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握住匕首在手心划开一道口子,把药丸置于其上,等待它吸取自己的血。
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白凤的眼睛,将药丸送进白凤嘴里,托起他的下颚帮他咽下。白月生怕自己眨个眼世界都会跌入黑暗。
但是过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变化。
气氛非常的平静,星魂微微皱眉,额角开始冒汗。
星魂看到白凤的眼睫毛颤了颤,竟睁开了眸子。
白凤还有些虚弱,他调整了视线,最终焦点落在站在自己身旁的白色身影。
一瞬间,那种要破胸而出的伤感几乎把他淹没,但是,白凤还是张开嘴唇,很不解的问道:
“你……是谁?”
星魂的心脏立刻就揪紧了,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白月站在原地僵了许久,与白凤对视着,像是要把那个人看穿,但他眼中流露的不是忧伤,竟是同样的疑惑。
白月对他笑的很温柔,是三天来头一次露出这样的微笑,可他嘴里却说了一样的话:“是啊……我也想知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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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良毫不客气的冲星魂咆哮道,他一生从未有过今天这般失控。
“代价抵消。”星魂暗叹一口气,“记忆换感觉。我在天子大人动手之前让他饮下了从蓬莱带回来的遗忘之泉泉水,经过我的处理,有选择记忆消除的功效。之前研究过,如果有办法用其他等量的代价相替换,应该是可以保住天子大人的感觉。”
这对张良来说并不是一个满意的解释:“可是他们都不记得彼此了啊,代价要这么大吗?”
“我本以为只能让其中一人失去记忆,那至少没有忘记的一方会采取些行动。”星魂有些感慨世事的冷笑道。
他相信只要其中一方还有记忆的话,那么一定可以重新让对方爱上自己。
“结果竟是如此干脆……一人的记忆不足以抵消那个代价,同时要了两个人的。”
星魂看向张良那揪心似的表情,说:“这样反而好些吧。如果他们都不记得了,好像彼此都没有打扰过对方的生命,感到悲哀的,只是我们这些外人而已。对天子大人或者白凤来说,其实没有损失。”
怎么会没有损失!
阿月战斗的理由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白凤,现在,这个理由消失了,就那么容易的消失了。他拥有了天下,可是连拥有的理由都不知道。
像硬生生的割掉了他的一块肉,就算不晓得那块肉是什么,该有多疼,是不会改变的吧。
“白凤现在在哪里……”张良扶住桌子,不让自己的双腿打颤。
“他失去的只有对天子大人的记忆,其余所有的事情都还记得,所以应该已经在返回桑海去和聚散流沙汇合的路上。”
张良笑的很苦涩:白凤啊白凤。那个人为了救你什么也不怕,可是你的回答就是这么干脆的……离开吗。
“他呢……”张良小声的问。
星魂没有表情的望着张良的眼睛,低低的叹了口气:“刚才天子大人下令将嬴政残党斩立决。盖聂已经陪同天子大人动身前往刑场了。”
张良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这种时候,难道真的什么都让他自己去面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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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将李斯赵高等罪人带到,请天子大人吩咐。”
白月站在高处,往前走了一步,他看到昔日呼风唤雨的大臣此时穿着囚衣跪在行刑台上。李斯看向他的目光竟包含着一丝凄凉,而不是愤怒。赵高也被磨灭了往日的光辉,奄奄一息,抬不起头。
他听到李斯干笑几声,苦涩的说道:“我这辈子,竟会败在你手上。大秦,竟会覆在你手上。真是一出笑话。”
白月听罢,很嘲讽的笑了:“看来,你注定死的不明不白。”
“你真以为凭你配拥有这天下吗!你以为你是谁!”李斯突然咆哮道,站在他身后的刽子手历喝他住嘴。
但是白月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对李斯这垂死挣扎的德行十分“欣赏”。
盖聂腰间佩剑伫立在他身侧,看到少年如今的蜕变,心中只是闪过了些许失落。
那个聪明漂亮的人,将再也不会可爱,这乱世终是残忍的磨灭了他所有的天真。
“凭我……?是啊,配不配呢。至少,这个问题,不需要你来考虑了。”
那张俊美的脸上扯出丝倾国倾城的微笑,白月好像是在看一场表演,还看得十分开心。
但是他轻启了薄唇,用清脆的语调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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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良赶到的时候,只有几个小兵在收拾尸体。那盖在外面的白布被鲜血染红。
他拦下了一个兵家的弟子:“天子大人去了哪里。”
“张先生,天子大人好像移步正殿了。”那个小兵回答的毕恭毕敬,连张良也觉得十分不习惯。
果然,一切都变了,连他都开始被当作需要尊敬的人。那么白月呢……
张良驾马奔驰过大半个咸阳宫赶到前殿,盖聂正好从石梯上走下来。
“盖大侠。”张良对他问好,盖聂只是点点头,沉默的回以礼数。
盖聂继续朝底下走,缓慢的说道:“我在殿外守着,等到什么时候他愿意出来。”
但他好像并不打算阻挡张良的去路,于是张良目送盖聂离开后,便飞也似的冲上了最后的几级阶梯。
他突然放慢步子,不出一语的静立在白月身后,不敢打扰那个遗世而独立的身影。白月的双手垂在两侧,面对着架高的黄金龙椅呆呆的望着。脸上不悲不喜,好像并没有在思考什么。
“张良。”过了很久白月才转过身,微微一笑,声音却像是要哭出来,张良听到他问自己,“我是谁?”
张良人生中终于切实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咫尺天涯。明明那个人就站在一步之遥外,甚至还穿着初见时的那件衣裳,素净到不带一纹一绣的装饰。连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是一样温柔。
但是对方的双眼,经历了那些生死别离,看淡了那些输赢胜负,现在早已不似曾经的纯真,这样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到头来剩下的,是深沉,和孤独。
“我答应过你。”张良说着,坚定的走近了那个将会离他越来越远的人,双手承托起对方的脸颊,拉近两人的视线。
“也许以后,真的不会像你我期盼的那样。”历朝历代,君臣的界线,该怎么打破。
“但是,请记住在你登上那个位子之前的岁岁年年。”记住我们曾经离得这么近。近到我一低头就能亲吻上你的嘴唇。
“阿月,可能你会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不管如何,还有我和很多人都守护在你左右,注视着你为我们带来的所有荣耀。
“你还是你。永远都是你。”
张良的声音那么温暖,简直要把白月藏在心底的眼泪全都融化。
那清秀的少年顶着泛红的眼眶,拼尽所有力气对张良露出了一个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
他还是俯低了头,他没有反抗,许了他这个动作。
以后这张嘴唇的温度,或许张良再也体会不到。
当张良挪开脸庞后,白月慢慢的转过身子,张良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踏上了通向龙椅的阶梯。
每一步都那么重,却又那么轻快。
从今往后,一切爱恨情仇,都将成为弹指云烟。
纤长的手指划过金灿的扶手,白月深吸一口气,胸腔里躁动的气息几乎要把他撑破。但是,他的眼神在此刻竟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轻轻抖动衣袖,白月垂眸望了张良一眼,他的臣子站的笔直,等待着他的君王宣告着他的天下。
于是白月坐了下去。
年轻的君王淡然的扫视过空荡奢华的宫殿,最后注视着那双他熟悉的眼眸。这那样的荣光简直让张良无法直视,他的语调如此决绝有力:“从今起,吾下令,封张良为丞相。”
张良欠身拱手,对他鞠了意义再也不同的躬:“微臣张良,谢陛下隆恩!定当为陛下赴汤蹈火,生死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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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前太子扶苏于狱中自尽。胡亥被赐毒酒而死。
一个月后,龙且率军奔赴齐鲁,和平夺取胶东一带,保住了文化圣地。
五个月后,蒙恬蒙毅奉命出兵东南沿海,回收秦朝流散兵力。
与此同时,项式一族同石兰返回西蜀,携最高指令停止行宫的修建,开辟出道路向各个战地输送军粮。
八个月后,卫庄携聚散流沙率三万兵马向西北进发。
一年后,韩信王翦兵分两路自咸阳出发,只用不到十月时间,贯通中原横穿黄河长江直达南蛮之地,于雷州半岛汇师,返回咸阳,将秦朝大半天下收归于白月之手。
至此,江山易主。
自咸阳事变过后两年,白月召集在朝所有文臣武将,于咸阳宫内正式宣布废秦,改国号为“靖”。
史称……“康靖王朝”。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是不是像大结局……可是下一章才是大结局……这章信息量略大啊……还有很多没有提到的下一章会讲明。可能大家会觉得时光匆匆,一切都好容易,那么容易的抢夺了一个天下。但是仔细想想,真的容易吗。来吧,请迎接大结局。咸鱼跪求大家冒泡哦!这么多年了,唯龙总算要完结了。我好想哭。
☆、天地在握,吾已成龙
鹅毛大雪在第二天一早终于停了下来,瑞雪兆丰年,这倒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只是这雪赶得巧,正好是在除夕。
大雪积了整整一夜,将整个咸阳宫披覆上了纯白的素衣。天蒙蒙亮,宫里已经有人开始清扫堆积在道上的白雪。
白月比往常醒的要早,昨晚一直和张良议事到很晚,现在却已经几乎没了睡意。
他在床上呆坐许久,努力的回想着那个令他心潮跌宕的梦境。想了一会,却发现越想越记不住。
索性颓然的摇摇头,苦笑一声,走下了床铺。白月没有换掉一身素色的麻布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