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却听明华容低呼道:“原来如此!”
随着这句话,她眼中异彩连连,不待元宝发问,便立即解释道:“明守靖不是说是他并未动手,是白氏对他大哥下的手么。若果真如此,白氏必定是借助了白家的力量。她未过门便有了身子,又为此害死了我母亲,想要为此除掉知情的明守承,确是在情理之中。但是以白家的能耐,本不必如此仓促,大可以用其他法子不着痕迹地除掉明守承,无需让他暴毙而死,留下诸多疑点。虽然周姨娘说那是因为明守承次日就要将真相上奏朝廷,但我总觉得个中原因不会这么简单,白家之所以这么着急地出手,必有其他缘故。加上白文启劝明守靖除掉下人的那些话,表面上看是为两家的面子着想,但——如果是他想借机掩饰某些事呢?那么就说得通明明他自己动手更快当,他却反而要去催明守靖,那是因为他怕万一事泄现了端倪而已。殊不知,他行事反常,已露了马脚。”
听罢她的分析,元宝回想片刻,不禁也点了点头:“确实,白文启在催促明守靖、并将东西交给他时,神情是有些奇特,看着非常着急。而以他的城府,本不该如此外形于色才是。”
闻言,明华容目露沉思之色:“那么,我的推断很可能没有错。不过,让白家急不可待要除掉明守承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你比我年长些,你想一想,十五年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大事?”
元宝回想片刻,却毫无头绪,苦苦追思道:“十五年前……十五年前……我习艺有成,刚离开师傅被指到太子身边做护卫,那时似乎并没出现过什么大事。”
明华容见他眉头皱得死紧,便轻声提醒道:“以前的旧事我不大了解,只上次在皇宫内时听你说过,十七年前你师傅曾被秘密派往景晟。那之后宫内可又有什么异样么?”
听到她的话,元宝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十七年前的旧事。当年师傅神秘离京月余,再回来时已是身负重伤,武功几乎等同全废,缠绵病榻数载之后撒手人寰。在他眼中,这便是那几年中最为反常之事。不过……
蓦地,一点记忆碎屑从脑中一掠而过,元宝突然被触动了心事,喃喃说道:“要说怪事,倒的确有一件:太上皇以前很喜欢诏见各个攀附昭庆的小国皇室子弟,与景晟也颇有往来。当年几乎每个月都有诸国使臣往来,他们一旦到来,宫内便会派人用黄沙铺起皇城外的朱雀大道。但从某一年开始,朱雀道上就很少再出现黄沙铺地的场景。因为当时我就随师傅住在那附近,偶尔会与附近的孩童一起悄悄去玩沙子,没有沙子之后大家都很失望,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说着,他在心内默算了一遍,又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过,我记不太清楚确切时间了。”
闻言,明华容皱了皱眉,道:“确实算桩异常,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好在明日起我便要入宫,也只有先记下来,回头慢慢打听了。”
元宝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放任你爹去害人?”
听到他的称呼,明华容一脸厌恶地将头微微撇开,道:“那种畜生不是我的父亲!”
此前虽已种种端倪显示明守靖在颜氏之死上脱不了干系,但想着母亲一生的辛苦,她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只盼明守靖莫要如此狠毒,否则该叫母亲在天之灵情何以堪。可事情却一路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最坏的方向,这让明华容为母亲不值之余,对明守靖更恨到了骨子里。
自相识以来,元宝所见的明华容都是从容镇定,将情绪掩藏得极深,还从未看过她如此怒形于色的样子。想到明守靖的所作所为,他心内不禁生出一股淡淡的怜悯之感,嘴上却分毫不露,只顿了一顿,说道:“我在宫内时也会接触些药物,刚刚打开白文启拿出来的纸包时便发现,那是一包略带腥味的毒粉,药性极烈,发作极快,下毒后却连最老道的忤作看不出死因。白文启显然是要借刀杀人,你要让他们如愿么?”
“自然不会。今日在场的人可都是难得的人证,他白文启想灭口,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明华容调整了一下情绪,冷冷说道。
元宝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道:“对了,刚才你为什么要向瑾王求情,让他留下来?”
听到这个问题,明华容嘴角一牵,不带半分情感地笑了一笑,不答反问:“你做侍卫这些年来,定然见过刑讯拷问之事。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刑罚才是最狠毒厉害的?”
“要么是针对人体最脆弱处施以极刑,要么是拿捏住他最在乎的事物要胁对方。”
元宝回答简洁明了,但明华容听了却微微摇头:“你错了,世上最残酷的刑罚不是这些,而是人自己的本心。外力加诸的一切都有消散之期,唯有自己的本心才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人,让他饱受痛苦,永无宁日。”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隐隐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却的血腥味,那是踏过尸山血海之人特有的气息,像一朵饱吸鲜血后开出的大丽花,美则美矣,却是致命之毒。
就连见惯黑暗血腥事物的元宝听了,也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像在数九寒冬被人用冰块从脖颈划到尾椎一样寒凉。
他尚不及细细咀嚼这番话里的深意,便见明华容起身向屋外走去:“再者,我还可以用他的性命试一试白家人的反应,看他们是否真要灭口……这些以后再说,你先退下吧,我还有别的事情。”
林氏所居的瑞云院,此时已全无平日的宁和安祥,院内院外,均响着下人们惶恐不安的哭声,笼罩着一片愁云惨淡。
院心中,林氏死死拦着明檀海,颤声问道:“儿子,你要到哪里去?”
明檀海手里拿着把匕首,双目赤红,一脸戾色:“刚才我听小厮说有大夫来给那老狗看过,他没有死!我不能便宜了他!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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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5 因爱成恨
林氏急得差点哭了出来:“儿子,你这一动手,我们可从有理变成没理了。你爹已经去了,他只有你一个儿子,难道你要让我们这一支绝了后不成?”
听到这话,明檀海神情微动,但依旧坚持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既杀了我爹,我就先要他身败名裂,再杀了他报仇!”
这话说得十分痛快,林氏听得相当解气,若非只有这一个儿子,几乎就松了手让他去了。但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只能死命拦下,不让他去做傻事:“你难道没看见形势比人强么,他犯了这等事,瑾王和他亲家公仍旧要保他。你只是伤了他,那姓白的就进谗言要让你黥面流刑,若他真死了,你肯定会被扣个刺杀朝廷重臣的罪名!届时你便是罪无可赦,让我和你妹妹去指望谁来?”
母子二人正争执不下之际,忽听身旁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大夫人,连最下等低贱的人尚有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代价的志气,你为了保全自己,连杀夫之仇也要忍下么?”
林氏被此人说得一滞,转头看去,来人却是周姨娘。大概是刚刚洗过脸又没上脂粉的缘故,她脸上虽然洗去了血痕,面色却是病态的灰黄色。唯有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狂热光芒,像是最后一点火种,强撑起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当下不待林氏出言分辩,周姨娘又指着明檀海说道:“你看,就连个孩子都比你有血性些!明守靖那老狗几乎毁了你们一家人,你竟还要为他求情?”
“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周姨娘不让林氏说完,又步步紧逼道:“你若真对大老爷有哪怕一分的念想,就该让海哥儿为他报仇!适才那些狗官的嘴脸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是官官相护、一个鼻孔出气!你还想指望他们替你申冤么?为今之计,只有手刃仇人一条路可走!如若不然,就是放任那老狗继续逍遥下去!待过上几年天下大赦,他又重新站起来了!待到那个时候,你们更没办法再动他半根指头!”
这话听着极有道理,不只说得林氏张口结舌,再无法辩驳,明檀海更是听得血脉贲张,握紧了手内的匕首大声说道:“母亲,你听见没有,想要为爹爹报仇只有趁现在!我马上去杀了那老狗,你和妹妹快些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说着,他正往外冲,却见院中又走进来一个人,目光在满院啼哭的下人和拉拉扯扯的林家母子身上一掠,一双眸子随即落在周姨娘身上,原本波澜不兴的眼神立时变为探究之色:“大伯母,你们在做什么?”
看清来人是明华容,明檀海一脸愤恨地说道:“是那老狗指示你过来的吗?滚!这里是人住的地方,畜生不配进来!”
听他口出秽言,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明华容眼神微凝,说道:“无理狂吠,果然是头乱闯的畜生!”
说罢,她不再理会被骂得呆住的明檀海,径直走到周姨娘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淡声问道:“周姨娘,今天的事儿我也算从头看到尾,不过却有些奇怪不解的地方,想问一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明守靖做的那些事情,但为何一直忍到今天才发难?”
因为刚才激动的话语,周姨娘双颊是一片不自然的病态嫣红。她大口喘着气,粗声说道:“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愿接受给你荣华富贵的爹爹是杀死你母亲的仇人,所以想从我这里为他翻案么?”
她言辞尖锐,分毫不似平日的木讷模样。明华容皱眉之余,心内却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他是什么货色我比你清楚,何来翻案之说。我所奇怪的是,你明明是他的妾室,对他却一副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的模样,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更奇怪的,是你明明对他恨到了骨子里,却一直没有将这些事告发出来,这又是因为什么?”
听她字字问到关窍上,周姨娘眼神不禁闪烁了一下,说道:“早知他是这么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我当初宁愿被逐出府去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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