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辆的,司机问我去哪啊?我说:先开着。
先开着,让我想想。现在,我的脑袋有些混沌,我得理理我可以去的地方。天已经黑了,
还下着雨。我能去哪?现在,最最不能去的就是酒吧。我得保持清醒,才能爬出凤慧仪一早布
下的陷阱。
司机再问我:去哪?
去孙持那!我居然脱口而出。
嗯?司机看着我。
我馗尬地一笑,说了小区的名。
到了12楼的楼下,我抬头看到孙持的房子里还亮着灯。我并不适合进去,是吧?我依然在
原来的地方,坐下,拿出一支烟,点上。
雨下得有些大,枝极上的雨水一串串落下来,从脸上滑至嘴唇。苦!
当有灾难来临时,我依然是一个人面对。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再去干些“大事”,是因为
姚源。我不想她受到伤害。如今,我恐怕孙持也会受到牵连。因为我不知道凤慧仪接下去,在
首签仪式上究竞会做些什么。而到底我该不该告诉她?
114。低头到底还是没有去找孙持,我想起了张惠明。他,才是我的战友。
打电话给他,我们两个人赶赴他的办公室,连夜翻查多年前的资料。摊了一地,终于看到
一个姓凤的名字,是一家印染厂的法定代表。
张惠明说:是报复。但是,一本书,一本被她篡改过的书,究竟会给你带来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说:这是她一早预设的圈套。日记里,很多都被撕掉。原来就是为了掩饰这
是孙持的日记本!
我们可以告她侵犯作者的修改权和保护作品完整权。张惠明说,顺手递了一支烟给我。
我抽上,说:没用。无非就是赔钱。她有的是钱。
那么……我们能做什么?张惠明问
我想我还是应该去找她。她叫Tong带了一本书给我,就是想要我去找她。我深深地吸了一
口烟,这些都使我完全地平静下来。是的,如果那日记本真的是孙持的,我该去拿回来。我看
了一眼张惠明,这个男人也不是多年前的单身汉。他有他的妻子还有孩子。所以,赴汤蹈火的
事情,应该自己一个人去。
我笑了一下,说:以不变应万变。我会处理好。
片刻沉默,我们只是静静抽烟。后来,我起身。说:迟了,你得回家了。我也是。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勉强笑着,说: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的。我说着,走向大门。
他突然拽住我的手肘,说:sorry。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说:记得要给别人名分。不然,我会鄙视你一辈子!
他依然勉强笑,点了点头,说:随时打我电话。
我点头。真的走。
雨停了,天空墨黑墨黑。空气却如滤过一般的清新。我一个人走在昏暗的公园,这一场大
雨淌过H城,也淌过我的心。所有那些杂念,统统被带走,留下的是一颗完整的清澈的心。
我抬眼,叶子一滴水落下来,恰滴进眼睛里。呵,我笑,在长椅上小坐。
“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安达奶奶这样告诉我,所以她一直都有滴眼药水的习惯,甚
至最后对它产生了依赖。有一次她给我滴,叫我闭上眼一分钟后,再看这个世界,是不是更清
楚?我点头。她笑,说:“其实不是眼药水的作用,是因为你闭了一分钟的眼睛。”那个时候
,我并不懂她究竞想要告诉我什么。但是,今天我想敛声屏息,闭上眼,靠在长椅上,呼吸这
独有的干净的富有泥土气息的空气。等我再睁开眼,我知道—当我们肉眼紧闭,上苍会为我
们打开心眼—它会为我们照亮灵魂的暗格,那里分别藏着我们的不足和潜能。
睁开眼,我走出去打车,回家。一切,等天亮再说。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凤慧仪。
她居然说:我等你的电话,等了一夜。
我们约了在毗山山脚下见面。凤慧仪的车到,我上了她的车,就直驶山顶。山顶是一座小
小的寺庙,香火却旺。和尚也有几十个。
我说:来过吗?
很小的时候,来过,后来一直在国外。近几年才回来。她说。
呵。到H城不来。会遗憾。我说,我心里有郁结的时候,都会走上来,然后烧几柱清香,
心里会明净许多。
呵。她也是冷笑,不接我
她开得飞快,很快就到。 走进大殿,看到巨大的如来,慈祥而坐,眼眸凝望众生,祥和无敌。我双膝跪地,合掌放
于胸前,闭眼祈祷。
凤慧仪说:我从来不信这套。
人,该有信仰。我说。
需要这些的人,内心一定虚无和虚弱。她说。
我不理会她,依然如故。
她过来,蹲下来,在我耳边说:你约我到这,做什么?
其实,是你要找我,不是吗?我说。
呵呵!她笑,起身,走开,又是一阵笑,说,好。我们就在你的佛祖面前,开诚布公。
她席地而坐。问:你认为世界上怎样的人最可怜?
这个问题,很久以前你问过。我说。
是,那个时候你的答案,是—被所爱的人欺骗、背叛、抛弃。她看了我一眼,说,那是
因为你刚刚和姚源分手。我想知道现在的答案。
呵。是欺骗、背叛和抛弃所爱的人。我说。
除了爱情,你能不能有点别的?她不屑地问着,语气里满是讽刺。
我笑,说:所爱的人,包括亲人和朋友。可惜,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
友。
对,你是一个孤儿。她恍然大悟地说道,所以,你永远不知道失去亲人的痛。失去所爱的
人,可以很快找到新的。比如你很快就忘了姚源和孙持在一起,而孙持也很快就忘了来仪和你
在一起。
不是不知道,是比较麻木。我叹息,看着她,问,你呢?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最可怜?
我同意你现在的。所以,我不会做那个可怜的人。她看着我,说。
我也不会。我说。
本来,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她说,可惜,没有这个缘分。你信佛,一定信缘分。
我信佛,也知道什么是事在人为。
她大笑,说:说的好!我也会告诉你什么叫事在人为,什么是一早的注定。
我只求你不要动孙持。我说。
她依然痴狂地笑,摇晃着身子,说:我不会动她。因为她是来仪所爱的人。我也会让来仪
永远地活着,活在人们的心里,活在孙持的心里,活在你的心里……
你能做到。我说。
那要谢谢你的成全。她鄙夷地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我相信你会出席明早的首
签。
我沉默。
她笑,说:因为—你想要回孙持的日记本。
我低头,双手摊开,膜拜如来。三拜之后,我起来,看着凤慧仪,说:一言为定。
凤慧仪得意地笑,然后走向门外。我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安达奶奶曾经告诉我一个故事:
有人问佛:“天地之间高度是多少?”佛说:“三尺!”那人说:“我们每个人都五尺高,天
地只有三尺,那不是要戳破苍育?”佛笑说:“所以,凡是高度超过三尺的人,要长立于天地
之间,就要懂得低头。”
低头是一种能力,但是,有时,更是一种需要。
是的,为了孙持,我需要。
115。昨天今天明天
回到城,己是中午。
我到lips。走进去。就看见了靠窗的位置。孙持正翻看着我新写的书。一定是凤慧仪,她
说过她要让凤来仪永远活在这个世界上,重要的是永远活在我和孙持之间。我想她做到了。
孙持看得专注,我走过去,她依然无动于衷。我看见她垂着眼帘,潮湿的眼帘。她用手指
悄悄地抹去眼泪……
我递过去一张纸,她才抬头看着我,一只手接过来,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娜了挪,试图遮
住书,然后吸了吸鼻子,说:你怎么在这?
该吃午饭了。我说。
她把书合起来,还是试图不让我看到。我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说:在我面前,永远不需要
遮掩。
她低头,抿住了嘴唇,还是问:你不后悔吗?
我摇头。说:她们,让我感动。
孙持转脸,望着窗外,咬了咬嘴唇,问:你不难过吗?
我看着她,自嘲地笑。说:你就当我不曾难过。 什么是“当”?孙持回头,望着我。那是我们分开以后的第一次对视。她的眼眸,依然让
我心跳加速,依然让我呼吸困难。我娜开了眼神,低头喝柠檬水。
孙持说:当就是假装。你做得到吗?
我笑。其实,我多么想要哭一场。可是,我不能!在这样的当口,我不能让自己的情绪一
泻千里,无法收拾。所以,我只能笑。
她握住我的手,说:我读它,好像在读别人的故事。
我沉默。
你还爱··Tong吗?孙持艰难地问。她的眼眶里满是泪水,仿佛一触即落。
我该怎么告诉她,告诉她那只是一个骗局,而我成了被美色俘虏的色鬼!多么卑贱与无耻
的灵魂,多么愚蠢和该死的脑袋!
有的事情,比你想象中复杂。我说。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孙持问。
我起身,说: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是的。有一天,我会告诉你。而不是现在。现在。此刻,我不要你和我一起去面对风雨来
袭。如果我是堂吉诃德,我不要你做那匹受罪的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会
自己去解决。
那一天,我们还会在一起吗?孙持一把拽住我的手,抬眼看着我,问。
我握住她的手,垂首去亲吻她的手,眼泪落到她的手背。我轻轻地吻去,看着她,说:所
以。你要好好地等着我。
说完,我就走。
不是说好,要一起面对一切的吗?孙持起身,大声地追问。
午餐时间,lips到处是人,到处是情侣。他们看着我们,我回望她。店里不知准竞然放起
那首《TillIfindyou)。那音乐,将人死死地缠住,动弹不得。我抬不起自己的腿,只是转身
望着她走向我。周围一片安静,只听到手指敲打琴键的脆响。叮咚—叮咚—叮咚,我们沉
默对视。
我爱你,永远比你多一点。所以,不要劝我少爱一些,我做不到。她看着我说,眼眸深情
而执着,像一团火焰。
谁的手指在我的心里敲打得逐渐急促有力,“叮咚叮咚叮咚”,一如我的心跳与呼吸。
我伸手一把揽过孙持的身子,狠狠地,狠狠地吻。那是我此生最热烈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