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梅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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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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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孤城只觉全身都传来一阵阵隐隐的疼,凌厉而破碎,从颈部以下,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费力地想要坐起,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有薄薄的汗泌出,凝在他玉色的额角。
  清冽的冷梅气息拢了上来。一只手臂自他的后颈伸过,扶着他未曾受伤的左肩,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稳稳让他坐起身来。
  他靠在床头,每呼吸一下,都会牵扯到胸膛和腹部的伤口。伤处很深,很疼,但他只是静默地微微喘息了片刻,便抬了眼,朝着扶他起身的男子,略略淡笑一下。
  几缕漆黑的发丝交错在叶孤城的脸侧,这样的一个笑容,狭长而些须上扬的眼角,就这么印在西门吹雪眸中,于是原本冷寒的眼底,终于缓缓有温度弥漫开来。
  尚含着一丝喑哑的嗓音响起,低沉,重厚,却淳冽得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茫茫地氤氲在室内。
  “我睡了多久。”男人问,燎燥的咽喉让他轻咳了一下。
  “一日一夜。”西门吹雪走到桌前倒了水,拿着瓷盏回到床前,直接递到了男人淡白色的唇边。尽管在他昏迷时早已替他喂下不少的食水,但长久的饥饿和干渴造成的影响,并不会一下消失。似是有些不习惯,叶孤城微扬了眉,却也清楚自己确实连抬手都有些费力和疼痛,于是,便也顺从了男子的这个举动,微启了唇,让清凉的水入口,滋润了干渴的喉咙。
  西门吹雪默默将空杯放回桌上,然后转身出了房门。不多时,他重新回到屋内,手中拿着一碗简单的白粥。对于现在的叶孤城来说,丰盛的给养并不适合他此时的身体,只有这样清淡的流食,才是他最需要的。
  仍是沉默地顺从。西门吹雪坐在塌沿,执了匙,动作略显生疏,然而一丝不苟,将盛着温热米粥的白瓷汤匙一次次地,缓缓递到男人唇边。叶孤城敛着眼角,默默喝下小半碗,然后费力地抬起手,握住西门吹雪手中端着的瓷碗碗沿。 
  男人的目光平静,但西门吹雪完全看得懂里面包含着的意思,于是他慢慢放开了手,任由男人明显有些吃力地将碗端在左掌心,右手执了匙,缓缓把粥水送入口中。只是几下,他的额上便渗了几点细细的薄汗,眉峰也因疼痛而微微蹙起。
  西门吹雪静静看他,没有出手帮忙,也没有阻止。这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对于这样一个孤镌刚傲的男人的尊重。这并非是无谓的执拗,而是作为眼前这个男子,骨髓里不可磨灭的自尊和坚持。
  一碗粥终于喝尽。男人的鬓间已略略汗湿,西门吹雪将空碗放到一边,低沉了声音,道:“要躺一阵?”
  叶孤城靠着床头,淡淡道:“我还是坐一时罢。”他眯了眼,看向窗外,过了一阵,忽然道:“外面的海棠何时开的,我竟不知。”
  西门吹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每一季,自然会重开。”
  叶孤城淡淡一笑:“是,每一季,总是会重新开的。”他低低敛了眉眼,“总有新的一天,新的一季,新的一年。。。”
  他笑一笑。就如那花儿所愿,让它开在最美的季节里,然后荼靡尽谢,随着风逝去,不留一丝一毫在看花人的记忆里。
  它在最美丽的时刻绽放,他看过了它最美丽的花期,他们,都没有遗憾。 
  
  微微淡笑,他低声道:“西门,把窗都开了罢,南海的春光,向来很好。”
  
  窗外,花开满庭,廊院绕芳。


卷八 轻寒细雨情何限,为君沉醉又何妨

一百零九。 阳春白雪

    这一日,天气比往常格外好上几分,管家便吩咐下人,端了张紫藤靠塌置于庭内一棵木荷树下,上面铺了玉色的软褥,又掇上两只锦袱倚垫。
    城主府的一切都已恢复原样,府中所有下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及任何有关于那个人的话来。尽管男人什么也没有说,但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个刚刚成为白云城女主人的年轻女子,已经永远留在了坍塌的陵墓之下。。。

    管家接过已空的药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然后垂手立在一边。男人盖了件白缎织银纹的披风,半躺在朱紫色的矮榻上,一头长发披散着,穿着一袭雪白的绸衣,衣角长长地自塌间曳下来,几乎垂在地上。
    “这里也不必你留下伺候,府中还有诸多事宜,你且自去料理罢。”叶孤城靠在倚垫上,半阖了眼淡淡道。狭长的右眸梢角曾在墓中被箭矢斜斜划过,如今留下一条淡红色的细痕,竟是消除不去,沿着眼角纹路走势略略向上,直欲插进鬓发之间,却不仅未曾有损他的相貌,反是添上了几分奇异的慵然清狷气息。
    一旁陆小凤笑道:“是了,这里还有我们几个,总能伺候得了叶大城主,你只管放心就是。”
    管家也笑了,道:“那便有劳各位。”施了一礼,径自下去了。
    花满楼轻摇纸扇,微微笑道:“听城主吐息音色,将养了这些时日,应是大好了。”
    叶孤城略略振眉:“已有几分力道。。。再过得一阵,便也无碍。”
    陆小凤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伤得极重,还是多养些时日才是。”
    叶孤城挑眉,唇角些须现出一点松融的痕迹。他早已从管家口中得知,在他陷于地陵中的几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与这样的朋友们之间,不需要多说多言,也只一个若有若无的淡笑,便已足够。
    而那个人,那个人。。。
    “师父,刚才我们使的一套‘回风剑’,师兄可没胜得过我呢!”花玉辰一头汗,提着长剑便朝这边走来。世子随在他身后一同过来,笑道:“师父今天的气色,看起来比昨日更好上几分。”
    叶孤城将腿往塌内略移,让尚自仍喘着粗气的花玉辰坐在脚边,对世子道:“昨晚管家说南王府有家信传来,嘱你回府。你要何时启程。”
    世子点头:“徒弟正是为此,特来向师父辞行。原本师父伤势未愈,理应随身侍奉汤药,怎奈府中有事,只得先行返回中原,今日便要动身。”
    叶孤城一双眼睛半睁半闭,道:“既如此,你便去罢。”
    世子行了一礼,道:“师父好生休养身体,勖膺告辞。”
    男人迤俪的黑发铺在玉色的锦褥上,半阖着的浓密眼睫下,潋滟着整个南海的波光。青年控制着想将他狠狠拥住,疯狂啃咬吻吮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最后看了一眼有如染着霜雪,清贵傲岸的面容,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无论怎样,他毕竟,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花玉辰坐在塌沿,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汗水,一边接过花满楼递来的茶,一饮而尽。陆小凤打趣道:“和你师父学了这段时间的武艺,你的剑法可有长进?”
    花玉辰扬眉道:“自然是……”他忽地停口不语,眼睛盯着庭外一处,露出了一丝局促神色。
    一身冰雪般白衣的男人缓缓朝这边走来,周身与往常一样,隐约散发着一贯寒冽的气息。塌上叶孤城淡淡道:“你做了什么。”花玉辰小声嘟哝着:“我早上,在院外看见他练剑。。。”
    陆小凤抚掌笑道:“好小子,西门吹雪练剑你也敢偷看!连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花满楼讶道:“辰儿……”
    花玉辰急道:“我又不是偷看,只是正好路过。。。我还什么都没看清,他就收剑了。。。”
    少年正急着分辩,男人已走到这边,在一把空着的椅子上坐下。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 两道乌黑如墨的眉好似便要振翅飞出,神色冷峻傲厉,五官镌肃。陆小凤以手支额,笑道:“这小子正因为早上看见你练剑而害怕,看来以后谁家有了孩子,若不听话,只要搬出你的名字来,想必就能镇住。”花满楼笑着摇摇头,一旁花玉辰的脸已经红了,只得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叶孤城亦略微挑唇。此时恰好一阵风过,几朵浅白的木荷花盏飘飘自树上荡下,最终轻柔地落向地面。有几朵停在塌上,驻于男人的衣间,花玉辰伸手捡起,就有清浅的香气静静在指缝内弥散开来。
    时当午后,日头偏转,几缕阳光从树枝叶丛间洒下,正好照在叶孤城脸上。他轻眯了眼,微动了动身,换了一个姿势半靠在塌上,避开有些刺目的光线。这样一动,长长的黑发便从塌上泻下,直拖到地面上,迤逦已极。
    旁边西门吹雪默不作声,伸出右手从地上掬起发丝,重新放回矮塌。那头发冰凉滑顺,没有任何热度,但他只觉就像握起一捧暗沉的火焰,在指尖缠绕燃烧。 
    这一举动他做得自然已极,且在旁人看来,凭他二人过命的交情,又皆为男子,这样一个小小动作倒也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连叶孤城也只兀自微敛了眸,有些似睡非睡的模样。
    然而陆小凤眼中已有一丝光亮划过。他忽笑了笑,道:“叶孤城,上回你说白云城中的好酒任凭我喝的一番话,不知还算不算?”
    叶孤城因汤药中含着的安眠成份而有些神思慵慵,闻言略扬了眉峰,淡淡道:“但凭自取。”陆小凤笑道:“好极。花满楼,咱们去喝酒,今日我便要将他府中珍藏,一扫而空!”花满楼已知他意思,便也应和,微笑着点一点头,站起身来道:“好。”一旁花玉辰忙也从塌上起来,道:“我也去。师父平时都不让我多喝酒,说是我年纪太小。。。我早都不是小孩儿了!”
    陆小凤一手扯了他,眨眨眼,直笑道:“今天我做主,你只管敞开了喝。”说罢,摸了摸胡子,看向坐着的白衣人:“西门吹雪,你又不喝酒,当真无趣,我们只管自己走了。”说着,拉着花玉辰,和花满楼一道向庭外去了。
    转眼院中便只剩下两人。叶孤城容思绻绻,倚在暗紫的软塌扶边,一手撑着额头。微敞的衣领里面,几道颜色已逐渐变淡的疤痕印在雪白坚实的胸膛上,半阖着的狭长眼眸里带着一丝慵然的澜波。或许是背光的缘故,眸底颜色看起来比平日更加深邃,却仍是琥珀模样,一如既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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