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积了一身的灰烬掸掉，不二摸了摸袖间的玉笛，微微一笑。
散席时已是夜深，大家互道声晚安便各自回房睡了，先前热闹非凡的青门此时宁静一片，对比之强烈让人不由怔忡。
月光跃过窗台轻盈地洒照进来，在漆黑的内室里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如此平和的夜晚，手冢躺在床上，却少有的失了眠。
“不舒服么？”
“要我送你么？”
父亲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回响，关切的眼神在眼前回放。手冢辗转反侧。
他怎会看不出父亲对不二是怎样一种感情。可是……
尽管不想承认，心里不断涌上的涩意却是骗不了人的。
他介意父亲喜欢不二。
很介意。
屋外月光清明，寂寂无声，空灵静谧得好似梦境。
蓦地，上方扬起一串清脆的笛音，先是细细的，然后越来越明亮，仿若月下的溪水一般清灵。
不二……？
翠色的玉笛在月光下被渡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华，月下吹笛的少年沐浴在这片柔和的光晕中，给人种即将羽化登仙的错觉。
这是他为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却也很可能是最后一个，不送点什么总是说不过去的吧？
不二这样想着，唇边有漂亮的弧度。
秋日的夜晚有细碎的风，调皮地逗弄着他柔软的栗发，连树叶也愉快地起舞。
漂亮的手指灵活翻飞，一个个音符争先恐后地从笛管中跃出。时而明净祥和，时而轻快愉悦，它们相互追逐着，一同融入月光。
呐，手冢你听到了么？
呵呵，你已经睡着了吧？那么……
做个好梦哦～
笛声悠长，仿佛一对巨大的羽翼温暖地将他包裹，手冢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不知何时跌入的梦境。
然而一个高音婉转后，乐声戛然而止，突兀得让人就连呼吸都不觉一滞。
不二？！
手冢反射性地一跃而起，却在即将推开门的刹那间止了步。
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现在的他们是敌对关系，对一个随时威胁到青门安危的人关心若此岂不是太不像话了么？
僵硬地回到床边，手冢努力让自己习惯外面死一般的寂静。
或许他只是吹累了。
他不断这样安慰自己。
夜还很长，死寂仍在继续。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不二险些握不住笛子。
又来了么？
他苦笑。
太久没发病，他竟就差点忘了自己身上的蛊毒。
再吹下去恐怕也是破碎不堪的吧？还好手冢已经睡着了……
有些不甘地收起玉笛，不二右手撑着瓦片，站起身来。
真的不想离开……
“以后不舒服了不许再瞒我，要在第一时间时间告诉我。”
呐，手冢……
如果现在的我告诉你我很难受，你……还会在乎么？
竭力克制住心底泛起的酸涩，不二想要微笑却徒劳。
虽然告诉过自己回忆也是种幸福，可人总是贪婪的不是么？总会希望……可以就这么拥有一辈子……
又一阵剧痛袭来，不二疼得脸色雪白，几乎就要稳不住身形。
太久的安宁，这一次便来势格外凶猛，就像是想要把几次的痛苦一并加在他身上一般。
试着压了压不断扩散的疼痛感，不二纵身一跃，飞离屋顶。
他必须马上离开。
36
36、第十八回（下） 。。。
手冢忍了又忍，终是再也忍不住。
只是出去看一下。
他这样告诉自己，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如水的月光中，一个身影直直地从屋顶上坠落下来，素白的长衫凌空狂舞，好似残了翅的蝶。
不二——！！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待大脑发出指令便已跃起，将不二紧紧抱在怀里。
“手……冢……？”
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怀中的人儿陡然睁大了眼睛，蓝眸里盈盈闪动。他挣扎着想要看清抱着自己的人，声音也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我。”将手臂一再收紧直到两人间再无空隙，仿佛这样才可以确定他真的没事。
怀里的人浑身都在颤抖，面色更是惨白如纸，虚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消散。
心痛到无以复加，就连指尖都带着痛楚。
胡乱地拭去他额上沁出的细汗，却惊于他的过低的体温。
“周助……”
他不安地唤他。
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他的痛苦？要怎么做才可以抑制这该死的疼痛？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痛苦的是他而不是不二！
周助……么？
终于又听到你这么叫我了……
好开心……
恍惚地想起下午手冢为他上药时的小心模样，不二眼线一弯，笑得幸福，“忍下……就会好……”他说道。
微凉的指尖颤抖地抚上他坚毅的脸旁，轻柔地抚平眉心的皱痕，他喜欢看他露出不一样的神情，然而手冢现在的样子却让他心痛，甚至就要超过蛊毒发作的痛楚，“不要……担心……”不然，我会难过。
“我带你去看乾，他……”才抚平的眉心再次皱起。
摇摇头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疼痛折磨下的不二眼眸依旧清亮，“你忘了……你承……诺过我么？”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当时的他说得决绝。
忘？
是啊，他竟险些忘了……他们是两个立场的人！
而他现在却在做什么？
环着他的双臂变得有些僵硬，不二便了然。
今日只是来为他庆生的，既然天意要他无法送出一份完整的礼物，那……就欠一辈子吧！
你我本就不该再有牵连，即使……是在这样美好的夜里，却也不可以做不应做的梦。
试着让自己站稳，一阵阵的眩晕却不得不让不二打消念头，他习惯地弯起漂亮的眉眼，笑容苍白。
“呐，少主……”他决定坦率些，这样或许才不至于那么尴尬，“能……请您扶我回……房么？我……”
圈住他的手并没有如意想中的松开，反而猛地用力一托，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手冢……”不二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如果让他就这么放着不二不管他却也是做不到！他爱不二，虽然现实不允许，他也会努力不再眷恋，然而爱了就是爱了，不会因为两人的立场就突然改变。他不是什么情圣，也不信什么至死不渝，可就是死脑筋，一时甚至一生都可能忘不了。许多人都是不了解手冢的，他冷静到近乎冷酷、克制到近乎刻板，可是他也是有热情的，对待他所认同的东西他执著并且狂热。
手冢并没有送不二回后院，而是直接抱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将不二小心地安置在床榻上，手冢又为他掖好薄被，转身。
“手冢……”
“休息吧。”他没有回头，脚步略一停便又继续。
眼前变得模糊，不二在疼痛中渐渐失去意识，“手冢……”他唤得含糊不清。
门被打开，有些风漏了进来，吹得烛火摇曳。
“我就在外面。”他听见他说。然后，笑容在唇边静静绽开，纯然、安然、释然。
“谢谢。”他说，这一句格外清晰。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或许这段感情本不该有，可是我很感激。
谢谢你曾经给我幸福。
谢谢。
晚风习习，秋日的夜里透着丝寒意。有人立于远处的暗影里，看不清表情，却透着清晰的怒意，衣衫猎猎狂舞。
不二醒来的时候手冢已经不在了，清晨的阳光里有细小的微粒轻旋。
将床铺整理好，不二起身准备离开。
手停在门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盆盆仍旧生机勃勃的仙人掌，他便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在这里发生的那些过往。
从慌乱的拥抱到意外的告白再到第一次亲吻，一切仿佛还在昨天，却似乎什么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不自觉地摸了摸袖管中的玉笛，不二犹豫了下，终是将其取出，放在了手冢的床头。
他仍是自私地想要手冢记得昨晚——他们之间共同的，却也是最后的美好……
依旧是晴好的一天，天空蔚蓝如洗，阳光照在身上熨着些微的暖意。
走过门前的鹅卵石小路，上面经过一夜又积满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时有种松软的触感。
其实青殇给了手冢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他暗自想。
虽然等待已久的复仇时机没了，但这也是青殇最好的归宿不是么？
他会把青殇用在正确的地方。
一定会的。
37
37、第十九回（上） 。。。
不二回后院的时间有些晚了，却意外地发现手冢国晴没有去练武场。
他在喝酒，而且微醺。看见不二，他抬起头来，俊朗的脸上浮现抹读不懂的神色。
“门主，您——”不二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气氛有些怪异。
“你昨晚去了哪里？”紧盯着不二，手冢国晴问道，语气像是质问，带着明显的怒意。
心下一惊。
难道他怀疑他了？
一边小心翼翼地想着措辞，一边思索着什么地方出了批漏，不二背脊微微发凉，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然而未等他回答，手冢国晴就又接了下去，“我看见国光抱着你进屋！”
这一句话下来不二当真有些愣神。
原来不是漏馅了……
可是手冢国晴又明显是误会了他们，他一直反对他和手冢在一起，难怪要动怒了。
“我想您是误会了——”
不二的话再次被打断，“误会？！一整晚没回房你说我误会？！”
可手冢一整晚都在外面啊！不二想辩驳，却找不到他在手冢房间留宿的理由，便只能说“门主您可以不相信不二，但少主是您的儿子，难道您也不信么？”
然而这句话显然是激怒了手冢国晴，他霍地站起，向不二逼近，眼神里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