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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紫霞神功者,内力积蓄浓厚,使出外功招式亦是后劲极强。岳不群挥出的那一掌势不可当,令狐冲虽说一身轻功以“快”、“轻”见长,那时逃得也是狼狈至极。
待他确认了岳不群并未追来,便放慢了脚步,走进暗巷中查看自己的伤势。解开衣服,胸前并无明显的外伤,只有一大片淤血。见状,令狐冲却是更加焦虑了——心口的疼痛极深,以他的经验来看这绝非好兆头。对方以雄厚内力击出的一掌,怕是表面上安然无恙,内里却不知被伤到了何种地步。
靠在墙上喘息了片刻,令狐冲低声骂了句:“他娘的……‘君子剑’岳掌门,你对自己的徒弟可是切切实实地动了杀心啊。”
毕竟是师徒一场,令狐冲从来没想过岳不群会对自己下杀手。但是,对方使出紫霞神功一掌劈来并非错觉,自己凭着上佳的轻功躲开第二掌并非错觉,如今心口的剧痛亦非错觉。此刻,他捂着心口扶墙快步行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北。一路向北。只需北行到了黑木崖,东方不败定会如约接纳自己,那么自己就安全了。
行至城外,天已经蒙蒙亮,令狐冲可以听见远处农家传来的鸡鸣之声。天色是愈发亮了起来,但看在令狐冲眼里,却是觉得视线所及之处愈来愈暗。尽管他求生意念极强,到底也抵不过重创与疲累;很快,他便人事不知了。
过去几天里,令狐冲白日随华山派众人赶路,晚间又因为不习惯被人监视而睡得不安稳。这一昏倒,于他来说本是件好事——至少能好好地歇息片刻。不幸的是,即便已经昏死过去,也依旧有惹人生厌的场景入梦,让令狐冲昏迷之中亦不得安宁。
雪夜,那个少年杀手用双手捧着钱袋在林中行路。纵然饥饿寒冷交加,少年的面上却洋溢着喜悦,看着那钱袋的眼神几乎称得上虔诚。
这场景并非无端冒出,而是隶属令狐冲前世的记忆。那时的他还是初出茅庐,没甚么杀人的经验。纵然亲手将旁人头颅斩下让他心中觉得不舒服,但只要一见到银子,令狐冲便将所有负面情绪都抛诸脑后了。
因为拿到佣金过于兴奋,本该警觉的他直到面前出现了几双幽绿的眼睛,才发现自己竟被狼群盯上了。
大雪下了两天两夜,山林中的野兽捕猎困难,定然是饿了好久。即是说,若不将这些野狼全部斩杀,他便难以活着走出这片树林。因此,当群狼目中暴着精光扑来时,令狐冲也拔了剑迎上去,又一场厮杀开始了。
与野兽相搏,其困难程度更甚于与人相斗。野兽不尝到血肉的味道,就一定不会撤退;若是爪牙沾染了猎物的鲜血,凶性更会暴涨数倍。令狐冲最终还是将群狼屠戮殆尽,虽然衣服被利爪划破数十处、甚至有的地方被抓破了皮肉。
战斗结束,令狐冲却并未立刻继续赶路。他实在太饿,也太累了。兴许是体内那一部分兽性被激发,令狐冲挥剑将狼王的头颅斩了下来;而后,将嘴唇凑近狼尸脖颈处的伤口吸饮狼血。那味道实在遭糕得很,令他几欲呕吐,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将那温热的液体咽入腹中……
梦中,令狐冲不禁皱了皱眉。那个雪夜绝非甚么美好的回忆,自此事发生起,他便努力要将其忘记。前世今生加起来已过了二十几年,如今梦见此事,却仿佛再度亲身经历一般,连口中的铅味也觉得十分真切。
迷蒙之中,令狐冲将头转向了另一边,以期避开鲜血的味道。然而不过片刻,那令人讨厌的感觉又来了。意识逐渐恢复,令狐冲终于意识到这血的味道并不是来自于梦境。那鲜血绝非梦中的自己以求生意识咽下,而是有人强迫他饮之。
那个人,将唇覆在了自己唇上……那人正在喂自己血!?
令狐冲猛地坐起身来,伏向一旁不住地干呕,试图将自己先前无意识饮下的血液咳出。尽管他手上染了不少鲜血,但当真要饮血下肚也让他觉得十分恶心。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里并无河溪,大师兄你又说口渴,我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声音让令狐冲心神一震,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上半身□着,胸口已被人敷了药、又以绷带悉心环绕包扎;自己方才是躺在对方怀里,对方的手腕还在流血……
弄清楚了事情原委,令狐冲更是觉得难以置信:“林师弟,你……你把手腕割伤,用自己的血代替水来喂我?”林平之答得却仿佛理所当然:“正是。”
是该笑对方太傻,抑或是觉得感动?以他本性,有这两种心情才是常理;可是此刻令狐冲心里,却全然没有这两种感觉。他看见对方点头,只觉得心里尖锐的疼了一下——这疼痛来得太突然、太狠,他又不曾有过类似的感受,这一疼竟然没来由地让令狐冲害怕起来!
令狐冲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化为一句柔声轻叹:“唉,林师弟,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我不该对你好?”林平之看着对方,将这话重复了一遍。虽然面上依旧是如常平静的模样,但令狐冲直觉极度敏锐,只觉得林平之周身瞬间冷了下来。
令狐冲不知道林平之在想甚么;甚至自己为甚么要那样讲,他也不知道。令狐冲只知道,若林平之再继续这样全心全意地待自己,就要大事不好了;至于是哪里不好,他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来。
默默地取过对方用剩的绷带,将对方腕处的切伤止血、包好。林平之切自己的这一刀着实不浅,想来是一时情急,没有把握好力道。令狐冲抬眼看着对方沾染血色的嘴唇,终于抬起手来,以拇指将对方唇角的血迹轻轻拭去:“谢谢。我就知道,如果有人心中还挂念我、会特意赶来救我,那就只可能是你一人。”
即使以二人如同兄弟般的亲密交情而言,这个动作也实在是有些暧昧了。令狐冲是激于感动,并不觉得自己这动作有甚么不对;但林平之存了旁的心思,被对方手指抚过嘴唇便是身子一颤,继而猛地握住了对方搁在自己脸侧的那只手。
“林师弟?”看着对方不明所以的模样,林平之有些尴尬;他是不小心流露真情,但当下绝不是表明心意的时机。于是正色道:“大师兄,我是奉师娘之命来接你回去的。十几年的师徒之情不能割舍,你怎能因为一时气不过就离开华山派?你这一走成了华山派的叛徒不说,你一身的伤,又能去向哪里?和我回去罢。等师父消了气,他定会原谅你的。”
“他不会对我消气的,更加不会原谅我。你可知昨夜我与师父二人交谈之时,他对我做了甚么?我这伤根本就是……罢了,只当我自己不小心为人暗算。”令狐冲叹了口气,并未将手从对方交握的双手中抽出,而是用力回握:“林师弟,你若想继续留在华山派,需得听我一句劝,千万勿要太相信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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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洒狗血的桥段我早就想好了……终于到这里了,感动得眼泪汪汪啊。都到这个地步了,冲哥要是没有一点点动心那就真的是铁石心肠了╮(╯_╰)╭这是林师弟最后一次忠犬,下次再见面就要黑化了
P。S。下一章情敌见面,作者老喜欢这情节了←贱银脸
濒死
“……千万勿要太相信师父了。至于报仇之事,你对敌经验不足、又不够狠,想要杀余沧海怕还要多下些功夫。思过崖山洞中的剑法你已学得差不多,日后自己修习时只要别太死板、力求融会贯通,定能小有所成。至于旁的,你为人正直本非坏事;但在这江湖之中,太‘正’了,也不是甚么好事!”
林平之听了这临别赠言一般的话语,手上的力道不禁一松:“大师兄这话是甚么意思?”令狐冲微微一笑,将手抽回:“你我相识一年有余,交情却已胜似亲兄弟。今日一别,此后定然形如陌路;我这做兄长的,自然要给你提个醒。”
林平之脸色沉了下来:“大师兄,你一定要走?”令狐冲默然,一双深邃的眸子看向远方,良久才道:“我早就有了想去的地方。如今,师父却是推了我一把……”
令狐冲在前、林平之在后,二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在林间小路上走了好久。
其实令狐冲心里并不像面上这般平静。他自己本就倔强非常,既已离了华山派,就断然不会折回;偏偏林平之倔的程度分毫不亚于他,也是铁了心要劝他一同回去。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令狐冲不由寻思道:林师弟他太善良,就算没有师娘之托,也绝对不会抛下重伤的我不管。唯今之计,我只有说狠话气他一气,才能激他回去了。
见令狐冲停了脚步,林平之本以为对方改变了心意、想要随自己回去,不由喜道:“大师兄……”却听令狐冲冷冷道:“我说了不回去,你还跟着我干甚么?我已被重创至此,你是要我被师父杀了才甘心?”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无声地冷笑:“我也不许你可怜我。虽然我令狐冲不是甚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却也不需要旁人的同情。林平之,你别再跟着我。”
自相识以来,令狐冲对林平之几乎不曾说过一句重话。这一通冷嘲热讽于林平之来说,着实是一记重击。待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脑中似乎还响着对方的讥讽之语。看着面前那个脚下不稳却依旧强撑着前行的背影,林平之缓缓握紧了拳,眸中似有怒火升腾。
林平之清楚令狐冲的为人,对其傲气和口是心非不仅了解,亦能够理解。只是如今对方在生死关头也依旧固执到极点,这让人如何不气?咬咬牙,林平之悄悄地举起了自己的配剑。
要令狐冲心甘情愿与自己回去,此事实属不易;既然如此,倒不如连剑带鞘猛击下去将人打昏,然后要把人带走也容易得多。就算令狐冲醒来着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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