等人仍没找到他,我却怕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你却指什么?”
“老魏,我不相信你全然没有感觉。最近异兽横行无忌,又出现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