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以东方不败的性子,本该大明大方上山来的;总归少林弟子皆不是他的对手,有人挡路杀掉便是。对东方不败来说,少林方丈的确值得他敬上几分,却也不至于让他忌惮到收敛自己本心的地步。东方不败之所以收敛了杀人之意,却是为了怀里这人着想。
说来也怪,先前东方不败对令狐冲心怀芥蒂,只恨不得这小子早些与岳不群闹翻、多受些皮肉之苦;但那日他在林中见到令狐冲浑身是血气若游丝、只能被人扶在怀里,却并不觉得心中有多少快意,反倒是怀念起对方活蹦乱跳、狡猾灵动的模样来。他知道令狐冲伤势极重、再经不起一点颠簸,于是上山时借着一身绝妙的轻功,避开了寺中放哨巡寺的僧人,从而避免了与人交手。
对于诸位少林高僧,东方不败还是有几分敬意的;知道此时方证正在屋内打坐,便也不再出声,只在门外静候。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屋内传出个老者的声音来:“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来了,为何不知会老衲一声?”
东方不败道:“打坐静修需得保持气脉沉静,本座岂敢出声惊扰、使得大师心生杂念?”房门打开,一面容慈和的老僧向东方不败行了一礼:“阿弥陀佛。东方施主前来,老衲不曾远迎,还望不要见怪。却不知东方施主此次入得少林寺,伤及了多少无辜之人?”
对方直接发问,东方不败也不生气:“本座前来是有事求助大师,怎会伤及贵派弟子?只是这扫地僧不知好歹、又扰了大师清修,本座无法,只得给他个痛快。”方证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不远处那小沙弥的尸体,诵念经文为其超度,容色从先头的悲悯逐渐转向平和。超度完毕,向门边让了一步:“东方施主请进室内说话。”
此处乃是方丈静思之禅房,室内并无床榻。东方不败径自走到室内的柱子旁,扯下柱上挂的布帘铺于地上,而后将怀中之人轻轻放下、使其平躺于地上。方证见东方不败动作极是小心,眉宇间竟有几分温柔之色,不由奇怪,心道:此人为所欲为、草菅人命,对这少年却是如此关切,不知他二人是何关系。
东方不败让令狐冲平躺在地上,先是为对方整理了有些微凌乱的衣服与发丝,而后才再度开口:“本座前来少林是有一事相求。此人为岳不群紫霞神功所伤,还望大师救其性命。”
方证不曾想东方不败会有如此要求,不禁面露诧色;细看二人形貌,只见两人衣角皆沾染了少许尘土,终于问道:“东方施主何以要不远千里求到少林寺来?”
武林中人皆知东方不败在江湖上难有敌手,若他想救个伤重濒死的少年,简直是易如反掌。细观东方不败神色,对怀中的年轻人分明是极度关心;可是东方不败却不直接出手相救,而是行了一段路,将人带来了少林。如此曲折行事,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原本,东方不败正以手指轻拭令狐冲额上渗出的汗珠;听方证发问,便将手收了回去:“此人并非我神教中人,本座绝不会出手救他。”
东方不败的确能救令狐冲,此次来少林求助本就是兜了个大圈子。但他心中对于此事,却是自有一番计较:前世,令狐冲放出任我行在先、于黑木崖嘲讽辱骂自己在后,有此怨仇,他如何能救令狐冲的性命?
可是,东方不败心里,偏偏又不希望令狐冲这么死了。如今除了少林、武当,再没有哪个门派能入东方不败的眼;而少林一派内功以“刚”见长,与紫霞神功的纯阳之力异曲同工,要救治令狐冲的伤自然十分容易。因此,便有了此次少林求医之行。
方证自是不知道东方不败前世经历与心中所想,听对方答话的语气斩钉截铁,却是更加困惑。只听东方不败又道:“此人实乃练武奇才,然而他曾修习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功心法,二者相克,因此内力不纯、停滞不前。若得方证大师以《易筋经》授之……”相求于人,本该诚恳谦卑;然而东方不败语气平淡不说,还隐隐透出些命令之意来。若是旁人听了,怕是早已生怒。
方证听出东方不败很为这年轻人着想,想要救其性命不说、甚至连对方武功修为也考虑得周全,遂疑惑道:“这位少侠倒底是何来历?”东方不败道:“此人正是那‘重伤同门、不敬尊长、与邪魔外道勾结’的华山弃徒令狐冲。”岳不群已向各大门派飞鸽传书,将逐令狐冲出华山一事昭告武林;如今从东方不败口中说出来,却是充满了讥诮之意。
方证“哦”了一声,显然是十分惊奇:“原来这位竟是华山派的令狐少侠。”作为少林一派的掌门,他自然也收到了岳不群的信。此前江湖中人皆言令狐冲乃是华山弟子中第一人又极重师门名誉,如今方证见东方不败与令狐冲显然是交情不浅,心下不免叹息:此人原本大有前途,交友疏忽实属不该。
若在东方不败面前将此话说出,那便有些无礼了;于是方证只道了句:“阿弥陀佛。”
东方不败也能猜道方证如何作想,当即开口道:“大师不必为这小子惋惜。华山派固然在武林中有点地位,比起我神教来却也没甚么了不起。他性子孤傲,难以得岳不群青眼,更不可能继承掌门之位。拜入本座门下,不是比留在华山好上千百倍?”
方证笑了笑,对此不置一词。见东方不败作势要走,忽得朗声道:“东方施主请留步。”待东方不败回过身来,方续道:“东方施主扰我少林、杀害敝派弟子,如今是要一走了之?”东方不败冷笑:“所以如何?难不成本座请大师救这小子一命,需得以己之命抵之?”
方证双手合十,道:“不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令狐少侠的命老衲自会相救。只是东方施主视旁人性命为无物,动辄打杀。如今老衲有意留东方施主长留敝寺,诵经礼佛,还江湖以清平。不知东方教主意下如何?”
东方不败暗自好笑:这少林方丈的确是正气凛然不假,却太过天真迂腐了些,自己岂是被劝上几句就会放下雄心壮志之人?“要本座留上几个时辰与大师喝茶论道,自然是极好;再多些时候可就留不得了。本座素来敬仰少林百年威名,自继承教主之位以来,从不曾与贵派有半点为难。若大师执意要本座留下,今日贵派怕是要有一场大浩劫了。”
这话可是切切实实的威胁了。方证虽然心性平和、胸襟甚广,闻得此言也不免心下不快:“东方施主原是胁迫贫僧来着。”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并无此意。论年纪、论辈分,本座都要对大师道上一声‘前辈’。今日本座上山来是有求于人,实在不愿伤及贵派中人。莫不如我二人打个赌、斗上一斗,本座也想领教一下‘少林七十二绝技’与洗髓易筋经的厉害。若本座败于大师之手,自当留下。”东方不败自信,方证绝非自己敌手;提出以二人交手为赌约,除了想领教一番少林的武功,也是出于对方证大师的尊敬。
方证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二人走出禅房,在院中相向站定。
方证先行一礼:“得罪了。”待对方回了礼,便先一步出掌;看似平平无奇,然而这一掌运到途中竟变化出数个不同的方位来。东方不败对于武学涉猎甚广,自然识得这是千手如来掌,一掌可幻化出多个虚影来、令人难辨攻向。于是足尖猛点、身形已到了方证面前,双掌一错,一掌恰恰接住了方证袭来之掌,另一掌却直取对方左肩。
方证从前不曾与东方不败交过手,此刻只觉对方内力之深竟不输自己多少,暗赞的同时也不由惊心。当下也不敢大意,力贯双臂,右手与对方比拼掌力、左手猛地向上一推、阻挡了对方的攻势。这一招二人是旗鼓相当、都没占到便宜,却也对彼此实力都了解了一二。
少林一派所修外功皆以刚猛见长,方证内力无比浑厚,出招势头虽中正平和、却是劲力十足。然而“天山六阳掌”的九式东方不败早已参透练熟,无论方证如何出招都能将其尽数隔开,且防御之势中还蕴含着极深的反击之力。
待二人拆得六七十招,东方不败忽然猱身直上,左掌击出。方证见对方这掌来势飘忽,只当其为虚招,只留意对方右手如何动作;不想左肩一阵钻心疼痛袭来,不得不向后疾退了三步。待方证稳住身形再看向东方不败,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武当派内力属“柔”,出掌时内劲含而不发,已是高明至极;然而东方不败这一掌却是无迹可寻,令人防不胜防!
东方不败收掌,行了一礼:“承让了。”方证大师点了点头,面色却极难看。若论年龄与阅历,东方不败与自己相比不过是个后辈;然而他二人过招,只要对方想赢,自己就定然要输。面前这人,已经有了倾覆武林的力量;若他有意,这江湖必会掀起腥风血雨!
东方不败道:“大师可知道,本座方才这一掌是手下留情,只是切过了肩头;若落在实处,定能取您性命?”方证叹道:“善哉,善哉。若以我之命能换得东方施主放下屠刀,老衲何乐而不为?”
见方证面上竟似笼罩了一层圣光,东方不败对面前这其貌不扬的老僧不由肃然起敬。然而“敬”归敬,东方不败对于这大慈大悲的胸怀可没有半点向往之意。一来,他没有那么多善心;二来,他也有着少林方丈不曾有的野心。“方证大师怕是误会了。本座只愿壮大日月神教,并不曾有过踩踏正教中人尸骨成就霸业之意。本座可向大师承诺,只要名门正派不与我神教为敌,本座自不会去寻他们的麻烦。”
即便是邪派之人,言及“承诺”也是一言九鼎。方证心中一宽,脸现喜色,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东方施主能如是想,实在是武林之福。”东方不败却不回应对方,只回身看了眼门扉半掩的柴房:“快些医好他。待他醒了,让他直接来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