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蝶儿低头抿了抿嘴唇,又扬起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含了期盼:“呆子,你有没有去过大曜国,那里很美很美,我们一起回大曜国好不好?”
林逸朗摸了摸方蝶儿的长发,轻叹道:“绮兰,我的家在大徽啊。绮兰,你不想家么?等回了京师,养好了你的伤,我就叫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方蝶儿垂着头点了点,又摇了摇,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林逸朗察觉到了方蝶儿情绪低落,可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也只好默不作声。歇了半晌,林逸朗看了看表,“绮兰,我们继续赶路吧。”说着站起身来,作势要搀扶方蝶儿。
方蝶儿仰起俏脸盯着林逸朗,“脚很疼,走不动。”说着脱下了刚换上的登山鞋。
林逸朗无奈的撇了撇嘴,明知道方蝶儿在耍赖,也只好暗骂自己活该:做好人是吧!发善心是吧!那就天天做好人,善心发到底,过瘾了没!
林逸朗俯身,弯腰,手在身后恭敬施了一礼,“小姐请上马,您坐稳了。”
方蝶儿破涕而笑,攀着林逸朗的脖子登上了銮驾……呆子的背,单薄却温暖,呆子的肩,瘦削却软软的,方蝶儿埋在林逸朗的颈间,阖上了眼帘:呆子,不要走这么快,再慢一点好不好,这样一直背着我好不好,真希望永远走不到京师……方蝶儿挂着甜美的笑容渐渐陷入了梦乡。
远处响起了纷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呆子停下了脚步,方蝶儿缓缓睁开了眼。
“林大人!林大人!!!”马上不是别人,正是林逸朗的两位得意门生,兰瓶儿和卜智子。
林逸朗激动的挥舞着手臂,“瓶儿!”
兰瓶儿不待马停下脚步,便纵身跃下,疾步到林逸朗面前,望着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林逸朗,兰瓶儿掩着嘴,几乎哭出声来:“林大人,总算找到你了!你不知道,这几天,大家都急疯了,公主殿下她……她……”兰瓶儿哽咽不止。
“羽,她怎么了!你说啊!”
“呜……公主殿下她不吃不喝,在林子里找了你六天,晕过去了好几次……呜呜,现在好了,总算找到你了。”
林逸朗松了口气,“公主她人呢?”
“她们还在别处找,谁也想不到,你会翻过那座山,走出这么远。”
“那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兰瓶儿朝着卜智子努了努嘴:“是卜公子坚持来这里的。”
林逸朗望向不远处牵着马静静站立一旁的卜智子,那张丑陋不堪的面庞上,此时没有一丝表情,一双深邃的眼睛却落在了林逸朗背上方蝶儿身上,和林逸朗对视上的一瞬,卜智子急忙掩饰起探究的目光。
林逸朗松开背后的双臂,方蝶儿抿着唇,万分不情愿的滑下了林逸朗的后背。林逸朗思忖片刻道:“瓶儿,你带这位小姐回京师,她是我的朋友,脚受了伤,你要好生安排。我和卜智子去寻公主殿下。嗯,对了,若是有人问起今日之事,你们就当没见过这个人,是我在林子里走失了,明白了么?”
兰瓶儿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林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卜智子却开口道:“林大人,我送这位小姐回京师,瓶儿陪你去找公主殿下吧。我这张面孔生,不会引来旁人注意。”
林逸朗察觉了卜智子总在有意无意的躲避她,本想刻意留下他,借这个机会多聊几句,此刻听他这般说,也不好为难,“嗯,也好。你是机灵人,我也不再多嘱咐,一定要把她照顾好。”
卜智子微微颔首,林逸朗又转向方蝶儿,“他是我的学生,你且放心,上马吧,天黑前能赶回京城了。”
“等等。”方蝶儿止住了牵马上前的卜智子,“我和林大人还有几句话要说。”兰瓶儿和卜智子都识趣的避开到一旁。
“呆子,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我。”方蝶儿抬手摘下发间的琉璃簪子,“我们是朋友,这个留作纪念吧。”方蝶儿也不待林逸朗回答,走到林逸朗的身后,以指为梳,理了理林逸朗散乱的长发,将簪子别在了林逸朗的发间。“呆子,我们还会见面的,对么。”
林逸朗扬起一抹浅笑,“当然,绮兰,回了京城,我就去看你。”林逸朗摸出象牙柄手枪,“这个很有纪念意义,送给你。”
方蝶儿接过手枪,专注的目光在林逸朗的面庞上徘徊良久,林逸朗看懂了方蝶儿目光中的依依惜别之意,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方蝶儿却淡淡的笑了笑,转身向卜智子走去。林逸朗若有所思的目送着方蝶儿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密林深处,略微迟疑后,林逸朗抬手摘下了发间的簪子……
“瓶儿,我们去寻公主殿下。”
☆、第七十三章
入夜时分;满山遍野依旧火把通明,六天了,整整六天,方圆几十里内,每一寸土地都已经搜了无数遍;通往东南北三个方向的路口关卡,都有重兵设卡戒备,过路之人;无不盘查;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太傅大人还是难觅踪影;眼看着希望愈加渺茫,数千名御林军无不提心吊胆,垂头丧气。
亲眼目睹永琏公主几日没下马,从马背上数度晕倒在地,现在,谁都不再怀疑公主殿下的那句话,如果太傅有个闪失,所有人都要为她殉葬。永琏公主都可以置自身而不顾,还会在乎这几千军士的死活么,永琏公主的行动证明了那句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于是,军中都开始流传,太傅大人是永琏公主心仪之人,是未来的大徽驸马,所以向来处乱不惊的永琏公主,才会有如此反常之态,正是关心则乱,情郎有难,如何不急?
如今,这位太傅林大人,成为了所有人谈论最多的话题。不仅是这在外寻找的数千名军士,流言已经传到了那京师内,上至朝堂百官,书生墨客,下至黎民百姓,贩夫走卒,无人不在议论这位风云人物,茶楼酒馆,街头巷尾,插科打诨也好,唏嘘感叹也罢,所有话题都不离这位太傅大人。也难怪流言四起,实在是,这位太傅大人太过传奇。
有好事文人骚客追其来历,却查无可考,这位太傅林大人,不知从何方而来,仿若神仙下凡,落地而成名。先前传闻:俏公子孤身闯龙潭,落霞寺三字退帝王。成就了一段才子佳话,如今,又传闻这太傅大人掳获了永琏公主的芳心。再然后,这太傅林大人又莫名失踪,公主殿下亲率御林军寻觅情郎。
这样的传奇人物,自然成为了风流士子们最佳的谈资,那永莲公主的倾城倾国之貌,冷冽淡雅之姿,是天下男子趋之若鹜又不忍亵渎的一缕春梦,是美轮美奂却又遥不可及的国色天香,能让永琏公主心系之人还不够传奇?还不够令人追捧?
于是,士子们感叹,这太傅大人,无论相貌才学,都堪人中翘楚,有道是,天下有个才子,必要一个佳人作对,这太傅大人和永莲公主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所以,世人多乐见其成,成就一段千古佳话……也难免有酸腐之人心生妒忌,这太傅究竟何德何能,得此上天眷顾!这便引得那些见过太傅真容的风流士子颇为不满:你是没见过林大人的真容,那样一等美貌人品,怎叫人不极口称赞!更有个倾心仰慕的士子,为之着文传颂:
天降奇林,逸才朗朗。
慧心巧思,颖悟绝人。
丰神绰约,态度风流。
粉面不须傅粉,朱唇何必涂朱。
气欲凌云,美如冠玉。
双眸炯炯似寒晶,十指纤纤若春笋。
下笔成文,胸藏锦绣。
出言惊座,满腹经纶。
风云翘楚,不世出也……
此文一出,立时风起云涌,试问,这世间,谁人不颂美生怜,哪个不闻名叹息!一时间人人传颂,更将这位太傅大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传的神乎其神。只可怜了,那无数待字闺中的深闺小姐们,只能空捧着小诗,芳心中勾画着那林大人的风华绝代暗自惆怅,可谁个又敢与永琏公主殿下争欢夺爱,这无数深闺小姐们,也只能将愁云怨雨化为雪月风花,千丝万缕随风消散尽成空……赞叹也罢,幽怨也罢,离了这些,又怎能成就一段不朽流传的佳话……
暖帐中,紫玉端着银碟含着泪水默立一旁,公主殿下又是一天滴米未进,滴水未沾。她如何也想不到,公主殿下会情深至此,那林大人终究是个女子啊,她不知道公主殿下究竟是着了什么魔,开始听到林大人失踪的消息,她还暗自窃喜,希望永远找不到才好,公主殿下才能收了心,以公主之姿,何等的如意郎君觅不到?可是,此时她再不敢这样想了。公主殿下不吃不喝不言也不语,再这样下去,她不敢想了……
“公主殿下,不进膳,就进点参汤吧……”
方灵羽空洞的目光落在帐顶,六天了,希望像沙漏般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作了绝望,六天,生不如死的煎熬,她无数次的恨自己骂自己,那天为什么不坚持让朗带上侍卫,她恨紫玉当时打断了她的话,她恨几千名御林军都不能找到她的朗,她恨所有人,谁也不能体会她心中有多痛,她恨天恨地,为何天地如此不公,要夺走她挚爱之人!她恨四方神灵,为何不佑情深似海!
“公主殿下……奴婢求公主,进些参汤吧……”紫玉哽咽道。
“下去……”
煎熬,生不如死的煎熬。方灵羽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尽是那副玉颜,落风尘为眉,点星耀为眸,几番梦回,玉扇雪衣笑颜不曾改,睁开眼,却只见孤枕空榻,一片愁云惨淡,从此音容两渺茫,从此无人扬眉,浅笑吹奏一曲觅蓬莱,无人相伴,此生怎把愁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