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食盘挑帘进来,水汽蒸腾中,居然还夹着浓郁的药香。
没等周瑜对着那个熬着药的红泥炉子皱眉,来人已经解释道:“这药是樊先生吩咐趁热喝的,刚巧都督和主公用过饭饮药。”
他话说完就去看孙权,之前周瑜处理军务总误了吃药的时辰,吕蒙说了几次他也只是说知道了却是等到药放凉都没喝上一口,旁人自然不能去强灌,此刻孙权在旁,周瑜有时虽任性却唯独对着他事事迁就,这番话与其说给周瑜倒不如是说给孙权,于是也不等周瑜开口,瞧着孙权对他点头示意,便放下托盘摆好吃食对孙权周瑜施礼退下了。
这时节肉食不易保存,加上周瑜外伤未愈牛羊肉又吃不得,医官说要补身子于是就换成了鱼羹,所幸军营临近江边鲜鱼并不缺,于是日常饮食便少不了的一道鱼羹,忌口的东西太多,那鱼羹也就真的只是鱼羹,除了少许的盐找不到半点别的东西,味道虽不差,但吃多了总觉腻味,周瑜捧着汤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看看旁边还滚着热气的汤药,便忍不住皱眉。
孙权早已不像幼时那样挑食,粟米饭加上几筷佐菜草草吃完了,又陪着周瑜喝了小碗鱼羹,准备去倒药时周瑜那碗才吃了一半。
沉下的声音里就有了一些埋怨:“公瑾。”
周瑜看他,举筷扒饭的动作就带了点无奈,咽下最后一口时忽然就想起孙权小时候孙策吓唬他好好吃饭的事情,鼓着脸的孙权到跟现在的模样十足的相似,忍不住想笑,待到灌下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居然也没觉得有多难喝。
他着急喝完,不可避免的烫了嘴,放下碗吸气时忽然就瞧见孙权倾身上前抱住了他,温软的唇贴上来,舌尖沿着唇线滑过最后探进去勾他的舌,他吻的极轻,偏又托着周瑜后脑让他挣脱不得,直到那些药味跟彼此的气息混在一处再也区分不开,才稍稍放开他看进周瑜眼里:“还好,不算苦。”
周瑜被他一句话逗乐,笑盈盈的道:“瑜要是非觉得苦,主公有糖丸吃么?”
孙权就看他,故作忧心的道:“有是有,不过得等公瑾好了才能吃。”
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味太明显,周瑜就配合的偏偏头:“既然这样,那瑜还是当他不苦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呆滞为神马不能回复评论啊啊啊啊挠墙
七十
柒拾
转眼中秋将至,连绵的秋雨一场凉似一场,孙权临走时留下了樊阿在江陵,周瑜伤势见好,天生闲不住的性子便又日日出现在校场巡阅,主帅如此,那东吴将士士气日渐高涨,而对面的曹仁索性率军出城在南郡城下驻扎,双方相隔不过数里,开阔之地挑衅骂阵更加方便不说,连对面后厨晚上烧了什么饭做了什么菜顺着风吹来照样也是闻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每每议事之余碰见几个不靠谱的青年将领开玩笑惋惜道可惜现今是秋季,不然咸鱼退敌臭脚丫子无敌等等也不无是一种策略云云,周瑜也就忍不住的笑,一边劝着程公莫要介意一边憋笑憋得直咳嗽。
周瑜的伤口已经结痂,谨遵医嘱不要动怒,而周瑜当真也不是个轻易会动怒的人,只不过眼下跟着一众青年将领笑得昏天暗地咳嗽连连,那老医官默默哀叹,他自不能说都督你不要再笑了,只能支支吾吾的告知程普虽说养病需要保持心境愉悦但是动作太大总归是不易康复的,驰援夷陵之后周瑜拎着酒去找程普通宵畅谈,谈到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什么的,此时此刻的程普多半像是看个调皮又舍不得责怪的后生小子,佩服且喜欢着的复杂情绪每每遇到这情况也就做出个威严模样说胡闹,然后在一众后生都噤声的时候独自拍着黄盖韩当几个老将军乐不可支。
如是枕戈待旦中见缝插针的轻松娱乐过去了月余,孙权中途派来几次使者,他向来是个不吝惜的,物资粮草之余还有些给周瑜送来的伤药衣物,而马上便是中秋节,这次的来使就换成了陆议,一大早的人喊马嘶,周瑜在帐中一边洗脸一边还念叨哪个那么聒噪的时候就瞧见挑帘进来施礼的陆议和身后跟着的甘宁。
他摆摆手说伯言无需跟我多礼,瞬瞬眼忽又觉得不对,啪的把手中棉巾拍在盆架上:“兴霸?!”
还没等他问你怎么也在的时候那边甘宁已经单膝跪下抱拳施礼一本正经:“末将甘宁,特来江陵述职!”
周瑜刚想笑骂什么时候传你回来述职了就想起几日前这人送来的书信提及西川,事务过多繁琐便回信道他日面谈,谁曾想这个他日就被甘宁自动理解成了中秋之日,事已至此就算揍一顿再把他踹回夷陵也要是待过完这个团团夜,当下也就笑着骂一句托肘把甘宁扶起来:“你独自前来?夷陵那边布置妥当了?”
“都督放心,都已安排妥当。”甘宁笑得开心,自周瑜受伤后他颇多挂怀,此刻见了正主似乎并无大碍,心中愉悦,笑嘻嘻的接着道,“其实甘宁来,还带了几只小玩意儿。”
外头嘻嘻哈哈的人仰马翻,周瑜挑眉:“兴霸带了什么?”
陆议嘴角抽搐,一脸复杂的看着周瑜,周瑜看回去,复又瞧一眼甘宁,这才紧走了两步挑帘出门,然后在瞧见帐外滚在地上的俩黑白团子时瞬间无语凝噎,凌统蹲在地上正伸个指头戳那猫熊的鼻头,听闻周瑜出帐脸嘴角笑意都没来得及敛去的叫了声都督。
周瑜嗯了一声,他愣愣的回头盯了半天甘宁才强忍下没问出这是什么的冲动,不是他不认识,而且这俩小东西突然出现在军营出现在自己脚下一时半会着实适应不能,于是好半天才道:“你去西川了?”
甘宁走近来去抱地上的一只猫熊,小家伙乳牙还没换扭着脖子去啃他手指,被甘宁揉了一把脑袋递过去给周瑜:“甘宁不敢擅离职守,却是派了哨骑打探过,这俩小东西就是那时候买来的。”
周瑜托着那猫熊的俩前肢接过了,跟它两只黑眼圈对视半晌,往空中玩闹似的抛了两抛稳稳接住了,才笑盈盈的塞进身后陆议怀里:“伯言回去时带给主公看看吧,江东物产虽丰,这小东西却是少见。”
陆议抱住了揉猫熊耳朵,被那小家伙反搂了手腕张嘴就啃,吕蒙忙笑嘻嘻的拎住它颈皮隔开了,转眼瞥见程普一行人正走过来,周瑜敛敛笑示意别闹了,便迎上去跟程普商谈晚宴之事。
团圆夜,顾名思义的团圆,满营的回不去家的大老爷们凑在一块总能干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跟气度雅量无关,无论是学富五车还是目不识丁,无论是这边的江东都督将士还是那边曹家的勇猛战将,总之军营之中不能饮酒,于是对着一弯明月,汇集了各种复杂情感的团圆夜便彻彻底底成了挑衅日,尤其是在两家挨着那么一个亲密距离的时候。
灯火通明。
对家的曹仁曹将军此刻又把自己的帅案前移二里单手擎着酒樽示意众儿郎越大声越好,人在这月圆之夜里总要发泄一下,不管是叫骂还是叫阵都成了最好的途经,更何况这方式还能刺激一下看看那个身受重伤的东吴左都督可还安好否。
东吴诸将早就对那支自家都督莫名其妙挨的一支毒箭恨之入骨,此刻对家正在叫嚣而自己的长官似乎也没有制止反而更像是纵容的态度,于是吃饱了喝足了各家队伍里嗓门嘹亮用词新颖骂阵极具创意的特殊兵种哗哗就往上上。
陆议甚少碰见这场面,军营里的周瑜总是跟府上的那个儒雅模样相去甚远,虽不及吕蒙那么个兵痞样,但总是跟自己心里期期艾艾想喊未喊的那个先生形象怎么都对不到一起,嗯,还好没喊,不然那一声先生叫出来,还真是,哎。
这会儿那人一手搭在腰间剑柄上,踱出去瞧着对面影影绰绰的人影,还有双方几乎把天掀翻的各种叫骂,突然就顿了顿朗声道:“左右!抬战鼓来!”
其实在周瑜喊出左右的时候吕蒙已经准备好在周瑜提及五弦琴时就扑上去说都督醉了不如早些休息之类的话,结果偏偏他喊的是抬战鼓来,声线清朗眼神明亮,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几个亲随已经抬出战鼓安置稳妥。
清冷的月色混着跳跃的火光映在周瑜身上,他走的不快,一步一步踱到近前,拎起两只鼓槌掂了掂,扬手,落下。
咚!
浑厚而深远的声音竟让营中的喧嚣忽然就安静。
人人都知东吴周郎精通音律,人人都知江东周瑜雅量高致胆略兼人,却并不是人人都见过周瑜擂鼓。
周瑜试了试鼓音,似乎很满意此刻的安静,又似乎不满于这种安宁。
咚咚!
节奏似乎尽在他手中,无论是面前的战鼓,还是时下的局势,一声一声浑厚悠远由慢极快逐渐激昂的鼓乐慢慢就混了心跳融进血脉,胸臆中的激情都合在那鼓乐中,战意高昂!
鼓动的热血霎那沸腾,那是众人听惯的战鼓,又是从未听过的战鼓,然而事实证明那枕戈待旦也绝非只是说说而已,中秋之日的夜晚,为了俩家的各自的坚持在周瑜越来越激越的鼓声中再次轰然打响,清冷月色里周瑜挥动鼓槌的模样也在那一夜深深印入众人脑中,总会有人在多年以后,记得他们曾经的青年将军,那个赤壁一战成神的儒雅将领,立在战鼓面前,一起一落间面色沉毅的唤起了他们融在骨子里的热血激情。
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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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终是没能赶上孙权长子的满月宴,月前那人来江陵时就错过了自家儿子的‘洗三’,临别时周瑜颇具愧色的说怕是赶不上孩子的满月酒,孙权倒是不在意,说公瑾能给孤拿下江陵比什么都好,周瑜就笑,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