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周瑜方才收了琴准备去对街找孙策,却看见孙权抱了满怀的竹简过来,普一进门便喊了句公瑾哥哥。
有些讶然,还是笑着作势要他坐自己身边来:“仲谋来了。”
“公瑾哥哥。”孙权对周家早已是熟门熟路,乖巧的走过去把怀里的竹简递给周瑜,“权儿过来是想向公瑾哥哥请教兵法的。”
他刚说完周瑜便笑了,顺势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道:“若论兵法,仲谋该问你兄长才是。”
“公瑾哥哥已跟大哥结拜为义兄弟,自然也是权儿的兄长。”他抬眼看周瑜,灵动的眸子居然显出丝哀怨来,“公瑾哥哥这般说,是不想教导权儿么?”
不晓得这孩子怎么一句话就转了那么多心思,周瑜一时哑然,只能心下叹口气摊开他拿来的竹简安慰:“我是说伯符对兵法更有研究,可没有不想跟仲谋讨论兵法的意思。”
他言语诚挚,温和得让人不忍怀疑,更何况孙权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没来由的置气有些莫名,孙权便低了头攥住周瑜袖口道:“权儿也本想请公瑾哥哥去家里的,可大哥昨日出门至今没有回来,只好带着书简来找你。”
对孙策动不动便跑得没影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周瑜听孙权那么说也就只是随口问道:“义兄他这又是去了哪里?”
孙权正低了头去找兵书上自己未懂的句子,听到周瑜问起,仰头回忆了一下回答:“好像是要去拜访庐江太守陆康。”
想起陆康生平做官为人,周瑜隐隐觉得孙策这次拜访八成要吃闭门羹,看孙权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兵书上,也就不在多问,静下心来在字里行间说说自己见解,孙权聪慧好学,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日头偏西,却还未听闻孙策回来。
周瑜看看外面天色,哄了孙权回家,便自己牵马出门寻孙策。
他担心依孙策的脾气在陆康那吃了瘪会撒气,于是路上走得极慢,稍有动静都要过去查看,一直走到城郊的舒水河边,也没有见到那人身影。
此时太阳西落,红彤彤的罩住了整个河面,粼粼波光微微有些炫目。周瑜策马立在河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自己出逃的那个夏日,几乎被晒成吐蕃水果干的他碰见了水里作怪的孙策,心念一动,便翻身下马往河边走去。
舒水还是那个舒水,这么多年似乎连岸边的草木都不曾改变,周瑜走进了俯下身去看岸边摇曳的水草,幽幽的漾着水晕,忽然起了童心伸手去捞,却听到哗啦的水声。
声音不大,清脆的紧,蓦然就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下意识抬头去看水面,还是方才的粼粼波光,大水花都不曾有一个的熟识场景,让他忍不住开口低低唤了声伯符。
自然是无人应答的,连周瑜自己都有些自嘲的笑笑,把方才捞起的水草复又抛回水中,甩了甩手准备起身,却不料手腕突然被什么捉住大力的一扯。
扑通!
想来飞来横祸也不过如此,猝不及防的周瑜猛然跌入水中,着实是呛了几口水,好在腰身被托住了才没一路沉到水底去,等他猛咳几声好容易顺口气看清同样泡在水里的孙策时,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脚便踹,怎奈衣衫都被浸透缠在身上,连动作都迟缓了许多,三分羞恼三分不甘外带四分的无可奈何瞧着孙策游鱼般的侧身避开,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来说了声公瑾莫生气。
周瑜浸在水里被湿衣服缠得全身难受,可再怎么烦乱的心情在瞧见孙策那张笑脸时也生不出气来,原本就担心他在陆康那里受气,这会儿瞧见了,那股牵挂反而放下了,抬头把贴在额上的头发抹去一边,就要捉住孙策一起上岸回家。
哪知道孙策下了水比在岸上还要溜滑,往日里他俩也没少切磋功夫,平日都少有胜算的周瑜,这会儿都下了水,更是气结到无奈,瞧着孙策一副你追我就跑你停我也停的欠扁模样,周瑜便是忍不住一阵头痛胸闷。
那衣衫缠在身上愈发难受,水被晒了一天算不得冷,于是更加衬得衣服缠人,周瑜眼看抓不着孙策,立在水中默默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忍住了发飙的冲动,丢下一句义兄既然那么喜欢泡澡就留下好了,转身便往岸边游。
周瑜一身儒衫宽袍广袖,飘在水里映着落日夕阳,他自己觉得缠人,可瞧在孙策眼里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说不上什么情绪的看着周瑜转身,当下便堪堪的上前几步,一把扯过周瑜手腕往自己怀里带,然后在那人的错愕的眼神里,毫不迟疑的覆唇吻了上去。
那原本只是一个轻吻,却在周瑜溺水般的扑腾里变成了纠缠,于是更加抱紧了些,赤|||裸的胸膛贴着那人的衣衫,亲吻变成了缠绵,直到彼此透不过气的分开,才带着一丝豁然开朗的情绪低低趴在耳边叫了一声公瑾……
声音甜的粘腻,和着水声,于是孙策便眼睁睁的瞧着周瑜在夕阳下瞬间红了耳朵,连眸子都带了水意的羞窘,却没做出拒绝的姿势,直到孙策勾了他的腰准备再次欺身而上时,才猛然惊觉的挣脱了逃也似地上岸,堪堪的踏下一溜水印,牵了马翻身上去,走了两步复又回头,对着水里的孙策招呼道:“义兄还不快走?”
五
伍
说是回家,可一身湿透的周瑜和孙策终究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进城,孙策追着周瑜上岸,不知道从哪摸出了藏好的衣服套上,却在扯了周瑜的手翻身上马时,对周瑜那身湿透了的行头颇为不满。
俩人共乘一骑,孙策坐在周瑜身后,那人的后背贴着自己,很快把他自己的衣服也沾湿,凉凉的贴在身上,再瞧瞧周瑜微撇着着的眉,想来那人此刻只能比自己更难受,忽然就感到一丝内疚来。
当下也不多说,直接拉了缰绳掉转马头,绕去一旁小道飞奔去了。
周瑜眼见孙策突然改变了方向,心中讶然,回头去看他,却因为太过贴近的距离和颠簸的马背,让他轻易回忆起方才那个几乎算得上意外又理所当然的吻,那人眉眼都带着笑意,勾起的嘴角让周瑜终究还是没能开口反对,只能被孙策环紧了一路策马飞奔。
太阳已经落山,方才舒水河边的潺潺水声也早就被四下而起的虫鸣代替,落日后天气已经有些微微的凉意,后背贴着孙策还不觉得有多冷,前襟手脚却都是冰冷一片,眼见着胯|||下的马被孙策一路驱驰着前奔,等他瞧见远方一处幽幽亮着的风灯时才分辨出这是到了哪里。
往日里多次陪着孙策出城来不及赶回家的时候,他们都会到此落脚的地方,城外小道旁的一家客栈,破旧简陋的说是弃屋都不为过,周瑜眼看着孙策笑盈盈的下马敲门,那副神态,怡然得倒像是敲自家的屋门一般。
熟门熟路的进门拴马,呆在那间简陋到惊人的客房里,周瑜披着孙策的外衣看那人把自己湿透的长衫晾起,眼前是掌柜送来的热汤,捧着喝了几口,瑟缩了半宿的周瑜才渐渐有了暖意。
屋里除了桌椅床铺外别无他物,孙策晾好了衣服扭头看见坐在塌上的周瑜,当下翻过桌案就挤到塌上去,长手一伸环上周瑜的腰,下巴抵在那人肩头,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一口一口喝热汤。
周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却还耐着性子不开口,过了半晌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把汤碗凑到孙策嘴边:“义兄要是冷的话就喝汤暖暖吧。”
怎料他不说还好,刚一开口孙策却松了圈着他腰身的手,翻身躺在塌上作势睡去了。
突然空落的身侧让周瑜也放下汤碗,瞅瞅孙策给自己留的空位,也翻身在一旁规整的躺好,阖上眼准备睡觉。
那屋梁年久失修,方才活动着不觉得有何不妥,这会儿一切安静下来,居然能听见那房梁细微崩裂的咯咯声,周瑜在暗夜里睁开眼,去看漆黑的房梁,怎奈他越在意,那声音似乎就越发明显,正待要考虑是不是该叫醒孙策穿好衣服准备随时跳窗而出时,一旁似已熟睡的孙策忽然一个翻身压在了自己身上。
暗夜里瞧不见那人表情,晶亮的眸子却促狭的闪着笑意,湿热的气息喷在耳侧:“公瑾是在害怕吗?”
“义兄……”
“嗯?”
“吾没说害怕。”
“公瑾何必不好意思,吾身为公瑾的兄长自然要保护你的。”
“义兄!”
“唔?”
“吾时常在想义兄你是否谎报了生辰。”
“为何?”
“义兄你现在的模样,着实还不如仲谋来得沉稳……”
“哦。”闻言稍稍抬起身,却在瞧见周瑜隐在眼底的笑意时欺身而上,吻住了那人翘起的嘴角,直到被周瑜缺氧了挣扎着推开,才笑盈盈的趴在他耳边低声道,“公瑾你真会说笑。”
夜深露重,袭来的凉意让周瑜扯过被子盖在俩人身上,抬腿把孙策从自己身上踢下来,故意用哄孙权的样子拍拍孙策后背,然后躺在那里睡得四平八稳。
再醒来时天边已经泛白,周瑜睁眼看看他跟孙策几乎扭成麻花的状态,心中默默叹口气,似乎是两人相识至今,从第一天同塌而眠开始,自己多年被母亲唠叨出来的规矩睡姿早已不知所踪,夹腿缠腰搂脖子的状态倒成了常态,暗暗念叨一声母亲孩儿不孝就去扯孙策缠在自己腰上的手。
那人倒是爽快,睁开眼就翻身下床洗漱,等俩人一身清爽的赶路时,远山的朝阳方方投下一抹橘红。
策马扬鞭,马是好马,他俩又都是高瘦少年,那马驮着两个人也丝毫不见吃力,不多时便奔回了内城,把马交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