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再度恢复意识之时,隐约觉得有一只手在触碰自己胸口;想都不想,便出手去捉那人手腕。他力气尚未恢复,对方使力一挣便脱了手。然而令狐冲已感觉到那人皮肤干枯、似乎是个老人的手,又隐隐听到有个老者道:“这小子倒是机警……警觉过了头,也不是好事……”
令狐冲心想,但凡做过杀手之人,哪有不警觉的?他意识已逐渐清晰,闻到草药的味道,便放下心来:只怕这又是哪个好心之人相救于我了;虽是多管闲事,但我也要谢谢他,没让我在个无人的巷子中失血过多而死。心中安稳,便再度睡了过去。
待令狐冲悠悠转醒,便看到床边坐着个人——那人却是令他意想不到的。“田伯光?”
田伯光没好气道:“可不是?我真是一遇上令狐兄就要倒霉。到手的小尼姑跑了不说,老子和这儿的头牌正玩在兴头上,就有一老一少来打搅、硬拉我来照看你……”
令狐冲听他提到“一老一少”,心中一动:“他们可是回雁楼之上的祖孙二人?”田伯光点头:“正是。那小姑娘一见我就对我一通数落,又把我拉来此处;我来的时候,那老头已经给你包扎好伤口啦。”先前在回雁楼时田伯光与泰山派弟子砍杀吓跑了不少客人,那对爷孙却是岿然不动,因此田伯光和令狐冲对那二人印象颇深。
令狐冲已想通其中缘由,自语道:“原来是他们救了我,我还真是幸运。只可惜尚不知他们姓甚名谁,不知怎么回报他们。”田伯光此前听到那老者自报姓名,此刻便转告给了令狐冲:“那老头自称是日月神教长老曲洋,那小姑娘叫曲非烟。你也不用谢他们,他们身份不同寻常、又把你救到妓院来,若你师父知道,于你来说只怕又是一番麻烦。”
令狐冲听到“日月神教”几个字,便想起一个人来——东方不败。他在十四岁下山之时便已知道东方不败正是日月神教教主,那时他也不觉得讶异,反倒觉理所当然:如东方不败那般,武功气势皆可压倒武林中一干人等,不为教主简直辱没了他。此刻,令狐冲回忆起那人冷漠、威压的模样,想着这些年所闻的日月神教之事,便觉佩服:这人果然好生厉害,分明势力已扩张到大江南北,偏偏又不纵容属下行恶;如此,正派即便想要发难也无缘由可寻。
田伯光适才只想着应答令狐冲的话,此刻想到对方所言的“幸运”;便无奈道:“令狐兄幸运了,我可就不幸啦。”令狐冲回过神来,听对方语气中有些埋怨之意,便笑道:“你不是因为先前斗酒输了,所以才耿耿于怀吧?”
田伯光愤愤道:“我田某人愿赌服输,怎会记恨于心?只是我本将令狐兄当朋友、不愿与你动武,才想出喝酒的法子来;令狐兄却佯装酒量不行,诱使我与你比试酒量。”
令狐冲挑眉,似是十分惊讶:“这可奇了,在下可曾说过自己不胜酒力?”
田伯光回想一下:“你还真是不曾说过。”可是以表情相骗误导在先、事后又推脱得一干二净,这人真真是可恶至极——倒也是有趣至极。“也罢,我既当令狐兄你是朋友,受你一记暗亏倒也没甚么。”
令狐冲已认定田伯光与仪琳是自己的扫把星,因此才佯装惊讶来气对方;但他听了田伯光的话,倒是真的惊讶了:“田伯光,我可是坏了你的好事、又作弄你;即便如此,你也当我是朋友?”
田伯光笑道:“那是自然。你我相斗之时我对你的轻功佩服得紧,拼酒之时又对你的酒量和机智很是欣赏;既如此,当然要交你这个朋友。总归来日方长,田某说不得也能扳回一局。”令狐冲默默将头低下,暗道:你哪用扳回一局去?自我见了你便麻烦连连,失手杀人要被师父责难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给刺死了,简直倒霉透顶。
令狐冲正想着,便听田伯光发问:“说起来,田某尚有一事不明。先前你我在树林中打斗,令狐兄你手无兵刃、却只受了轻伤;后来在回雁楼上,你也是游刃有余;我醉倒之前,记得你仍是意识清醒的模样。田某不敢说功夫在武林中能排行多少,但比起青城派那些废物来,还可说是绰绰有余。令狐兄功夫不逊于我,怎会被青城派弟子伤成这般?”
令狐冲本想拿将来应付岳不群的一番话来搪塞;但他见到田伯光面上的真诚之意,心中忽得生出几分惭愧之感来:这淫贼是个十足的灾星,我本该敷衍完打发他离开的;但他是诚心诚意要与我相交,连我先前的戏弄都揭过不提了,我此刻怎能用假话骗他?于是也将实情告知:“说来惭愧,那青城派弟子以言语辱及我与仪琳师妹,我一时气不过,便下了狠手、将对方杀死。你也知道,师父他授徒甚严,不许我们好勇斗狠、与他派弟子相残。我一时无法,便自刺了一剑,只当是那弟子刺的,日后到师父面前也有道理可讲。”
田伯光没想到其中曲折竟是如此,先是一愣,而后拍手大笑:“哈哈,令狐兄太过狡猾了!可怜那人被你杀死,又要替你背个黑锅。”令狐冲也笑:“谁让他先言语不敬、又出手伤我肩膀?他若不可怜,我就要可怜啦。”
田伯光思索了一番,忽然道:“可是仪琳小师父怎么办?出家人不打诳语,她如比你先一步见到你师父或是余矮子,这谎话可就不攻自破了。”令狐冲自信地笑:“此事无须担心,她已答应我要替我圆谎了。我杀人之时另一名青城弟子已昏死过去、做不得证,只要仪琳师妹照我教她的说,必定能蒙混过去。”
田伯光盯着令狐冲面上看了一会儿,面上满是不可置信:“那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尼姑,居然被你忽悠得说谎?”令狐冲斜睨他:“我救她两次,她以此小事回报我有甚么打紧?我知道她不愿说谎,亦不善此道。她只答应我将这事儿说成‘防卫杀人’、其他的都照实说;总归旁的事情也不重要,任她按照实情去说罢。”
此刻令狐冲是真忘了他在酒楼上说的那番的不敬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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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连更,一定要早点把林师弟写出来!握拳!
P。S。曲非烟妹子喜欢的是……你们懂的⊙﹏⊙
刘府
仪琳离开回雁楼,先是在城内寻了一圈,未见到同门才去了刘正风府上。正如令狐冲所料,面对诸位前辈,仪琳是决计不敢对旁的事情说谎的——甚至可以说,是太诚实了。
“令狐师兄他虽然骂我蠢、又骂师父是个老顽固,但还是一次次相救于我……天松师伯见他与田伯光同桌共饮便误会了,其实令狐大哥他是有侠义心肠的,虽然说甚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寻死由他去’,但还是出手相助天松师伯……”
叙述完令狐冲斗酒灌倒田伯光,仪琳思索片刻,才下了个结论:“令狐师兄看着很冷漠,令人好生害怕……但他是个大大的好人,绝不是甚么与恶贼同流合污的无恶不作之徒。”
仪琳对令狐冲心怀感激与崇敬,这番话自然是下了大力来夸他。只是待她叙述完,岳不群的脸黑了、定逸师太的脸也黑了。
余沧海两个徒弟一个被杀、一个被打伤,当然心中不痛快;待仪琳讲完,便嘲讽道:“好个阴阳怪气、不敬长辈的有为少侠。继续说罢,令狐冲这小子到底是怎么伤我青城派弟子的?”
仪琳想到令狐冲的交代,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起来,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我本不该说谎,但为了报答令狐师兄也只有如此了。便将青城派两名弟子如何挑衅辱骂自己、令狐冲将一名弟子踢下楼去的过程详尽叙述,只将那结局改了:“……这叫罗人杰的坏人自令狐师兄身后砍来,这一剑他躲过了、只砍中了肩膀;可是那坏人很快再刺来一剑,令狐师兄站在楼梯上躲闪不及,便给刺中肋下;那一剑刺得极狠、几乎穿胸而过……”她想到令狐冲自刺的那一剑以及对方拒绝自己帮忙时的决绝,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下,看着甚是楚楚可怜。
余沧海见了仪琳这单纯无暇的模样,自然对她的话信以为真:“人杰很好,能将令狐冲这小子重伤。那,令狐冲是如何杀我徒儿的?”
仪琳哽咽道:“那坏人见刺中了令狐师兄,便哈哈大笑,令狐师兄趁其不备便从身上将剑拔出、向那坏人的脖颈横了过去……那之后,令狐师兄他为避嫌不要我帮忙,说要去寻华山派各位师兄……”说到此处,仪琳忽然大哭起来:“我方才所言绝无半点不尽不实!如今令狐大哥他因救我而死,我……我不知该怎么回报他!”这可真是哭得梨花带雨,惹得一干长辈都起了爱怜之心,当下便有鄙夷或愤怒的目光看向余沧海。
那愤怒的目光自然是属于华山派众人的:令狐冲身负重伤,过了这些个时辰都不曾到刘府来、又无踪迹可寻,不是死了又是怎样?陆大有与岳灵珊皆与令狐冲亲近,此刻也是泪盈眼眶。
余沧海被各色目光看得不自在,心中大骂:死了个令狐冲你们就不忿了,我徒弟被他打得一死一伤、这账该怎么算?忽闻大厅中有人低声道:“杀得好,这青城派弟子本就可恶。”那声音极轻,但余沧海内力深厚、听得分明,便大喝一声:“坐在东北角那小子给我滚出来!”
那人握紧了拳,才慢慢站起。方才余沧海这一吼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只见那人衣衫破旧、面上脏污甚多又贴了膏药,而且还是个驼背。
莫非此人是塞北明驼木高峰?厅内众人十有□是这般猜想。其实这人哪里是甚么木高峰,却是乔装改扮的林平之。
林平之自父母被青城派中人捉走后便改头换面尾随,途中遇到了同样前往衡阳的华山派众人。那时林平之偷听这些人交谈,听他们说道令狐冲是如何教训青城派弟子;他对青城派已是恨极,听说此人重伤青城派弟子,自然对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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