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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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在路上-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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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的田野,你没有时间看吧。
她笑,依然望着前方,故作轻松说:现在,你进不进去。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而且,我终于如你所愿地开窍—明白这个世界真的讲究因果轮回。这个纸糊的灯笼,轻轻戳
破,即刻燃烧和灰飞烟灭。我何必把自己搭进官司里?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好好地欣赏这田野。你不知道这多么来之不易。我说。
难道你一点都不想要忏悔?忏悔自己亲手把一个将你带到这个世界的男人送进了监狱,并
且害他在监狱里不堪重辱地自杀?她质问。
即便是正确的。也会有伤害。我很习惯别人的质问与谩骂。我只想对自己的良心负责。所
以,我看着她,说:冷酷的人,才所向披靡。
凤慧仪瞪着我,半晌,才笑,说:天会收拾你。
是天要我收拾他!我从包里取出一叠旧照片,递给她。那是我多年前搜集资料时拍的。是
的,那个时候的画面依然如故。我记得我走进乡村,拍到不仅是被污染得发绿发臭的河水,还
有成片成片枯萎的田田荷叶与池塘里翻着白肚皮的死鱼……还有那些可怜的人们,因汞中毒的
孕妇诞下了痴呆的婴儿,她的目光无神而无辜;因铬中毒的壮汉皮肤溃烂,糜烂的皮肤散着恶
臭,难以着衣,因为疼痛难忍;还有许许多多因为水污染而得了癌症,绝望地等待死亡的人们
。我把照片发给报社,没有人敢登;我于是把他们发到网站上,打包邮寄,在网络的世界里辗
转。当我和张惠明终于把他们最后通过法律的手段,送进监狱的时候,不知多少家报社要这些
照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但是我没有给他们任何一家,我藏起了他们。他们会提醒我要做一个有良知的记者,任何
时刻任何情况下都是如此。这个也是安达的夙愿。是的,安达,安达奶奶。
现在,我要把这些交给凤慧仪。如果这些能让她明白些什么,那是我能为那个男人所做的
唯一的补偿。
我转身走,走在无限柔和的夕阳里,金黄色的光晕一圈一圈地照耀着大地,照耀着我们的
凡胎肉身,却可以通透我们的灵魂。凤慧仪,我愿你能明白。 凤慧仪,我愿你能明白。无论你如何地想要拘禁我的身体,摧毁我的意志,我都不会屈服
。但是,这个世界总有一个人,会把你丢弃后,就像丢进了冰冷的河流,你好像沉溺在无限的
悲伤里,不可自拔……
我终于明白Tong曾说,其实,你明白我吗?你明白我喜欢红酒,却不明白我为什么喜欢游
泳。在冰冷的河流里,我还可以觉得我是热的,我是活的。但是,在被遗弃的世界里,我觉得
全世界的空气就像一条呜咽的河流,哭泣不止,悲伤无尽。
现在。我明白。


126。一个人
一个人,回家。
在家门口的地板上坐了片刻,我给Tong打了一个电话。
Tong说:我到家了。酒庄里聚满了男人,令人垂涎。
她总是喜欢用这些轻桃的话语来掩饰她内心的认真与执着。在爱情的世界里,她不喜欢被
认为她是认真的。因为认真的人,容易受到伤害。其实。她错了。一个女人的真情,不应该被
裹读和践踏。那些轻薄似尘埃,轻轻一拂,便无声落地。
才开门进去。
卧室的床上,还有昨夜的褶皱。
没有油菜花的图案。只有向日葵的。我去商场买来的一个替身,依然给孙持带来一点小小
的惊喜。昨夜,她说:“就算是替身,依然让我感动。”她说:“无论明天如何,我们相爱过
,那是真的。”我不明白她的话,但是现在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明天以后,我们无法相
爱。”但是,她不知道,对我来说,就算是极似的替身,依然只是替代。我渴望油菜花垄间的
欲壑难填,任何更为高雅更为绚烂更为芬芳的花朵都无法替代。
我打开电脑,把相机里的照片上传。
添加今天摄下的图片,《人物册》满了。打包传给出版社的总编,让他过目。
张惠明在Q里Q我,他说:我看新闻了。你还好吗?
我只问:你被吊牌了,你还好吗?
他说:我是早该被吊牌的,这几年不是赚来的了吗?
受贿,要坐牢吗?我问。
不会。因为事实上没有对审判结果产生怎样的影响。只是内部处决了我而己。他发过来,
还有一个“鬼脸”。他说,我早己不想再做律师。离开你,那些正义感也早己不在。
“在我的心里,你始终是一个正义、友爱、风趣幽默的英雄。我没有爱过你,但是,如果
我能爱男人,我会。”打完这些字,我望着屏幕,最后还是写“sorry,byebye“。发送出去
后,我就下了线。
打开博客—很久没有打开过博客,如我所料,数千条的质问与谩骂,那些不堪的文字,
也是赤裸裸地暴力。她们针对的不仅是我,还有孙持。“为什么在故事里向全世界的人们宣读
铮铮誓言。却又在生活里彻底地背叛?你背叛的不仅是那个为你死去的女人,还有同样深爱你
们以及祝福你们的我们。你们两个是一个整体,如果你一个人苟活,如果你一个偷欢,我们会
‘杀’了你还有你所谓的爱情和情人朱十月!”
人们太疯狂。
人们太疯狂,是因为我把那个爱情写得太过动人?还是因为我是第三者?
我在百度里搜索孙持,我在电脑的图片里看到她的脸,她骄傲的身姿,她柔媚的眼眸,她
沉默的嘴角,还有一触即融的肌肤。我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我笑了……
我来过,现在,我要走了。
一个人,走。
这一次,我没有带任何的行李,除了我随身携带的包。
去哪呢?
孤儿院?那是我长大的地方,可是那里还有很多被遗弃的可怜的孩子们。
公园?很多老人在那里晨练,晨练的老人里有心脏病或者高血压的。
毗山?那是佛的胜地,清洁灵魂的地方。
水塘?我不想影响别人做生意。我伸手拦下一辆的士。
司机问:去哪?
我沉默了片刻,说:殡仪馆。
司机回头看了我一眼,问:小姐要节哀。
我沉默。
车子拐进一个小口,上了小山道,窗外便袭来阴冷的风。这个地方,我只来过一次,安达
过世的那一次。她瘦得我认不出来。隔着玻璃罩,我看着她好像风干的脸,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那时候,我告诉自己:“勇者和斗士,不需要眼泪。”今天,我是一个溃败的进兵,无力面
对人生的戏谑。所以,我可以哭了,是吗,安达?
殡仪馆外面有一个烈士墓,那里清扫得很干净。我就在那下了。下车的时候。我抹了一把
脸,把钱递给了司机,就走了。司机在后面大喊“小姐找你钱,找你钱。”我摆了摆手。那是
我人生的一点捐献。
我还会我的捐献。
坐在烈士墓下,仰望高大的墓碑,努力地笑,说:揩你的油,借你的地盘,用一个晚上。
那么多人伺候你的空冢,放心,明天以后会重新干净。
从包里取一瓶酒,喝完它,我想替自己壮壮胆。酒入血液,人的一切膨胀,欲望与胆量。
我取出手机,给孙持打一个电话。我只想告诉她:“我爱她,我不在乎。”可是,她没有接。
这样的爱,是负担,也是罪恶吧?如果你在意,在意我们留着共同的血,我会把它们从我
的身体里抽干……
从包里,抹出锋利的水果刀。月光下,锋刃闪亮,闪到我的眼。在我的左腕,找准切口,
刀刃按下去,按下去,狠狠地划过,除了疼外,就好像是在橡皮上割开一个口,让那些我不想
的东西流淌得一滴不剩!我躺下来,望着悬于天际的月亮,那样明亮,好像草场的月亮,我们
第一次遇见别人的偷情,而我们暖昧地靠近与离别:像玫瑰庄园的月亮,我们相互靠近,又相
互伤害:像十八弯的月亮……
呵,我低头看着慢慢流走的血液,在石板上淌成一个圆圆的圈,越来越大。我的身体,也
渐渐地开始冷了起来,是啊,好冷卫我的心脏好像也在我的耳边不止地跳动,呼喊着“冷!冷
!”我翻一个身,环抱自己!心跳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孙持的脸,出现在我的眼
前。我流下了眼泪,我是多么不舍得离开世界,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有你。但是,如果我无法更
改自己的命运。我只有选择脱离。是的,用死亡来埋葬一切。很早以前,我立下遗嘱—死后
的一切捐献给国家,除了我的心脏—我的心脏,请埋葬,因为那不属于我,那是孙持的战利
品!由此,我还可以活在这个世界,虽然可能早己支离破碎!
啊……除了沉重而剧烈的心跳声、呼吸声,我还听到了歌声—是《当我遇见你》,是天
堂对我的欢迎。还是人间对我的欢送?我努力想笑。但是我做不到。我开始浑身抽搐,眼前渐
渐迷糊,听得越来越混沌,越来越轻微……
我想我很快就要离开了。离开前,让我再说一次:孙持,我爱你。我不在乎一切。


127。懂我
当我睁开眼,是一个雪白的世界。难闻的苏打味,充斥鼻孔。我想动一动,可是没有力气
。我活着吗?我活着。渐渐的,我可以听到床边“滴滴滴”那些仪器的声音。
在医院!
我转动头,看到一个脑袋,是张惠明。我努力地抬手,看到自己手腕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我把手搁在张惠明的头上。
他惊觉地一动,抬头看见我。他笑了。然后又竟然哭了。有些慌乱地说:你还好吗?
我点头,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
你还很虚弱,休息!休息!他说着,奔出去叫医生。
是个女医生,她看了我一眼。说:对你来说,这该是个不错的体验吧?
我看着她,她一笑,说:只是体验,就够了。
她说完,就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张惠明说:是薛医生救了你,她前天晚上从殡仪馆回来,路过烈士墓,
听到你手机在响,还有你的呻吟。她救了你……不要有下一次了,好吗?
我点头。
不会有下一次了。准说人死的时候,是了无牵挂的?我死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并非我
一个人,我还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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