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工藤新一那通电话,如果顺着那个梦境一直一直走下去……
黑羽快斗忍不住想,倘若没了先入为主的‘那就是梦’这牢固的想法,他会不会产生‘一觉醒来十年已过’这样的……念头?
梦……在自我完善。
得出这个结论的黑羽快斗屏住了呼吸。
每一个曾经出现过的疑点都在下一个梦境合理的补足,从不重复。就比如宝刀的梦里,他注意到房子位置的不合理。鲁邦中自发的抹去了这个错误,通过中森青子的解释来将此合理化。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潜意识记录了对梦境分析的结果,现在看来……竟可能是梦本身的缘故。
好比,他没能从报纸上看到峰家的家庭状况,却能从中森青子口中了解威斯帕尼亚各色风土人情。更遑论,这一次随手拿的地图上密密麻麻完全行得通的交通规划图。
梦,在自我补充,变得更为真实可信。
他可以在宝刀的梦境里凭借意念更改时间,可以在鲁邦的梦境里让奔跑不显吃力。
可这一次……即使他意识到是梦,跟着工藤新一满游乐园的跑,依然满头大汗。出租车开到二丁目的时间也分毫不差。
还有梦的长短。
最初的清晨不过短短几分钟,后来的宝刀约莫一天,再后来的则是数天……
不——
黑羽快斗突然记起所谓的数天是梦中梦里的数天。事实上他第一层列车上的梦境和宝刀中的时长一般无二,也是近一天的时间。
那个梦超出预计的复杂,为了达成变回工藤新一的条件,不得不进入第二层梦境……
这情况比对今日这被小泉红子打断的梦。如果条件是工藤新一变回,那么十年后身为柯南的某人必须要得到药长大?这是否意味着,很可能会有一个嵌套在那层梦境下的第二层梦境的出现?
……甚至第三层?
这么一来,这时长——梦中的时长就会不断的变大变大——每深入一层梦境,人对现实铭记的意识就更淡薄。也就极可能出现小泉红子口中的,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境况。
黑羽快斗被这个思路下的推论震惊了。倘若真是这样,那么即便这次梦境没被小泉红子打断,侥幸逃脱——那么下一次……
不难想象,假如工藤新一不打那个电话,不与他联系。即便一开始坚信着那是梦境不是未来,也会逐渐迷失在仿真度极高的梦中……
他也一样。
“怎么解除?”他僵硬的问。
小泉红子嗤笑:“我若是知道,又怎么会弄成这样?”
黑羽快斗猛地抬头:“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做这种梦?我们来美国那么多天……为什么偏偏今天你出现在我房里,恰巧——”
“你怀疑我……嗯?”小泉红子故作轻佻的加了个尾音。
黑羽快斗摇了摇头:“不,不是怀疑。你绝对有什么事瞒着我。”他粗着嗓子,哑声道,“无论是什么——我只知道,你知道的绝不止这些。”
小泉红子耸了耸肩:“哦?那你说,我瞒了什么?”
“……为什么执意要跟着来美国?”他忽地转了个话题,“其实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方法的不是么?”
“为什么一定要跟在我身边?”黑羽快斗略显迟疑的问,“有……这个梦的原因吧?”
小泉红子避而不答:“你是变着法子问我对梦的了解。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我能暂时压制你的梦境,但不能长久。我们必须明天就回日本。不但是你的梦,还有工藤新一,还有——”她忽然住了口。
“还有什么?”
“不,没什么。”
她的犹豫让黑羽快斗嘴角的笑容苦涩了几分:“嘛,生死这种东西虽然没有人会完全看开。只不过我倒也没过分执着。怪盗本就是游走于生死线上。”
“你对自己是不执著。可对那位侦探先生怕不是这么想吧。”小泉红子尖锐的指出这段话里花腔掩饰过的部分。
“……这不构成让你陷入生命危险的理由。”
小泉红子忽地掩住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在说什么呢?生命危险?我?你还真是太小瞧我了。”
她勾起一抹妖娆的弧度:“记住,魔女是无所不能的。”
“——所以,即便现在办不到也总会有办到的时候。”
“要耐心。”她收起了所有表情,眼神变得一片空洞,“还……不到时候。”
49、美国归来的怪盗基德 。。。
这便算是结束了。
透过飞机上狭小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底下越来越小的城市。稀疏的云层渐渐变厚,最终盖住了一切,只能从缝隙里隐约瞧到些许。
黑羽快斗无法描述这种感觉。笼统的说,这次行程是特别的。之前大多是穿梭于各大美国城市,除了名字不一样,地域不一样,从工业化模板里铸造出的钢铁怪物们都是大同小异。
其实东京和纽约也没有太大差别……同为魔都,高度的现代化,密密麻麻高耸的大厦早就挡住了人们凝望天空的视线。
但也是不同的。
那里,生活着不一样的人,发生着不能忘却的事。
——是家。
所以,这也许可以称为回家的感觉。
不是满载荣誉锦衣还乡,也不是一败涂地狼狈逃回,亦非无喜无悲稀松平常。
有所收获,有所思虑,有所急切,有所不安。
世良真纯的帮助,小泉红子的隐瞒,Vermouth的约定,黑衣组织的秘密。
唯一可以确定,不存在任何动摇和疑惑的,只有想快点见到那个侦探先生的心情。
黑羽快斗收紧拳,倒映在玻璃上不清晰的脸庞上,唇紧张的抿紧。
小泉红子和世良真纯都已睡熟,也只有在别人都不会注意的时候,怪盗才会容许自己泄露对那份感情的不确定。
工藤新一会回应吗?
——当然,不回应他也可以想着法子逼他回应。
但没有人会拒绝回应。
如果……如果侦探出现在机场……
黑羽快斗捂住眼,他不确定那时候的自己会不会做出一些不太适宜的出格举动。
乘务员熄灭了飞机舱的灯,挡板也隔绝了窗外的云层。黑暗和睡眠成了旅行单一的方式。
怪盗安稳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小泉红子已经起身在用餐,世良真纯一个人玩着电脑。
没有做那些怪诞的梦,便自然拿不了这当做借口。他想不出有什么可以缓解这种无言疑似冷战的相处方式。
或者——也没什么可缓解的。
每个人都有不愿说出口的秘密,他没有资格去强求小泉红子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一切。
他可以不问。
但即使他不问,小泉红子眉宇间重重的心事也见不到丝毫消退。
她很骄傲,也很好强。
猜不中魔女的心事,更不可能成为她的助力。
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不断的接受她的帮助。而到了想帮忙的时候又无能为力。
仿佛命中注定要相欠。
可是……
“谢谢您的乘坐,祝您旅途愉快。”
他拿起不多的行李,尾随着两个少女一道走出舱门。
出站口越近,黑羽快斗握着旅行箱拖柄的手就越用力。希望这种事,有了一点苗头,人们就会免不了的期待。
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就像他很可能还不了小泉红子的情谊,就像工藤新一出现在此的可能性极低。
但还是会努力会期待。
那种喜悦,那种一直期盼着才到来的喜悦——
黑羽快斗猛地向前跨了两大步,接着又忽然驻足。剧烈跳动的心脏被瞬间流遍全身的暖流抚慰,慢慢的、慢慢的缓和,直至归于安宁。
就像舒舒服服的泡了场温泉,每一处毛孔都舒张开来。他定定的看了站在不远处,像是不耐烦的一边看手表一边无聊四处张望的江户川柯南一眼,绽开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为灿烂耀目的笑容。
这便是——回家的感觉了,黑羽快斗小声的吹了个口哨。
他无视小泉红子鄙夷的目光,特丢人现眼的把行李往身边一丢,双手张牙舞爪的冲着某侦探方向挥动,扯着嗓子叫嚷:“嘿,这里这里!”
这番大动静自然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事实上机场这样的戏码并不少见,但也少有黑羽快斗这般夸张。百无聊赖的名侦探立刻就注意到他,抽着嘴角尴尬的站在原地满脸黑线。
黑羽快斗撒开脚丫子,旅行箱拉的飞快。咕噜咕噜一阵打转准确的停在名侦探面前。
他洋洋得意的咧开嘴:“我回来了!”
“切……”名侦探瘪嘴,实在是看不惯他得瑟的模样,不屑的侧过脸。
然而耳朵都染上不显眼的粉色,他蠕动了几下嘴唇不情不愿的蹦出几个字。
“欢迎回来。”
黑羽快斗眼睛一亮,他把旅行箱往旁边一踹,立马果断的弯腰将某侦探整个人抱起,顶住那臭臭的黑脸压力,原地打了个圈。
“有没有搞错!放我下来!”
“嘿嘿,别担心,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久别重逢的兄弟——啊,父子也许有人会相信?”
“滚!”
不远处的世良真纯张大嘴巴,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既然是同盟,她当然晓得那个被抱着空中打圈的小鬼正是在日本警界大名鼎鼎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他们……那么要好?”她忍不住扯了扯小泉红子的衣袖。
这动作让绯色长发的女子微微一颤,不动声色的收回一直落在另一个方向的目光。
小泉红子点了点头,沉淀在瞳孔里的绯红轻轻跳起了不为人知的舞蹈。
不正经的玩笑打闹完毕,黑羽快斗等人坐上出租车离开机场。小泉红子在门口就与他们分别。世良真纯则表示,一个人先去安顿稍后汇合。
名侦探听了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总不可能跟着女孩子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