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担心比赛结果。现在的他只想让这场没有意义的比赛早些结束,否则他实在没把握他不会中途冲上去把“她”拉回家——那些在“她”身上徘徊流连的贪恋目光着实刺得他浑身不舒服!
“《姑苏行》。”款款走到台中央,“她”从衣袖中取出一支翠色的玉笛,声线低柔圆润,“献丑了。”
……
“……就是这样。”
他刚一开口便有些后悔了,怎会有男子愿意扮女装呢?何况还是扮——风尘女子?然而,在他饶有兴趣的目光下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真是太荒唐了!自己竟会有这样古怪的想法!他想。他一定会拒绝的吧,拒绝了,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说——
“恩,霞氤坊么?很有趣的样子^^”
出乎意料地,他竟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碰巧我会吹些笛子,也算是才艺了吧。”
他的笑容不变,却分明流露出了自信的意味——显然不是他所说的“会吹些”而已。
……
事实也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的确不是“会吹些”而已,而是“精于此”。
高音华丽流畅,低音低回婉转,意境含蓄,韵味十足;渐渐的,旋律转变,忽而上行忽而下行,抑扬顿挫,酣畅淋漓……不论是执笛的姿势口法、气息的吐纳,还是曲子的音调、节奏,“她”都把握得很好,游刃有余。一曲下来,听者仿佛随“她”一同游了趟姑苏。
然而“她”并不仅限于吹笛。每一个片段结束后,“她”都会适当地加上一段舞蹈,玉笛在“她”白皙的手中灵活翻转,划过一道又一道的华美弧线,阳光流转其上,耀眼迷人。“她”时而优雅地缓缓下腰,时而帅气地凌空转体,每一个动作都完成得格外漂亮,更加英气。
好一首婉转的笛曲!
好一个帅气的笛舞!
好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
“霞氤坊!霞氤坊!霞氤坊!霞……”
一时间,场下“霞氤坊”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场面有些失控的混乱。
什么时候会的舞“剑”?仅是看了一遍她人的表演便学会了么?甚至比她们更出色?不二,你说我总是走在你的意料之外,你——又何尝不是呢?
一个旋身,不二刺出玉笛,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沓。衣袂飞扬间,不二睁开了双眼,一汪醉人的蓝倾泻而出,他的目光穿过众人,直直地与手冢的交汇在一起——那一瞬间,他唇角微扬,竟是异常的俏皮可爱。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冢有些恍惚地想起昨天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那时慌乱的不二也很……
“咻——”
嘈杂声中,有什么异物夹杂着破空之声疾速掠过人群上方,直直向舞台飞去!
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
手冢看着丝毫未察觉的不二,心里破天荒地感到了恐惧——那箭分明带着强烈的杀气!
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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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五回(下) 。。。
有杀气!
自幼习武的不二敏锐地觉察到了危险的逼近——
还来得及,躲得过!
冷静地作出分析,不二提起真气,本能地想借助“燕闪”避开,脑海里却猛然间闪过一张坚毅漠然却又英气逼人的脸,动作蓦地止住了——
不能让他发现他会武功!
只不过是短短一瞬的踟蹰,便已然丧失了最后的躲避机会。
既然如此……
那就赌一把吧!
以他的性命作为赌注,赌他——手冢国光,会救下他。
白净修长的手指灵活翻飞,笛声婉转悠扬如旧,《姑苏行》仍在继续,唇边的弧度也未曾改变——他平静得仿佛定下这么个赌局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人,甚至,仿佛对他此时面临的危险……毫不知情。
手冢……
不二——!!
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骤然袭卷上来,将他的心紧紧地揪住,就连呼吸仿佛也困难了起来——他竟会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
身体的反应远比大脑快上许多,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只见青光一闪,手冢已然飞身掠上舞台!
下一秒,不二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快得让他也不禁怔忡。
身后的人浑身散发着冰冷迫人的气息,强势得仿佛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王,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时的愤怒,还有……恐慌?
这真的是他么?那个他所熟识的手冢?那个冷漠却不冷冽,寡言却也温柔,永远沉静自制的……手冢国光?
这样的他,现在却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竟是为了……他么?
心禁不住微微颤抖,似乎有什么在这一瞬生成了,又似乎是什么早已存在的东西在这一刻……觉醒……
他安静地偎在他怀中,脑中有短暂的空白。
手冢反手握住疾驰的羽箭,急剧的摩擦在他掌心留下灼热的温度与钻心的刺痛——却远不及内心的势必燎原的怒火。
震袖一挥,羽箭被他用内力迫使,激射而去——
“啊呀”一声惨叫,眼见计划失败而落跑的偷袭者骤然跪倒在地上!面色惨白,血流如注!
一支箭竟在生生射穿了他的腿后,扎进了路面!
——好可怕的内力!人说青门门主武功深不可测,可这么看来,他的儿子又岂是弱者?
他本该杀了他的,可残存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他还需要从他口中逼问出幕后主使。手冢打了个手势,同在场的青门弟子立刻会意地将那疼得在地上抽搐的人押走。
“既然做了,就该料到后果。”
扫了眼在下观望的人群,手冢开口道,那目光和语气竟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
像是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人群躁动起来,无非是大骂贼人卑鄙,为霞氤坊忿忿不平。当然,其中不乏吓得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的——那自然是自知死到临头,悔不当初的“幕后主使”。
然而手冢并没有看见。说完那些话,他便揽着不二飞身离开了。
今年霞氤坊的人气不会跌,甚至可能更高,这都多亏了不二。然而,倘若可以让他重新做一次选择,他是铁定不会再让他去了,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一次就足够,至于其他的,都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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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六回(上) 。。。
轻轻放下不二,怀里残留的淡淡果香让手冢有些迷醉。心中仿佛有什么在叫嚣,千丝万缕,纷乱已极,饶是他也一时无法理清。
“抱歉。”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一出口却只剩下了这么苍白单薄的两个字。他有些懊恼地想再说些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唇,终究没发出声音。
“……”
不二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蓝眸里是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仿若是在等他的下文,又仿若还没有从先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他们维持着各自的姿势僵在那里,任眼神交织,却始终沉默不语。
清风徐徐,阳光闪烁在他发间的银色步摇上,明明灭灭,让人不由晃神。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小会儿。
不二微笑起来,率先打破这古怪的气氛,“呐,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执意要去的。”他说着,眉眼弯弯,语气轻松,“何况要不是你在,我早就……”
看着他猝然皱起的眉,他识趣地打住了,气氛再次陷入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似乎和他在一起,就时常这样呢,不二出神地想。
他们——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似是朋友,却又好像……更近些……
一种陌生的、不知名的情绪忽然漫溢上来,让他惶惑不安。
“休息去吧,今天辛苦了。”手冢冷不丁开口道。
趁着现在难得清闲,他需要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近来的反常究竟是为了什么,毕竟他个是理智的人,受情感支配向来不是他的作风。在不二面前他甚少能冷静思考,所以还是先分开好了,何况不二也的确需要休息了,再何况他身上还穿着那在他看来怎么瞧怎么刺眼的女装……
手冢的话让不二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猛然想起手冢替他挡下羽箭时的情景——那样硬接疾驰的尖利,手不可能没事吧?!
“手冢!”他急忙叫住他,“你的手……”
“擦破点皮罢了,不必担心。”他对他摆摆手,神情是柔和的,“休息去吧。”
这个人——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么?!
人都说十指连心,那样锐利的箭头擦着手心急速而过,想必也是疼痛难当吧?他却怎么可以仍旧面不改色,一味催促着他这个根本毫发无损的人去休息?!
呐呐,他当真是个面瘫么?!不对,许是连脑神经也一同瘫了!所以根本没痛觉!!
不二气结。
“不二……”
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这个不知爱惜自己的家伙,不二准备如他所愿的离开去休息,然而身体却已抢先一步走到了他身前。
唉,果然还是无法对他狠下心么?
无奈地放弃表面挣扎,却还是不免好面子地沉下脸,不二拉起他的左手——
“不二……”
握着他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冰冰凉凉。手冢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竟撇开了头。
那箭上淬了毒……
其实他也是直到不二问起才发现的,先前愤怒、恐惧到近乎失控的他一直未曾察觉。然而,他自信于自己浑厚的内功修为,也对乾的医术深信不疑,所以他不想让他做无谓地担心。
手冢以为不二会责问,不料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忍不住又转回头——
突然!不二抓起他的另一只手就往窗沿的仙人掌上猛地一按!
“啊……”
毫无防备,其实是对不二从不设防——尽管他常有惊人之举,比方现在——手冢被扎的满手刺,不禁痛呼出声。
“咦?你竟是有痛觉的么?”不二略带讥讽的笑起来,罕见的蓝眸一如暴风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