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让西弗勒斯来看看。”邓布利多说,他将石盆递给了斯内普。
斯内普接过了石盆。他观察一会,谨慎的变出一个比茶杯大小的透明量杯,从中石盆中舀了半杯放在眼前观察。
他看上去似乎很想亲自尝一尝。
哈利这回紧张了,他不自在的挪挪身子,又挪挪身子,凑到斯内普身旁,结结巴巴的说:“教、教授,这个魔药——毒药……”
专注观察魔药的斯内普瞟了哈利一眼:“够了,雷文斯先生,收起你那多余的担心,”他假笑道,“不要把你的魔药教授跟某些半吊子傻瓜相提并论。”
哈利哑然。
邓布利多尴尬的摸摸他的歪鼻子。
斯内普没有再注意他们。他将那个杯子凑近鼻端,嗅了好一会之后,又谨慎的、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尝了一丁点……
哈利的肌肉都紧绷了。
斯内普并没有停顿太久,差不多二十秒到半分钟的功夫,他脸色猛地变了,从袍子里抽出好几瓶颜色各异的药剂灌进嘴里之后,才语气生硬的说:“你可以重复一下你对这盆药水的形容吗?”
“呃……当然,”哈利有点迷惑,“能够使人瘫痪,看见幻觉,感觉五脏六腑着了火的难受……需要水?”
“那么,需要水是需要喝水,还是只需要接触水?”斯内普问。
哈利被问住了。
并且斯内普也没有等哈利回想,他冷冰冰的,带着明显的压抑的怒气说:“我很遗憾,雷文斯先生学习魔药学习了那么久,还不懂得这两者之间仿佛小精灵和小魔鬼一样巨大的差别吗?我要说,”他嘶嘶说道,“只有最愚蠢的白痴才会把它们混淆!”
哈利满脸通红。
邓布利多说:“西弗勒斯,不必那么严厉,哈利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必那么严厉,”斯内普声音轻柔,“然后看着他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因为某些最愚蠢的问题把自己的小命玩掉吗?至于‘做得很好’……”他停一下,声音恢复了低沉冷硬,“我倒从没有发现过。”
哈利被说得抬不起来头,因为他发现,在斯内普面前——他好像还真没做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呃,然后还多半麻烦到了对方。
邓布利多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那么这盆魔药你怎么看?”
斯内普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他将玻璃量杯放在一旁,说:“很——精彩的魔药。这样的分量足以叫人死亡。”
邓布利多皱眉:“及时送进圣芒戈呢?”
“如果毫无防备的全部喝下去的话,恐怕立刻进行抢救也没有办法。”斯内普说,“不过,”他问哈利,“你知道这种魔药是谁制作的吗?”
“不知道。”哈利说,但他紧跟着又开口了,口吻平淡,“不过,不出意料的话应当是那个人。”
石盆里翠绿色液体闪烁的磷光照亮了这不算大的小岛。
斯内普借着光线,看清楚了对面男孩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刻,他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但是紧跟着响起的轻蔑又满含嘲讽的声音让他明白自己的眼睛并没有出任何问题。
他不自觉的侧头看了看邓布利多,就见那位老人注视着哈利,神情严肃,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此刻所说的话的内容,还是仅仅因为对方此时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神态。
——那是一种只会在成年人脸上出现的漠然,以及只有经历过无穷的痛苦和世间最严苛的考验——死亡——之后,才可能出现的发自内心的仇恨。
“伏地魔,神秘人,黑魔王,”在说到最后一个称呼的时候,哈利的语气里充满了憎厌和讥诮,“只有他了,不是吗?”
斯内普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应声,只低头注视着石盆里绿莹莹的液体,只是方才还满是神秘的液体这一回再看起来却只有单调贫乏,叫人索然无味。
他突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了解那个——人。
邓布利多说的没有错,哈利?雷文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孩子。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出声,“你问这个是发现了什么吗?”
“并不算什么特别的。”斯内普说,“只是觉得这份药水的配置风格比较……特别。”
哈利有点不解。
邓布利多则看了斯内普一眼。
斯内普一阵不快。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冷冷说:“这份药水我可以尝试中和,不过恐怕,”他拿出一瓶紫色药剂倒入石盆,可那一整盆的绿莹莹液体一丁点儿的变化都没有,“——没有丝毫用处。”
“意料之中。”邓布利多说,“但是被喝下去了就不再受限制了。”他问,“西弗勒斯,你能配出解药吗?”
“暂时不可能。”斯内普说,“没有那么简单,要经过多方的——很多次——的尝试。”他顿了顿,又说,“但是稍微抑制毒性并不算艰难。”
“凭你现在带着的魔药就足够了吗?”邓布利多再问。
斯内普这回没有说话,他简单点头表示肯定。
“好了,那么就拜托你了,由我——”邓布利多的手自然的伸向石盆。
可是早有准备的哈利这回坚定的挡住了邓布利多的手。他说:“教授,你不能这样。”
“哈利,”邓布利多说,他湛蓝色的眼睛带着温和与安抚,“西弗勒斯在这里,我也并没有受伤,结果不会和当初一样。”
“是的,当然不一样,”哈利烦躁的说,“但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再那样做——我不可能两次看着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而什么都不做!”
“你做了很多了。”邓布利多说。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不是吗?”哈利提高了声音,黝黑的湖泊配合似的响起湖水溅起的哗啦声,可是谁都没有理会那个。
“不,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现在让开,哈利。”邓布利多强硬地说。
但哈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六岁的、跟在邓布利多身后,惧怕黑暗与黑暗中尸体的男孩了,他极为罕见的同样表现出了自己强硬,并寸步不让:“没有可能,教授,我跟你来不是为了看你再一次喝下这些东西的!”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邓布利多脸色沉下来,这让他看上去比平常严肃得多。
哈利正要开口。
一旁沉默的斯内普终于出声。
“够了。”他不耐烦的说,“由我来喝,我准备好药剂,如果我没办法自控,你们就把控制毒素的药水灌到我嘴里。”
邓布利多似乎有些吃惊。
而哈利——好吧,正跟邓布利多针锋相对的哈利完完全全没想过斯内普会这么说,他一下子傻了。至于看见斯内普变出杯子准备喝药水之后,才终于领会过对方的意思,并醒悟到自己之前和邓布利多的对话几近暗喻了。
“等——等等!”哈利脱口叫道,“我完全没有——没有那个意思!教授!”
“我知道,”斯内普刻薄的说,“你只不过是想要自己喝下去罢了,雷文斯先生。”
哈利噎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如果是你喝的话,教授,假使到时候你拿出来的魔药没有用呢?”
斯内普讥讽道:“雷文斯先生,你魔药教授的专业水平还不需要你来评价(哈利尴尬的咳了两声)。不过你说的……”他的手指按在嘴唇上,目光在石盆里的药水和自己拿出来的药剂上来回移动着,“……也有道理。”
“另外,”他说,“我恐怕你们都忘记了,喝下这整个石盆药水的并不止一个人。还有一个家养小精灵,并且它在全部喝下去之后,最终活得好好的。”
石洞内一下静默了。
“不,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很快出声,这位老人看着斯内普的目光近乎严厉,“这件事——”
“——不可能。”声音继续下去,但并不是邓布利多说的,而来自哈利。
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一起看向哈利,他们都感觉到了哈利声音的不对劲。并且斯内普较邓布利多感觉更深刻。
他能发现,那听惯了的、还带着孩子特有的柔软的声线出现颤抖,毫无疑问,因为愤怒;他还能发现,黑暗中,对方那双绿色的眼睛明亮得惊人,而充斥在那双眼睛——那双叫人熟悉的眼睛——里的,除了失望,除了厌恶,还有什么呢?
多么熟悉的场面。斯内普想着。他眼前再次浮现了过去的一幕。
那以为早已遗忘的、根本无法叫人回顾的事情。那些……
那些,他无法承受的。
“西弗勒斯,你叫我泥巴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莉莉……
“得了吧,你喊我每一个朋友泥巴种,那么我和她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不、不,莉莉,莉莉——回来,听我说——请求你,求求你——听我说,听我……
斯内普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种种激烈情绪早已经消褪不见,可是斯内普依旧无可遏制地感觉到了浓浓的疲惫。这种疲惫牢牢的摄住了他的心脏,他能听见自己迟缓的心跳声在耳边慢吞吞的一下一下地响着……! b: K% w H! q
哦,随便什么,都来吧。斯内普在一刻由衷的厌恶着——对于自己的感觉,对于自己的软弱。他在心底冷笑。
随便什么——什么都无所谓。我倒要看看,现在还有什么东西能叫我难受。他恶狠狠地想着。
黑暗中,那对碧绿色的眼睛依旧熠熠生辉。
“教授。”哈利说。
斯内普觉得自己从没有那么讨厌听见这个声音过。他板着脸,同时扭曲唇角,做好了应对任何责问谩骂的准备。
可是那个男孩接下去说了。他的语气平和,声音低柔:“不,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教授,在我同样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
“这是在转嫁伤害。”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