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光见这二人言语亲密,心中也是有气的。只是他心中明白得很:最初令狐冲误以为任盈盈是老婆婆,对她只有尊敬之意;后来二人结为兄妹,更不可能产生甚么旖旎念想。即便是对自己说起任大小姐因他之故被困少林寺之时,也只是感激居多。于是也随这二人去了。只是这任大小姐也忒多管闲事了,你既对令狐冲无意,又要拆散我二人作甚?
令狐冲下意识地便要将田伯光甩开,但到底是忍住了;他诚恳道:“我并不是喜好断袖之人,只是阴差阳错之中、对个大男人情根深种罢了。我二人的事,妹子你便不要管了。”
原本盈盈也只是开个玩笑,见令狐冲认真起来,也便跨过这茬不提。只是看着那个洋洋得意的淫贼,盈盈就想给对方添堵,于是便长长叹息一声。待令狐冲询问之时,便为难地说道:“既然冲哥你已钟情他人,便不该上山来救我。你可知我那些属下不知你二人之事,想歪了你我的关系,只道是我钟情于你、才不顾自身安危带你上山求医。你若不来,我只需日后向他们解释、再施威震慑之,他们便不敢再胡乱说话。只是你如今来了,只怕明日你为魔教妖女美色所迷、不惜与正教对抗的流言便会传开。此后,你我可真真是天生一对了。”
令狐冲先前只是一时冲动便上了山来,此刻听盈盈这般说,便悔恨跌足道:“我先前只想着要救你出来,却忽略了这茬。我倒是不怕江湖中人闲言碎语,只是妹子你的闺誉因我而毁,这罪过我真是万死莫赎啦。”
盈盈却微笑了:“冲哥你倒不用担心这事。你是我爹喜欢的那类晚辈,你就当真向他下聘娶了我、把这流言坐实,如此不就好了?”即便是玩笑话,到底是谈论到了婚嫁的敏感话题,盈盈脸上也现出些红晕来。
“这怎么行!”令狐冲正要驳了这话,田伯光却上前一步、先发作了:“任大小姐神通广大,总有办法平息了那不实的传言。你爹相中的女婿可早就成了我的人,他是娶不了你了!”令狐冲拿眼瞪他:你怎么对盈盈说这种话?田伯光以眼神回答:若不下猛药,你还真想娶她不成?
盈盈连个眼神都不给田伯光,只是冷冷地答道:“我爹发怒之时可是很可怕的。你若乱说话激怒他,我可保不准能及时救下你二人,到时候你和冲哥可就成了浴血鸳鸯啦。”然而看到令狐冲为难地紧锁了眉头,便笑着宽慰道:“冲哥你不用挂心。我日月神教中人向来任意妄为,根本不在意武林中人如何说话。”
令狐冲听她这样说,心中也有些安定下来;只是他怕田伯光心中不安,便在盈盈不注意之时悄悄在袖下握住了田伯光的手。那人似是知道他的心意,便以更大的力道回握。
令狐冲问道:“对了,妹子你究竟是如何出来?先前几个月没受甚么为难吧?”盈盈道:“这还多谢恒山派两位师太。昨日师太们到此为我求情,方证大师便答应放了我出来。至于为难嘛,佛门中人向来慈悲,如何会对我一个小女子发难?只是苦了我那些下属,他们要听十日的讲经才会被放下山去。”
田伯光听到此处,不由得笑出声来。令狐冲也笑道:“方证大师纵使善心,也忒迂腐了些,这些人哪是诵诵经就能改邪归正的?”盈盈应道:“谁说不是?”谈笑间天色已晚,三人便向寺院走了去。
从后门进了寺院之内,几人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太安静了。进了大雄宝殿,只见那本该有不少僧人诵经的地方,此刻却是空无一人。田伯光道:“怪了,这不过才几个时辰的时间,怎得这寺中所有人都逃了?”令狐冲瞥他一眼:“说成‘逃’,不是太难听了些。”
盈盈却想到了个中根源:“我猜到了。兴许是那小子召集了我的属下来救我,方证大师悲天悯人,便整寺撤退,不愿迎战。”令狐冲知她说的有道理,便叹道:“不想方证大师宁愿自堕少林威名,也不愿造成这场巨大的浩劫。”田伯光却问了句:“大小姐,‘那小子’是谁?”任盈盈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前面去了。令狐冲与田伯光对视一眼,面上皆是不解之色。
几人一路向前查探,路过一间厢房之时,忽然听得屋内响了一声痛吟。令狐冲推门向内看去,只见定逸定闲两位师太竟躺在地上,不由得大惊失色,径直冲了进去,任盈盈与田伯光也跟了进去。只见定逸师太身子依旧温热、然而却没了呼吸,想来是死去不久;倒是定闲师太还有些气息。
“你要接掌……恒山派门户……我将恒山派掌门……传位于你……”此话一出,不仅是令狐冲大吃一惊,任盈盈与田伯光也是吃惊不小;令狐冲一个男子,如何做得衡山派掌门?
兹事体大,令狐冲本不敢应承。只是此时师太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令狐冲也只能答应下来:“师太之命,晚辈不敢不从。师太可否告知晚辈是何人伤的您,日后我定为师太报仇。”
定闲师太见对方答允便面露喜色,正要说话,却是嘴唇动了动、而后便阖上了眼睛。令狐冲见师太已死,想到他们皆是为了助自己相救盈盈才会命丧于此,不由得痛哭失声。
盈盈心中感念师太求情之恩,此刻也是眼含泪水:“却不知是何人下的毒手?若是……若是来救我的人下手,我可太对不起两位师太了。”也是垂泪不止。
田伯光见状,也只能上前拍拍令狐冲的肩:“逝者已矣,令狐兄你莫要太悲伤了。如今要紧的,却是让二位师太尽快安息。”令狐冲便擦了眼泪,将两位师太的尸身平放在禅床上,几人便继续前行。只是因着师太的死,几人心情多少都沉重了下来。
几人进了一座偏殿,忽然听到隐隐约约有说话声。见殿内牌匾众多,几人便跳上房梁、分别在匾后躲了。才躲好,便有几人走了进来。
那些人谈到如何将上山的邪魔外道一网打尽,令狐冲边听出了那其中有岳不群夫妇的声音,心中便是一慌。忽然听得有人一声大喝:“甚么人,还不出来!”令狐冲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不想听到有人跃下的声音。
先后有三人从房上跳下,任我行、向问天的声音他认得,然而那个说着“晚辈日月神教叶翎”的声音却是他不认识的了。却听盈盈惊呼了一声,随后也是一跃而下:“爹,向叔叔。”又道:“你这小子,谁要你来救我了,多管闲事。”令狐冲便明白了,那个年轻的声音便是率领群豪来救盈盈之人,心中一动,便仔细听那年轻人的说话。
面对左冷禅等人的质问,那叶姓青年只平静道:“晚辈来到少林只为迎接圣姑回日月神教,并无半点损害少林声誉之意。晚辈所率之人自上山到离去,不曾破坏一砖一瓦、也不曾弄脏佛门之地。你们名门正派设了陷阱要捉拿‘魔教’,我教中人却不会行不义之事自污。”说话间不卑不亢,却是将左冷禅余沧海一行全给说成了不义之人。
只是令狐冲对这话却是深以为然。左冷禅为做五岳盟主、不惜假扮魔教中人加害于恒山派,实比魔教还不如。当下便对那叶姓青年有了极大好感。
便是邪魔外道又如何?盈盈、蓝凤凰、田伯光,对自己不曾有过半点不利。而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也未必遵循武林道义行事。余沧海灭门林家、左冷禅逼死刘正风师叔全家,这些所谓正道之士又做甚么好事了?正邪之分,也只是事在人为罢了。
令狐冲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将任我行与方证大师一番对话以及任我行的几番打斗都忽略了;只是忽然一声高喝将他惊醒:“令狐冲小兄弟,你便来替我一战罢!”
令狐冲知道自己已被发现,再躲也是多余,便一跃而下,向诸位前辈告罪道:“诸位前辈到来之时,晚辈不曾拜见,还望恕罪。”方证大师只是笑笑,道:“原来是令狐少侠,我还道那匾额后的是谁?请起,请起。”令狐冲便站起身来。不想方证大师又道:“既如此,那匾额后的另一人我也知道是谁啦。田施主,你也下来罢。”
听见那人“哈哈”一笑也跳了下来,令狐冲瞬间手足无措:完了,师父见我先是擅闯少林、又与这淫贼一道,此刻心中对于我肯定是更加不屑了。
田伯光倒没什么顾忌,大大咧咧地走到了方证大师面前:“大师宅心仁厚,既已放过了任大小姐,便将田某也一并放了罢。”方正大师道:“令狐少侠亲自来相求,我岂有不放人之理?”又对令狐冲道:“此二人为救你不惜性命,少侠得友如此,当真幸运得很。”令狐冲点点头,正要答话,却听岳不群一声冷哼,便低下头去。
任我行将这情状看得清楚,便大声道:“你这小子难不成还想回华山派?嘿,待老夫日后归天、你便是我日月神教的掌门,不是比那华山派掌门威风得多?”令狐冲大感尴尬,下意识地看向田伯光,只见那人脸色也是难看得很。
盈盈看见令狐冲嘴唇动了动,便知他要说什么,寻思道:此刻若落了爹的面子,可不知会发生甚么事了。便上前挽住任我行的手臂:“爹,我和冲哥并非您所想的那样。只是说来话长,先让冲哥和这位道长比试一番,待我们离开少林之后女儿再给您详细地说,好不好?”
令狐冲向盈盈投去感激的一眼,便执了剑向冲虚道长拜道:“前辈,得罪了。”他知这人是武当派掌门,剑法定是出神入化;好胜之心徒然而生,也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战。
心中记得独孤九剑的口诀,令狐冲也不管冲虚道长所出招式如何凌厉、攻向何处,只一心一意寻找对方剑招之中的破绽。两剑“铛”地相交,二人各退一步。冲虚道长面上微微惊异:“令狐公子,你可是得了风清扬老前辈的真传?”
道长竟看了出来,我怕是不能撒谎否认了;只是先前我已答应风太师叔,不泄露他老人家的踪迹……想到这里,令狐冲便道:“晚辈幸运,学得风太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