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听罢差点一头栽下。
他哈哈一笑,顺着树干溜了下来。
翠浓又问:“我叫翠浓,他叫傅红雪,你叫什么名字?”
阿十叉着腰站着,说:“我叫阿十。”
“阿十?”傅红雪盯着他,“你是家里排行第十个吗?”
阿十回答:“不是啊。”
“那你没有姓?你家在哪?”
阿十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下说:“你管我呢,翠浓还不是一样,难道她姓翠吗?”
翠浓听完呵呵呵笑起来。
“我有姓的,不过爹爹说不要和外人说。”
“喂喂,既然认识了,就不算外人了吧小丫头?”阿十凑过去,又转脸冲着发愣的傅红雪说,“你说是不是?”
“唔……”
好吧,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三章
(三)
如果傅红雪不是遇见了阿十的第二天遇见了翠浓,以后的很多事情恐怕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后来他大仇得报,站在杨常风的墓前,却怎么也想不起阿十的样子。
不过总算是遇见了。
翠浓的父母不常露面,但是翠浓经常邀请傅红雪和阿十去她家的树屋玩。男主人如果在家,一定会乐呵呵地教两个男孩子几招好看的剑法,女主人的话,就会殷勤地塞给他们自家做的点心。
走在回去的路上傅红雪没说话,阿十从背后追过来,凑到他旁边问怎么了。傅红雪摇摇头,面无表情把路上几颗石子踢到草丛里。半晌,他问:“你说,一家人是这样吗?”
阿十摸不着头脑,问:“什么这样那样?”
傅红雪小声说:“翠浓那样……我怎么没见我母亲那样待我……”
阿十心里腹诽,花白凤是被仇恨蒙了心,把你当刀子使呢,你还傻乎乎以为她真是你娘啊。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说:“那有什么,我娘也不这么待我啊。”
傅红雪停了下来,突然转身差点撞上他。“你娘?”
阿十点了点头,硬着头皮答道:“我娘。她也可凶了。整天追着我打,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呢。”
傅红雪看了他一会,扑哧一下笑了。没再接话。
第二天翠浓邀他们去竹林去玩,那里离无间地狱很近,虽然花白凤基本不去看傅红雪练功,但是傅红雪每次偷偷跑出去心里总有隐隐的悸动。他一方面害怕被花白凤发现,另一方面却期待着她发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明明做了十二年的母子,却连个路人也不如。
这里竹林茂密,一大片一大片的阴翳,仿佛常年有薄薄的青雾笼罩。经常有周边的农人来这里伐竹子,倒也多了几分人气。
翠浓的父亲在这里找了棵大树做了个秋千以慰素日没有玩伴的小女儿,翠浓塞了点紫色的野花,香气脉脉,她坐在秋千上轻轻荡,一边哼着歌一边手里不停地编。
傅红雪看着她,眼泪隐隐有些笑意。
阿十摩拳擦掌过去,说:“我推你吧。”
翠浓欢呼雀跃好啊好啊,一边对傅红雪说:“待会我给你玩吧。”
傅红雪站在一边看他们,阳光错落
从头顶洒下。一阵风。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后来成为他很久不间断的梦境。
翠浓欢呼着从秋千跳下来,小跑几步到傅红雪身边,刚开口便脚下一滑,差点直接栽下去。傅红雪赶紧拉住她。
翠浓直起身见傅红雪闷哼了一声,连忙问他怎么了,傅红雪摇了摇头,说今天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阿十跑过来瞧了一眼,抬头对翠浓说:“你先回去吧不然你爹爹该着急了。”
翠浓眨巴眨巴眼睛,又巴巴地望着傅红雪。
傅红雪说:“还是我……”
“我送你回去!”阿十很快打断了他的话,鼓着脸颊好像有点生气。
翠浓看在眼里,笑说:“那你们两个小心,我先回去吧。”说吧蹦跶蹦跶地穿过竹林,白色的小裙子淹没在一片绿海中。
傅红雪回过神,发现阿十蹲在他面前,忙问:“怎么了?”
阿十还是气鼓鼓的,说:“那个小丫头不明白我还不明白吗?”你踩着落叶里不易察觉的竹茬子了,嘴唇都白了还好意思说送人回家,看你回去不能练功你娘不抽死你。
“不、不用吧,我能走的……”
“少废话。”
两人身高相仿阿十背起来其实还是挺吃力的,傅红雪一直在背上说算了吧放我下来吧我能走,阿十翻了个白眼差点想找块布给他塞嘴里。
这孩子怎么这种时候这么多话呢?
☆、第四章
(四)
阿十一路走一路觉得特心酸,心酸个什么劲儿?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他背着傅红雪,走在一片轻雾之中,前面是弯弯曲曲的小路,四下无声,竹叶飒飒。他突然觉得难受极了。像是当年杨常风握着他的手,手上是冰渣子,扎得他悚然般的心惊。
他闷了一会,问傅红雪:“你疼不疼啊。”
傅红雪说不疼。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没那么疼了。我爹是大英雄,他的儿子当然不会是这点伤都要哭哭啼啼的孬种。
阿十叹了口气。
傅红雪问:“你知道我爹是谁啊?”
阿十随口答:“谁啊?”
“杨常风。”傅红雪的语气充满的轻而缓的憧憬, “他是真正的大侠,江湖上没有一个人不敬佩他。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得比你多得多。可是阿十没说话,傅红雪在他背上絮絮叨叨说着杨常风,细细碎碎的事情,语气笃定。
最后,傅红雪搂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了一点,他说:“所以我一定要练好灭绝十字刀,替我爹报仇。”
“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像我爹的。”
他的气息缓缓吹到阿十脖子上让他觉得痒痒。可是他心里酸酸的。
阿十笑道:“你见过你爹啥样吗?”
傅红雪沉吟,“又不是说长相,是一种气息。”说罢傅红雪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阿十的脸颊,他的手指很凉,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沾了林间的露水。
阿十咽了口唾沫,问:“什么乱七八糟的。”
傅红雪也笑了,说:“我不知道。”
回去的时候果然被冰姨拉到一边唠叨了好一会儿,她说完叹了口气说:“我帮你去你娘那儿说说吧,伤成这样可不能练功了。”
晚饭后花白凤来看傅红雪的伤势,板着脸瞧了会,说:“这点小伤算什么?你还是不是杨常风的儿子?”
傅红雪抿了抿唇,说:“是。”
花白凤转身就走,说:“冰儿你给他上点药,明天该练的还得练。”
冰姨给他上了药,摸摸他的头也出去了。
傅红雪呆了一会儿,一瘸一拐走到灭绝十字刀前
面,抬头看它。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抿着唇看它。眼睛里明明灭灭的光。
他现在还没有力气拿它来练灭绝十字刀法,但是他每次练功,一招一式里,心中总有它的影子。
漆黑的,凌厉的,划破风。穿透月光。一声极高极远的清啸。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它,像是触碰一朵刚刚飘落的雪花。屏住呼吸,刀刃照亮眼睛。
第二天傅红雪一出门就发现阿十在门口等他,傅红雪眨眨眼,问:“你怎么来了?”
阿十看了看他的腿,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练一些基本的姿势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阿十就坐在无间地狱边上的那棵大树上,脚一晃一晃地看着傅红雪练功。他才十二岁,灭绝十字刀谱背得滚瓜烂熟,练起来也有模有样。
手心和脚底都是厚厚的茧,伤疤叠着伤疤,目光隐忍。
阿十忍不住叫住了他。“喂,你下午练完功一起去山下怎么样啊?”
傅红雪停了,扭头问:“山下?”他几乎没有到过别的地方,也没去过学堂,认字和念书开始是冰姨教,后来就是一叠叠的书本自己学。花白凤给的。
“对啊,山下,反正你脚伤了,去找那个小丫头她又该哭死哭活的了。”
傅红雪不自觉地嘟着嘴想了一会,问阿十:“山下有什么?”
对他来说对于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确切的概念。他不懂人情冷暖,也不懂世间险恶,觉得人间就像是他的灭绝十字刀谱。练了一重就升一重,没有意外,没有冗余。
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而善良总是广受称赞,正义战胜邪恶。
他的心是一座寂静的花园。
阿十说:“山下有人间。”有十丈红尘,有你以后要抗争的世界。
☆、第五章
(五)
傅红雪脚有伤,走得不快,到了山下太阳已经有了西坠之势。他很少来山下,也很少见到这么多人,像只野生的小动物一样吊起眼角忍不住地四下望。
阿十拍了拍他的肩,傅红雪扭头,红彤彤的糖葫芦差点撞上他鼻尖。
“这是什么?”
“糖葫芦。”
“给我?”
“嗯!”阿十点点头,顺手呼噜了一下他的毛。
傅红雪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才慢慢舔了一下。
阿十摇着他的胳膊问:“怎么样?”
傅红雪低头想了一会,他实在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这串颜色鲜艳、有微妙的甜味和香气的食物,于是他老老实实回答:“甜的。”
阿十扑哧一下,“这里面是山楂……”话音刚来,傅红雪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问:“那些家伙是做什么的?”
阿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路边茶棚里坐着五六个不苟言笑的成年人,看上起风尘仆仆,可是茶棚里并没有栓着马,身边的武器闪闪发亮。时不时有人进去凑在为首那人的耳边窃窃私语。
阿十想了想,附在傅红雪耳边说:“怕是有人来寻仇。”
说罢,一记寒光袭来,阿十连忙一把拉过傅红雪,反手将那枚铁蒺藜射回去,茶棚内顿时翻了天,一个大汉抱着腿在地上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