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说:“见笑了。对了,池上先生,天丰百货目前在上海的生意怎么样?”
“不太好。现在国内的经济相当不景气,民众的购买力也很弱,零售生意实在是不好做。而且,竞争又激烈,另一家实力相当的百货公司一直想挤垮我们。”
“以天丰的财雄势大,会怕屈屈一家国内的百货公司?”
“不,永新百货也是侨资。”
三井似乎想到了什么:“哦,你说的那家澳侨开的百货公司。”
池上点了点头:“不愧是大记者,什么都知道。”
“只是有所耳闻。”
三井看了看流川,这个流川家的二公子,好像对自己家族的生意一点也不关心。
流川看着晨曦中的上海,从沿途经过的街道可以看得出,上海和重庆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里和纽约的差别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
不愧是东方第一大都市。
但这个城市还是缺了点什么。
或者说,缺了一个人。至少这三个月内都不会有。
他呼了口气,对自己说,不能再这样想了。
他和三井好好地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田岗为他们准备了一套地段和环境都很不错的公寓。
这可能是安西事先嘱托过的。
所以,三井和流川也觉得满意。
傍晚,流川还在房间里睡觉,三井来敲门。
流川睡眼朦胧地打开门,三井在门口说:“你还真能睡。刚才池上打电话来,说等一会来接我们去吃饭。田岗先生已经回来了,要给我们洗尘。你快准备一下吧。”
流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到大厅等一下。”
“快一点啊。七点就会来的。”
“真啰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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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重庆,越野走进仙道的办公室,对他说:“仙道,事情办妥了。”
仙道点了点头:“那边怎么说?”
“上海那边的人传消息来,说已经和上海音乐学院以及《民主报》社里的我们的人联络过了,他们会随时留意流川先生和三井先生的活动,应该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仙道沉默了一会:“知道了。越野,你吃过饭没有?”
越野笑了笑:“一直忙到现在,还没呢。”
“快去吃饭吧。别把胃弄坏了。”
“好。我去了。”
仙道看着他出去,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向窗外。
这时重庆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了。
而这个时候的上海,一定还很热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喜欢的人离开这个城市已经四天了。
他一直不太愿意去想这件事。
但这是事实。
流川现在是在上海了。
在那个被称为“冒险家乐园”的城市里。
他正在出神,彩子走进来:“彰,你在发什么呆?”
仙道回过头,笑了笑:“没什么。”
彩子看着他清俊的脸:“彰,这几天你有点不对劲,偶尔还恍恍惚惚的。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仙道看着她:“大概是太累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铁人,虽然可以有钢铁一样的意志。
长期以来超负荷的工作还是令他体力透支,身心俱疲。
他甚至忙得没有时间好好地想自己的将来。
片段式和跳跃式地想他自己的事,就是他的休息方式。
彩子怜惜地看着他:“彰,我知道你不喜欢在谈判桌边浪费时间。有时候我想,干脆别谈了,根本不会有和平解决的可能,就在战场上分胜负算了。”
仙道笑着说:“也许谈不了多久了。只要他们不先撕破脸,我们还是要和他们耗下去。”他停了一下,“不过,这样也很好啊。宫城在前方打仗,我在后方谈判,你在做地下工作,大家分工合作,齐心协力,我们就可以早一点获得胜利。”
彩子听他说到宫城,叹了口气:“很久没见到宫城了。”
仙道点了点头:“是啊。自从去年十一月底,我在西安见过他一面后,就没再见到他了。大家各司其职,天南地北的。不过,我们也一直都有收到他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师打好几次胜仗了。他们打得胜仗越多,我谈判的筹码越高。”
彩子微笑着说:“我也替他高兴。”
仙道看得出来,彩子对宫城还是很关心,虽然没有宫城对她的关心明显。
他们本来可以成为很好的一对,但为了工作,他这个外人,硬生生地挤到了他们之间。
他真的不想继续维持这样的局面。
但至少目前,没办法改变这种状况。
随心所欲,也许只是成年人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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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七点半,上海,池上领着流川他们来到上海最好的一家西餐厅。
池上说:“老板说,两位从小在美国长大,可能比较习惯吃西餐,所以,就到这里为俩位洗尘。”
三井说:“老实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地道的西餐了。这里的环境好像还不错。”
流川看了他一眼,心想,虽然是民主斗士,还是改不了以前的生活习惯。
在一张桌边,一个四十岁上下、表情严肃的中年人看到他们,站起身来。
池上对他们说:“那就是田岗总经理。”
他们走到田岗跟前。
田岗说:“三井先生,流川先生,你们好。我昨天为了生意的事,去了南京。早上没有亲自去接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三井说:“别这么说,田岗先生是大忙人,我们才觉得不好意思。”
田岗说:“坐下再说吧。”
他们坐了下来。
田岗说:“新公寓还住得习惯吗?两位若觉得不好,我再叫人选过一套。”
三井说:“很好。比我在重庆的公寓好多了。地点也不错。流川喜欢安静,那里最适合他了。”
田岗看着一直一言不发的流川,这个沉默的青年才是天丰百货的直接继承人,但好像不太好相处。
他说:“听安西先生说,流川先生是钢琴家,我已经叫人到最好的钢琴店订了一台德国斯坦威钢琴,估计这一两天就会送到。”
三井看了看流川:“流川,是斯坦威啊。你在重庆根本就买不到的。”
流川这时总算有了点反应:“谢谢你,田岗先生。”
田岗说:“不用谢,我也只是尽一点地主之谊。两位先生请点菜。”
这家西餐厅做的菜味道还算地道。
吃到一半时,他们坐着喝红酒。
台上,乐师开始弹钢琴,是一支很庸俗的曲子,流川听了眉头一皱。
三井皱了皱眉,说:“这是什么水准,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池上说:“不会吧。这里是上海最高级的西餐厅,请的钢琴师听说也是国外一流的。”
三井笑了起来:“这也算是一流的,那么,枫岂非算是超一流的?枫,你也手痒了吧?好几天没弹琴了。听这音色,钢琴质地倒还不错,不如你弹一曲给田岗先生和池上先生听听?就算是我们的谢礼。”
流川心想,三井倒是会卖人情。但他的确想弹钢琴,点头说:“好啊。”
田岗也很想看看这个流川家的二公子究竟是怎样的人,当下对池上说:“池上,你去和这里的经理说一声。”
池上走到旁边找到了经理,和他谈了几句。
那个经理和他走过来,对流川说:“先生愿意为大家演奏一曲,我们不盛荣幸。请。”
流川走到钢琴前,那个钢琴师是个三十来岁的欧洲人,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流川对这种眼光早就习以为常,从容地坐到钢琴前。
当流川弹出肖邦《降E大调夜曲》的第一段时,钢琴师眼中露出了吃惊甚至是难以至信的神情,他知道自己是遇到大师级人物了。
尽管对方比自己年轻得多,还是个中国人。
这支夜曲被公认为是肖邦夜曲中最通俗易懂的,正因如此,更能充分展示出钢琴的音色美感和弹奏者的演奏技巧。
流川边弹边整理着自己的心情,他把自己的离愁别绪、惶恐不安,透过这诗一样的音乐语言流淌而出,全倾倒在如水的夜色里,准备去迎接新的生活。
这样的曲子,在静夜中听来,真是说不出的轻柔舒缓、恬静优美,和钢琴师刚才弹的曲子俗雅立分,而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在座的许多人都动容地围上前,想看看弹出这样动听乐曲的人是谁。
曲终,钢琴师喃喃地说“Perfect Good!Perfect Good!”
他可能一直自视甚高,没想过会在中国遇到这样高明的钢琴师,受了极大的打击。
流川淡淡地说:“You Flatter Me。”
他走回三井他们那一桌,坐了下来。
池上敬佩地看着他:“我对西洋音乐不是很懂,不过,高下是听得出来的。国内应该没几个钢琴家能演奏到这种水准。”
三井想说,放眼全世界都没几个。
他知道流川不喜欢他这么说,于是没有说出口。
☆、总第二十章
(二十)
田岗正要说什么,这时,有四个人向他们这桌走过来。
为首的是个和流川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中等身高,长得很英俊。他的表情有点不羁,但眼神转换之间,难掩锐利。
他身后跟着三个形态各异的青年。一个胖得足有二百磅,一个留着东洋人似的小胡子,还有一个是卷发,三个人的神情举止都显得有点嚣张。
那青年对田岗说:“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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