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妹中了毒,卧病不起,需这山中特殊的草药方能解开,烦请公子不吝放行。」
那人点点头,「此地非属我,你请自便。」
男子倒是有些讶异,「原来公子并非居住在此谷中。」
「我见这桃花开得好,便过桥来了。」
一句过桥说得轻巧,男子却知道方才那个吊桥并非寻常人可通行,此人想必轻功不低,年纪轻轻身怀绝技却不招摇,说话应答都十分淡然,俊秀眉眼恬静无波,彷佛没有情绪,不知是否个性使然,他见多了阿谀奉承、谄媚讨好的手段,此刻不由得对眼前人生了几分钦佩。
「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公子请。」
男子一拱手,身形凌空而飞,足踏莲叶,几次纵跃,轻轻松松便越过了水潭,到达对面。
谷中大部分区域照不到阳光,只有对面山坳处透入几缕金黄,那人一踏上柔软的草地,一袭紫衫便披上了层璀璨光彩,站在桃树下,更显得仪表出众,气质颖异。
乐师微微一愣,暗道此人功夫好俊,莫说自己那几声琴音无法奈他何,就算用上十分力,也不见得能败他,下意识产生了戒备,随后想起师父的叮咛,又低下头拨弄琴弦,不去望他。
那人要救师妹,本就与自己无关,若非对方说出了狂杀云踪之名,他也不会同他说话,这天一剑弦与狂杀云踪乃同一师傅所制,名声并不响亮,那人能知其一,已让他另眼相看。
正思索间,男子去而复返,乐师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定睛一望,足边已多了朵花。
一朵盛开的桃花,粉中带白,白中透粉。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男子声线低缓柔和,一首诗经的《卫风.淇奥》让他吟诵起来,倒像一曲短歌。
乐师不为所动,淡然道:「我只是一个凡人,拿我与卫武公相比,那就太过抬举了。」
男子微笑道:「公子的气质与琴艺,皆非凡人所及,仅赠桃花一朵,聊表心意。」
那人皱了皱眉,而后又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桃花开在树梢,你把花摘下,是坏了它的美好。」
「公子不知,方才忽来一阵风,在下不过是取了最先落下来的桃花,并未触碰桃树。」男子面带微笑,再度拱手,「太阳西斜,在下也该回去了,此回有幸聆听公子弹奏,不虚此行,告辞。」
「慢着。」
没料到对方会出声将自己唤住,男子转过头,略感有趣地挑起眉,「公子何事?」
「你不是要解你师妹之毒,为何空手而回?」
那人说完,脸上微微一红,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话已问出口,便不再多想,一双美目直直望着对方,等待他回答。
男子忍不住一笑,见他形容淡淡,原来并非全然冷情,这会儿还担心起自己找不到解药来了。
「草药见你以前已得,多谢公子一曲,后会有期。」
那人一怔,回过神来,男子衣袂飘飘,已然远去。
原来已经取得解药,方才却还装模作样地请求自己同意,乐师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拦下那人询问,但听到草药已得,心又放了下来。
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他喃喃念了几次,总觉得心绪有些不定,摇摇头,深吸口气,抱着琵琶站起身。
时候不早,今晚王爷府上要宴客,该回去准备了。
刚踏出一步,发现那朵桃花还静静躺在脚边,又想起男子离去前的笑容,愣了半晌,拾起花,葱指一扬,将桃花抛入潭中,转身快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CP了,表示十分寂寞,球同好勾搭QAQ
☆、貳
王爷喜好结交武林群侠,遇到知名侠士,总要好好款待一番,行走江湖之人不比一般皇室贵冑,光靠财富及美人,不足以让对方真心相交,普通的乐师伶人、文人雅士,若无真材实料,他们还看不上眼,翠山行弹得一手好琴,听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加之性格不卑不亢,进退合宜,倒是符合那些人的脾胃,至今还没让王爷削过面子,于是只要王爷设宴款待来客,总会让翠山行出来演奏几曲。
结束了晚上的工作,翠山行回到客房,小心地将琵琶擦拭一遍,收入锦袋,这青色绸布为一名长居苏州的友人所赠,触感极佳,又不易透水,他便拿来做了琵琶袋,再穿条麻绳,就可以直接背在肩头,袋上无其他华丽装饰,仅在角落绣了个翠字,刚到王府时,王爷嫌那琴袋看起来寒伧,曾说要赠他一个新的,让翠山行给婉拒了,对他来说,手边之物只要尚未损坏,皆可使用,王爷一开始还有些不高兴,后来了解翠山行外软内硬的脾气,也就不再坚持,这个朴素的琴袋便一直用到现在。
府上小厮端着夜宵来敲门,翠山行将手套戴上,走过去,拉开木门。
那小厮见到他背上的琵琶,微微一愣,「先生,您要走了吗?今晚不留宿?」
「王爷通宵宴客,我不喜吵杂,便不留了。」
「那先生自己小心。」
「嗯。」
翠山行踏出王爷府大门,外头正飘着毛毛细雨,他撑起伞,伞柄向后一歪,让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宁可自己淋湿,也不想让雨水打在心爱的琵琶上。
初春时节轻寒乍暖,夜风拂过冷清的青石长街,杏花吹落,满地芳尘,子时已过,路上行人寥寥,偶尔传来几声鸟啼,更显幽静寂寥,翠山行额前的发被雨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肌肤上,他伸手至背后,摸了摸琵琶,确认安然无恙,一拉衣襟,加快脚步,打算去找间客栈投宿。
刚经过一条窄巷,忽听得里面传来异响,似乎是女子的呼救声,夜深人静,那声音更显突兀,翠山行动作一顿,往内看去。
天色昏沉,树影交错,在巷弄末端的水井旁,有个男人抓着一位姑娘,想逼迫她跪在井边,女子死命挣扎,大声尖叫,反而被狠狠摔了一巴掌,半边俏脸肿得老高,另一人拿着一壶酒,斜倚着石墙,露出猥琐的笑容,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齐声大笑起来。
女子被打一掌,疼得站立不稳,直直跪了下去,要不是那人自背后拉住,恐怕要直接摔入井里。
翠山行秀眉一蹙,不悦的情绪自心尖掠过,他深吸口气,让心绪恢复平稳,耳边听见那姑娘出言求饶,不再犹豫,将伞放在旁边,右手一扬,掌风劲扫而出。
那靠在墙边的男人只觉陡然有一股力量击中背心,刚要提气抵抗,第二招已至,他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便连人带酒壶腾空飞起,狠狠撞在墙上,登时晕了过去。
另一人见状,怒喝一声,右手伸至腰间,翠山行身形纵跃,两步已达井边,方才他怕那姑娘没人撑扶会掉落井底,故没有直接对那抓人的男子出手,左掌先是拉住女子,向旁一拉,将她带离危险范围,右指轻拂,瞬间已制住对方周身要穴,那人的刀抽到一半,便觉指尖一麻,刀再也抽不出来,张嘴欲咒骂几句,翠山行察言鉴色,又早一步封了他的哑穴。
正欲转头问那姑娘情况,耳边忽听得风声不对,似有细小暗器破空而来,声响极轻,应是针钉一类。
翠山行凝眉运气,身形一侧,避过了第一波偷袭,闪身至一棵榕树后,右手迅即伸出,算准间隙,拦下第二波飞来的小针,虽然他动作极快,但对方手法熟练,仍有几枚细针划破了他的手套。
翠山行拈起那枚小针,只见针尖泛黑,似有喂毒,沉吟间,第三次偷袭又至,他早有准备,自树后跃出,袍袖一振,背上琵琶似有感应,两弦微震,发出低沉的颤音,翠山行风鼓满袖,双掌一切一划,那团毒针彷佛受到无形丝线牵引,立时被他拢入衣内,他轻喝一声,两手向外推出,那卷在袍里的毒针,又朝着发招者的方向射出,那名躲在后方的男子闪避不及,胸口微微一痛,已被暗器刺中。
他痛呼一声,连忙从怀里摸出解药吞下肚,低头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刺入体内的针,并非沾毒的针尖那一侧,而是针头的部位,没入胸口的深度,恰好就是未沾毒的那几吋,他悚然一惊,知道对手不仅轻功过人,内力也不可小觑,能化寻常物体为伤人之物,且运用自如,若非对方不愿伤人,方才多施几分劲道,那几根钢针透胸而过,甚至朝他的脑袋扔过来,此刻自己哪还有命在,一想至此,难顾同伴死活,先逃再说。
那姑娘见翠山行动作无比利落,转眼间解决三名敌人,似乎吓了一跳,随即又笑道:「公子,你这功夫挺了不得,用他的钢针刺他自个儿,你瞧见那个人脸上表情没有?简直太精采了。」
翠山行摇摇头,「针上喂毒。」
「咦?」
「我倒忘了他会有解药,罢了。」翠山行长袖一拂,将几枚附在衣上的毒针甩开,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另外两人一眼,淡淡道:「敌人已除,附近应无威胁,妳可以走了。」
她连忙一揖身,「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大名?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但望来日有缘,得报此恩。」
翠山行一心挂念背上的天一剑弦,也没注意那姑娘到底说了什么,走过去拾起伞,撑在头顶上。
这琵琶袋虽说不易透水,淋久了雨总是不好,他向外走了几步,发现后面之人未动,又停下来。
伞一斜,人未回身,只露了半边线条分明的侧脸,月色让雨丝晕出一层金黄,宛如薄纱,朦朦胧胧,看不清表情。
「妳不走,留在此地等那两人清醒么?」
翠山行嗓音清冷,浸润在空寂的雨声里,淅淅沥沥,带来一丝寒气。
那姑娘微微一惊,忙道:「感谢公子提醒,方才一阵混乱,我有些累了,想在此躲一阵雨,再继续前行,他们一人昏迷,一人穴道被制,应该不会太快醒来。」
翠山行顿了半晌,秀眉一低,扬手收伞,靠在墙边,走到昏迷那人身旁,顺手又封了他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