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确实只有十一岁。
……该死的,我对这个事实越来越怀疑了!
从角落走出来,在那一天晚上之后,我第一次真正站在那个孩子面前,并且出声嘲讽。
事实上我已经有些忘记怎么温和地说话了,除了对莉莉。
而这个孩子……似乎也不像其他小鬼那样,对我的嘲讽挖苦耿耿于怀。因此我就更理所当然地保持习惯并借以掩饰心底的某些情绪了。
是的,理所当然。
……西弗勒斯,你其实是个混球。
这一次,包括上一次飞行课,事实上都不是眼前这个孩子的责任——如果是其他教授,他们会给予奖励的吧?然而在我这里,依旧只有嘲讽和处罚。
只为了之前的那一点尴尬。
不不,事实上在上一次的飞行课,我并不是挟私报复——而是在为他好!就算他有能力也确确实实把德拉科安全地救了下来,也不能如此不谨慎地对待自己的安全。
没错,就是这样,我是在关心他!
……我是在关心他?
Fuck,他只有十一岁……等等,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算了,我还是去当我的混球吧。
等等,邓布利多在说什么?他是不是老糊涂了?他居然将德拉科和波特的处罚交由那个孩子来做?
到底是什么让他以为那个孩子能够做好这件事?
到底是什么让他——让他视而不见那个孩子的无措和痛苦?
邓布利多随后向我解释,因为他觉得不对劲,所以才这么做。
是的,是的,因为他觉得不对劲,所以他伤害那个孩子,并试图探究他的秘密——这真叫人恶心。
我的口气显然不好。
可是邓布利多说了什么?
他看着我的目光和看着你的是一样的。
亲近、信任、毫无防备。
我对邓布利多的话嗤之以鼻。
然而我心底明白,邓布利多没有说错,这个喜欢腻人甜食的白巫师有着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智慧眼睛。
我无法欺骗自己。
哈利·雷文斯,他亲近我,信任我,对我毫无防备。
就算是在我做了那样叫人无法原谅的事情后。
晚上宵禁前,德拉科突然来找我,跟我说波特的事情。
半夜一点在禁林打人柳那里见?
啊哈,波特家的那个小子真是继承了老波特的所有缺点——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自信自己能够安全的进出禁林——一个七年级学生都不敢去的地方?
或许我真该和莉莉说说她的孩子的表现。
尽管我疑心这并无用处,一如当年波特始终不曾为她改变。
而莉莉……莉莉,最终还是选择了波特。
半夜要出去的时候因为临时发生的事情耽搁了一会,等我赶到打人柳那里的时候,波特正傻站在那里——很好,他居然真的敢来这里,我发誓我会扣掉格兰芬多整整一百分!
但是他在说什么?
哈利——那个孩子也来了?还因为救他而激怒了八眼巨蛛?
白痴!
我忍不住冲他咆哮——然后拖着不止不愿意离开,还想要深入禁林去帮助那个孩子的波特往禁林外走去。
可笑,他凭什么再往里走?他甚至还没有当年他父亲的实力,简直不自量力!
将波特一直送回了城堡,我警告他不要再试图回去禁林以,以免妨碍我的救人,并告诉他如果不是他,我此时说不定已经把哈利带出来了。
这一席话似乎说服了他,他满脸担忧和不忿,但到底安静了下来。
我快速回到打人柳那里,试图通过寻找战斗痕迹来确定那个孩子的位置。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周围并没有明显的战斗痕迹——这样的情况下,要在禁林找人无异大海捞针。
我只得按捺下焦急在远处等待。
黑夜沉沉,夜晚深林特有的寂静里,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如果那个孩子没有安全逃离,如果那个又碰见了别的危险生物,如果那个孩子迷了路,如果那个孩子受了伤,如果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
身前忽然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是草叶被踩动的声音。
我一下抬起魔杖指着前方,以笃定的口气让那个孩子出来。
只有梅林知道,这一刻,我到底有多么忐忑。
感谢梅林的眷顾!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摆脱八眼巨蛛的,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受伤……等等,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可怕的陈旧伤痕是哪里来的?
这是他不肯被庞弗雷检查的原因?
他居然一直生活在暴力之下!?
那个孩子呆站在我面前,神情十分奇怪,又惶然又害怕的样子。
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一点都不适合他。
我不确定他在想什么,但能猜到对方不会愿意我露出怜悯——事实上我也不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需要怜悯,如同当年的我。
……不。
他比当年的我做得更好。
更好许多。
我以不耐烦的口吻掩饰自己的怒火,到底不放心,朝着那个孩子丢了几个常规的检测魔法。
……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没有哪一刻,我如此质疑自己的眼睛——就像当初质疑自己的耳朵一样,在我听见莉莉同意和波特交往的那一刻。
那个孩子很优秀,更足够坚强。
在我还震惊于我得出的答案,甚至开始质疑一直陪伴着我的眼睛以及魔杖之时,那个孩子已经回过神来,询问我他身体的状况了。
我没有回答。
我怎么可能回答?
那个孩子没有放弃,继续追问。他告诉我,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他告诉我,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没有什么大不了。
那对他而言,什么事情是‘大不了’呢?
他现在的身体,糟糕得甚至活不到三十!
我运转大脑封闭术,不想让他看出我的任何一丁点情绪。
然而没有情绪或许就是一种情绪,那个孩子敏感地注意到了,他放柔声音,看起来想安慰我。
啊哈,安慰我?
难道我看起来需要他的安慰?或者需要安慰的难道是我?
我从来都知道,命运如此不公。
我从来没有想过,命运竟能不公至此。
恍惚之间,我听见那个孩子的声音。
他告诉我,如果我想知道,他会告诉我他的全部秘密。
那个孩子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我,翠绿的眼睛闪烁湖水一样澄静的光泽,美到无与伦比。
如同邓布利多所说的,如同我自己所见的。
这个孩子信任我。
这个孩子亲近我。
我几乎想答应了。
只是几乎。
最终被我说出口的,是冷漠的拒绝。
因为心底忽生的怯弱。
那一刻,碧绿的眼眸在我面前,因失望而黯然蒙尘。
两个人的心思
这是万圣节前的一个周末。
昨天在斯内普的办公室里折腾到凌晨四点的哈利正在床上酣然而睡。然而很快,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就打破了属于地窖的静谧。
银青帐幔中的哈利被吵醒了,他艰难地从疲惫中挣脱出来,掀开被子摇摇晃晃地走去开门:“谁……德拉科?你怎么这么早?”他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揉揉脸,却揉不去满脸倦容。
站在门外一身齐整的德拉科纠结地看着哈利,他说:“事实上,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哈利。”
“噢……”哈利带点懊恼痛苦地嘟囔一声,侧身让开地方,“先进来吧,德拉科……等等,等等。”
他说着,抽出即使睡觉也带着身上的魔杖,对着寝室内的家具挥了挥。
继而,德拉科就惊讶地发现,原本简单到简陋的寝室在高超的变形术的作用下,以不到一分钟的速度焕然一新:本来封闭的墙面开了窗户,木制的窗框,透亮的玻璃,外头是一望无际的蓝空,暖融的光芒自外射入,铺出一地灿金,如同视野最好的格兰芬多塔楼那样;原本普通木制的衣橱雕上了花纹,色泽变为乳白;同质地的缺了半条腿的椅子同样多了花纹,还加了个扶手,椅子旁边的书桌成了配套的小圆桌,铺着雪白桌布,桌布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个盛着红茶的白瓷杯。
除了那扇窗户之外,这样的变形术不算太厉害——相对于哈利的水平来说——但胜在快速而且舒适。
至少德拉科觉得眼前的房间已经叫人看得顺眼了。
“看起来倒还不错。”德拉科带着贵族惯有的高傲称赞道。
“你喜欢就好。”说这话的哈利迷迷糊糊的,脑袋一点一点,似乎就要倒下去一样。
“……你要不要先去洗把脸?”德拉科瞅瞅哈利的样子,委婉建议。
哈利摇摇晃晃地去了。
德拉科坐在哈利变出的沙发上,他谨慎地没有碰那杯红茶,尽管它看起来颇为诱人。
大概是一分钟还是两分钟的时间,走到漱洗室将整个脑袋塞进水龙头下的哈利终于在泊泊清水中清醒过来了。
他吐出一口气,甩甩头,将水珠弄得到处都是之后,才顶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冒出漱洗室的门,对着外头的德拉科说:“德拉科?你等等,我很快!”
坐在外头的德拉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黑发乱翘的脑袋就再缩回去了,他耸耸肩膀,拖长声音说:“哦——你可以慢慢来,哈利。马尔福并不介意为真正的朋友浪费些时间。”
正洗刷自己的哈利一下子笑出了声,可惜这点笑容在哈利从面前椭圆镜子中看见自己卷起衣袖下手臂上的痕迹后,就消失无踪了。
龙头开着,水依旧淅淅沥沥的。
哈利垂下眼,一手撑着水池边沿,一手带点迟疑地伸手摸上自己的手臂。
不疼,也没有其他感觉,就像是画上去一样的。
可是昨天,就在昨天之前,他根本没有从自己身上发现什么痕迹。而这样褐色的痕迹——褐色的旧伤——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他上一世所受到的各种伤害又重新出现一样……
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