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汽车的底盘上、方向盘的下面,爬起一个身高像小男孩一样的男人,他的小手抓住皮椅,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时,他用明亮的蓝眼睛审视着得汶,他的头发是白的,留着短短的胡子。
“你你没事吧?”得汶再次问道。
小男人抓着长满胡须的下巴,眼睛端详着得汶。“奇怪,车怎么就那样停下了,就像有什么东西把它从灭顶之灾中拉回。”
“是的。”得汶说,他对一个陌生人施用他的魔法感到不太自在,“可你应该从车里出来,我不敢保证那儿是安全的。”
“哦,我感觉现在十分安全。”小男人眨巴着眼睛说。“他像个小矮人,”得汶想,“披着一整张褐色的山羊皮。”“可我怀疑我还能不能发动车了。”那个男人把手伸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抓起一个紫色的带子,然后,跳出车外。“可怜的贝茜,”他说道。轻轻地关上车门,拍着小盒子。“我会回来帮你的,我发誓。”
得汶低头看着他,他也就三英尺半高,头发白得像刚下的雪,皮肤是粉的,摇晃着肩上背的紫色黄麻袋子。
“你住在上面那地方吗?”他问得汶,“在乌鸦绝壁?”
他们都看着远处的大房子。大房子立在山的顶峰,黑黑的与白雪相反衬。房子尖顶的景象模模糊糊,但没被暴风雪湮没。乌鸦绝壁———有五十个房间和无数秘密的走廊,用最黑的木头建成的,上面落着一些乌鸦,甚至下暴风雪时它们也呆在那儿。乌鸦绝壁就是根据这些鸟而命名的。
“是的。”得汶回答。“我住在乌鸦绝壁。”
“我应该已经猜到了。”小男人说,“那么,我们走过去?或者你能让我们飞到那儿去?”
得汶笑了起来,他们穿过大雪向那边跋涉过去。
得汶·马驰不像与他同龄的其他男孩,十四岁时,他就声称他已去过地狱又回来了。他在证明自己比所有鬼怪中的任何一个都强壮。在他六岁的时候,当第一个魔鬼从他的壁橱里爬出来的时候,得汶就知道自己的力量是任何人不能匹敌的。那第一个魔鬼———是那么愚蠢———它想杀死得汶的父亲。可这个六岁的孩子用他很不稳定的魔法阻止了这件事,只说了一个“不”字,就让它滚回了地狱里。
得汶的父亲从来没解释过得汶为何有这种力量———那些答案等到他来到乌鸦绝壁后才会知道———但泰德·马驰的确教过自己的儿子,他的力量使他不会被吓着。他的力量使他比任何想伤害他的人都强大,但只有用来做善事才行。
“可它们为什么需要我呢?”得汶问父亲,“来自壁橱里的这些东西?”
父亲从没给过他满意的答案,得汶只知道,从他只有六岁时起,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东西———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要伤害他。
他的壁橱是个地狱的入口———一个进入魔鬼王国的通路,那些魔鬼们在无数年前就由自然界的四大元素形成了。从这些入口处,那些该被蒸了、煮了的、让人憎恨的东西偶尔会跑出来,长着毒牙和尖爪的、让人讨厌的野兽,比腐烂的东西和沼泽发出的臭味还要大。得汶对在和魔鬼们战斗中制服它们,并对在把它们踢回地狱的过程中发现的自己的力量感到十分惊讶,可他从未真正摆脱过它们。甚至在他父亲死后,他被打发到乌鸦绝壁去生活,处于神秘的格兰德欧夫人的监护之中时,这些东西还是追击着他。事实证明这里魔鬼的数量甚至比想像的更多。
不过,得汶对它们为什么来这里追他不再那么没有线索了。在罗德岛州乌鸦角的石崖这里,得汶终于了解有关他过去的秘密的一部分事实。一个他父亲显然不能———或不愿意———去揭露的秘密。泰德·马驰不是得汶的亲生父亲。事实上,得汶是魔法师一个长长家系的子孙———当然,这是一个看起来惊人的新发现,而且很离奇,但也是以某种奇怪的方式合乎逻辑的。它最后解释了得汶的力量,也让他知道地狱里的这些魔鬼在他的生命里一直追击他的一个原因。因为得汶知道,他不只是一个一般的魔法师,而是一个尊贵的夜间飞行的力量的领袖。是由大约三千年前的萨根大师在亚洲大陆上建立的,魔法或魔法师都没有夜间飞行的力量的能量。因为他们的力量来自于控制出入口———地狱,就是他们通常所说的———介于这个世界和下面的世界之间的地狱,这些魔鬼想打开入口,并将它们丑恶的兄弟们释放出来,它们明白得汶是它们成功的关键因素。它们甚至知道以夜间飞行的力量的标准,男孩儿的力量是可怕的。他是了不起的萨根大师的第一百代传人———很久以来就被预言为是强大的夜间飞行的力量中最强大的。
当他向那条路走去的时候,想着他伟大的世系。“那时代很快就会到来了,在那里你得实现这样的承诺。”得汶脑子里的声音告诉他。
得汶从孩提时起就有了让他信任的神谕,这声音尽管有时还会固执地保持沉默,就像现在一样,对于这个在他旁边的大雪中跋涉的小矮人的情况什么都不告诉他。除了———
“不是小矮人。”
“是在地下守护财宝的小神。”
得汶不知道脑子里的这声音说的是什么———守护财宝的小神是什么———但他觉得他应该问询出这个人来乌鸦绝壁的缘由,大房子有一些来访者,而那些随便来访问的人也不全部都是这个世界上的。
“我叫得汶·马驰,”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伯爵恩·弗克比亚德,愿为你效劳,我的好先生。我在乌鸦绝壁的大房子里做事。”
“在大房子里做事?”得汶停下了脚步。“你是干什么的?”“哦,我已被雇佣为新管家。我知道你们最后的一个管家发生了不合时宜的意外死亡。”
那是一种正常的结果。最后的管家西蒙·古氏在试图杀死得汶并把地狱里的魔鬼释放出来时,从乌鸦绝壁塔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得汶在梦中又一次体现了塔楼顶那可怕的一晚,最后从梦魇中醒来了,他记得西蒙的所作所为。真是这么短的时间以前的事么?似乎是很久了,现在和平和安宁笼罩在乌鸦绝壁,地狱里的东西也停止了进犯。他也知道格兰德欧夫人在考虑要雇人取代西蒙的位置,但他不知道她已经做出人选决定了。那不正像她的风格么?总是那么偷偷摸摸、神神秘秘的。
“好啊,”得汶接又跨起他的大步说,“那么,欢迎你。”
他对自己微笑着,回想着他自己正好三个半月前来到大房子时受欢迎的情形,如果那能称得上是欢迎的话。村民设法警告他,他的脑子里装满乌鸦绝壁和它的鬼神的传奇———他很快发现传奇是真的,尽管格兰德欧夫人竭力否认大房子里祖先传下来的魔法。
现在轮到得汶向新来者致意了。他决定使用村民们对他说过的样的话来向他致意。
“你知道,”他对伯爵恩·弗克比亚德说,“你们将在这里发现的所有东西都是魔鬼。”
“哦,确实,确实。”小男人说。“你认为我来这里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们到了前门,头顶上栖息着几只乌鸦,它们扑扇着翅膀在落满白雪的怪兽饰的嘴里寻找着庇护所。
“得汶,你回来了我可真高兴,我正在找你并且———”
塞西莉·格兰德欧听到他们进来了,停在客厅和走廊之间的门口。可当她看到得汶身边的小男人时她的话咽了回去,张大着嘴巴。
“上帝,上帝啊,”伯爵恩说,他的眼睛注意着走廊的景象,华丽的楼梯,到处闪着许多摇曳的蜡烛。“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我听说这个神话似的地方许久了。让我伯爵恩·弗克比亚德想来,应该以前在伟大的侯雷特·穆尔建的这栋房里呆过。”
“嗯,塞西莉,”得汶把大衣挂到衣架上说,“这是新的管家。”
“哈,”伯爵恩说。“你一定是塞西莉小姐,你妈妈已经告诉了我有关你的一切。”
“好可笑,”塞西莉说着,小心地走近他,“她怎么没对我提一句和你有关的事?”
“我能看看客厅吗?我听说了那么多———”他扫了一眼敞开着的门外的远处。“哈!侯雷特·穆尔的收藏品!”
伯爵恩赶紧上前盯着客厅。甚至从这里,也可以看到侯雷特·穆尔的“小装饰品”———格兰德欧女士这么称呼的———很明显地放在书架中:萎缩的头,头盖骨,水晶球,在房间的远处那端法式门房边通向石崖上房顶的平台,立着一套防御盔甲。
“得汶,”塞西莉倾过身子低声说,“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妈妈会雇一个侏儒做管家。这里可有大量繁重的工作。”
“不是侏儒,”那声音再次告诉他,“是守护财宝的小神。”
“他看上去够壮的,看看他那胳膊。”
的确,现在他脱了衣服,伯爵恩·弗克比亚德露出让人惊讶的、尽是肌肉的胳膊和有力的肩膀。他十分投入地看着走廊的景象,嘴里发出很小的感叹声。
“看来你知道这栋房子和这个家庭的很多情况。”得汶说着走到他后面。“我猜这正是格兰德欧夫人雇佣你的原因。”
“那不是我雇他的原因。”
他们都朝四下里望了望。阿曼达·穆尔·格兰德欧夫人正从华丽的楼梯上走下来。“可如果他已有了在这栋房子的工作知识,”她说,“那就再好不过了。”像往常一样,她的穿着似乎是要去参加法国总统举行的什么正式的招待会,而不像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在自己家里转来转去等一场暴风雪的到来。她的缎子长袍拖曳在她身后的楼梯上,一串珍珠在胸前打着蝴蝶结,金色的头发利利索索地挽起来,露出又长又瘦的脖子。
“格兰德欧夫人,见到您如此优雅的贵族女子我深感荣幸。”伯爵恩向她微微鞠了一躬,她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他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