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四十章
(四十)
同一天下午四时左右(北京时间是深夜十一点),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东南部瑞典王国,在首都最高学府斯德哥尔摩大学的音乐大厅里,正举行一场盛大的交响音乐会。
就要演奏的是一支首次发表的钢琴幻想曲《东方》。
乐曲的开始部分,低音弦乐器平静地奏出以中国古琴曲《高山流水》的音调为素材的引子,辽阔舒展,悠扬旷远,显得古朴而神秘,把听众的思绪引向那遥远的东方大陆。
接着,钢琴奏出了昂扬奋发,气势磅礴的第一主题,这一主题来源于冼星海的《黄河》序曲,仿佛黄河从两岸直插云天的崇山峻岭中穿流而过,浩浩荡荡,奔腾向海。这一主题象征着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历史以及一往无前、坚强不屈的民族性格。
短小的过门之后,木管奏出了具有鲜明中国江南风格的第二主题,纯朴清新、优美如歌,这个主题来源于中国一支脍炙人口、优美典雅的民族管弦乐曲《春江花月夜》。钢琴在黑白键上,用波动的琶音突出了音乐的抒□彩,仿佛春水荡漾中,人们在冉冉上升的明月下,泛舟春江之上,听来意境深远,充满诗情画意,令人回味无穷。
结束部分,定音鼓柔和而持续地滚奏着,这沉闷的音响,展现出黎明前漆黑一片的寂静荒野。接着短笛呼唤性的音调和尖锐的颤音,伴随着乐队音响的不断增强,音区由低而高,音色由暗而明,音量由弱而强,仿佛那绚丽的阳光终于驱走了黑夜,朝阳喷薄而出。
乐章经过音乐的不断推动,逐渐奔向□,钢琴奏出大段技巧复杂的华彩乐段,寄寓了作曲者对自由和光明毫不吝惜的礼赞。
最后,乐队与钢琴一起达到高亢刚劲、汹涌澎湃的□,全曲在迅速有力的演奏中结束。
余音袅袅中,展现在听者眼前的,是阳光普照大地,万物一片生机的蓬勃景象:太阳出来了,光华四射地照耀着原野、山岗、江河、大海、村庄、城市……
在古老的东方,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支幻想曲,在优美的音响里清晰地涌动着民族音乐的独特风韵,给人以亲切的感受,一曲终了,观众席上传来了如雷的掌声。
流川坐在钢琴前,十指仍习惯性地轻放在黑白键上。
他在国内不过待了一年,但在那一年中,当他身边的人都在忙着为民主和革命奋斗时,他却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研究他所不熟悉的民族音乐上。
于是,两年后的今天,就有了这支迥异于西方音乐风格的交响音乐《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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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许多听众簇拥着他,有人问:“流川先生,《东方》里描绘的就是您的祖国吧?那个幅原辽阔、历史悠久的神秘国家?”
流川点了点头。
是啊,在那太阳升起的地方,在那有着两条大河自西向东汇入太平洋的大陆,的确有他的祖国。
他那正处于战乱中的满目疮痍的祖国。
流川走出人群,他一眼便看见,在前面的花圃前,水泽姐弟和迈克尔正笑着看他。
流川朝他们走过去。
“流川,你今天可真受欢迎。果然是民族性的才是世界性的。”迈克尔夸张地说。
水泽茜质疑地看着他:“你这个不求甚解的美国人,也懂得中国民族音乐吗?”
迈克尔忙辩驳说:“当然不是很懂。不过,我在乐曲里听到了几段神秘而动听的音乐,我想,那应该就是你们的民族音乐了,对不对?”
“迈克尔,你说的是引子里的《高山流水》,第一主题里的《黄河》以及第二主题里的《春江花月夜》吧?那的确是地地道道的中国民族音乐。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结束部分,那才是流川自己的杰作,生活在瑞典,简直难以想像,这世上真的有如此辉煌灿烂的阳光。”水泽一郎笑着说。
流川目光闪烁了一下,心想,水泽一郎学历史,实在是可惜了,他对音乐的鉴赏力是批评家水准的。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另一个人,不得不尽力抑制住自己就要发散的思绪,说:“我要回去了。”
迈克尔睁大眼睛:“流川,晚上不一起吃饭吗?今天音乐会这么成功,我们想为你庆祝一下。”
流川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有点累,改天吧。”他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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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看着他的背影:“是音乐家古怪,还是他本人古怪?我们三个好歹也算是他的朋友了,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我们?实在难以想像他也是个美国人,不,是个在美国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你今天才知道?中国人的性格是比较内向的。比如我弟弟,比如我自己。只有你这个美国人才把什么都放在脸上。”水泽茜倒不以为意。
“所以说,和你们中国人打交道真累。在瑞典,我认识的这三个中国人中,茜你已经算是最外向的了,但我还是常常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所以,你还要继续修练才行。”
水泽一郎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步赶上流川,说:“流川,明天还去老城区吗?”
流川一怔,点了点头。
水泽一郎微微一笑:“那么,我明天十点在大教堂前的广场等你。”
“好啊。”
“就这样了。明天见。”水泽一郎看着他,向后倒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回到姐姐和迈克尔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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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Stockholm)坐落在梅拉伦湖入波罗的海处的13个大小岛屿上,是个波光激滟的城市,它的周围一片湖光水色,并且,被2万4千个大岛、小岛、狭长的石岛和礁石岛环抱着,瑞典小说家Selma Lagerloff将其形容为“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城市”。
碧波荡漾的梅拉伦湖环绕在湖心岛的边缘,清灵的水光映得都市的每一个角落都鲜亮动人。从市政厅155米高的钟楼塔上鸟瞰全市,一片绿得泛蓝的水域中,古老的皇宫建筑群保留着典雅的褐红色的砖。新兴的住宅区却是一尘不染的乳白色,衬托着无处不在的青树绿草,清淡得仿佛是中国画里的水墨素描。
作为一国之都,斯德哥尔摩是庄重的,同时有着淡淡的孤独和忧郁。
流川一个人来到了海鸥纷飞的码头。
坐在石栏上,静静地看着蓝天、白云、碧海以及海平线上的落日。
他知道水泽姐弟和迈克尔他们是出于一片热心,想为自己庆祝,但他现在真的很想一个人待着。
也许是因为演奏了《东方》的缘故。
他想,他应该试着习惯一个人欣赏风景。
去年一月的一天下午,他在美国纽约的家里弹奏《阳光》时,毫无征兆地做出了离开美国的决定。
他突然很想去一个听不到中国消息的地方,一个没有太多阳光的地方。
于是,他留下一封信,第二天一早坐上了开往北欧的轮船,就这样到了斯德哥尔摩。
一年来,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有“北欧的威尼斯”之称的宁静而美丽的水上都市。
这个城市不仅给了他安宁的生活,也给了他完全不同于那时在国内的宽松环境,使他可以静下心来传授和创作音乐。
他不怕寂寞,寂寞和死亡一样,从来都不是他怕的东西。
但在异国他乡,能遇到同胞也不是件坏事,比如水泽姐弟和迈克尔。
认识水泽一郎,是他到斯德哥尔摩大学试聘的那一天。
那天傍晚,在斯德哥尔摩大学的音乐教室里,他对着音乐系的那些权威们演奏了自己作的《奔腾》和《阳光》,斯德哥尔摩大学的校长当即就聘用了他,让他下一周开始上课。
他并不想拿出自己曾获肖邦钢琴大赛第一名的过往荣耀来谋求这份职位,只想用自己的实力来说明自己能在这所历史悠久,有着优良传统的大学里胜任音乐教授的工作。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出来的时候,在音乐教室外面宽敞空旷的走廊里,一个身材和他差不多高,年纪看来也和他差不多大,长着标准东方面孔的青年伫立在那儿,等他走过时,用标准的汉语说:“我叫水泽一郎,是历史系的讲师。我刚听同事说,有一位来自东方的音乐家在这里试聘,就是先生吧?很高兴认识你。”他说着郑重地伸出了右手,清秀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这是流川到这个国家,到这个城市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同胞。
这个叫水泽一郎的青年,有着和三井相似的脸型,但下巴的曲线更为柔和,给人以温和感和易亲近感。
在流川看来,他的眼神比三井要内敛得多,是一望而知的内向型,不知为什么,却用这么直截了当的方式和自己认识,是因为从小在外国长大的缘故,还是因为在斯德哥尔摩遇到一个同胞实属不容易,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
水泽一郎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坏,然而,他从来就不是个热情的人,更没有到处结交朋友的爱好,只是出于礼貌,才勉强伸出了手,说:“我叫流川枫。”
水泽一郎握着他的手:“今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关照。”
2月的北欧隆冬,流川每天都生活在黑暗和寒冷之中,但水泽一郎的手显得温暖而有力。
流川听了他的话,不由一怔,心想,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被聘用了?
难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了?
水泽一郎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微笑着说:“我是听到了你弹的曲子,我猜两首都是你自己作的吧?虽然风格完全不同,却很明显是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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