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相信二字,明守靖眼内的浑浊立即消减了两三分。他抬头热切地看着明华容,刚要说话,却听她又说道:“但是别人还是不相信,所以你要拿出证据来,让他们也相信你。”
“证据……”明守靖再度瑟缩起来,“证据……”
“你想一想,是谁下手害的他们?”
明守靖迟疑半晌,始终没有开口。从做了这件事的那天起,他就打算一辈子都把它烂在肚子里,不再告诉第三个人。但与他的意志背道而驰的是,他的头越来越重,迷药药效未去,一点点啃噬着他的清明。终于,他昏昏沉沉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地开了口:“是……是个老婆子。”
明华容语气更加轻柔,简直像在哄劝:“那她是听了谁的指示?”
“她……是白氏身边的人,自然只听她的话。”
“哦?”明华容眸光一闪,说道:“除此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除了我和白氏,再没有别人……动手的婆子后来被除掉了……我没有错……夫为妻纲,为了做丈夫的,妻子本来就该无条件做任何事。为了我的前程,她一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说到这里,明守靖的声音已近同呓语。
虽然早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但亲耳听到这毫无廉耻心的无耻话语,明华容依旧气得身体微颤。她撇开元宝因担忧而伸过来的手,厉声问道:“那么明守承呢?他是你哥哥,总不该为了你的前程牺牲吧?”
此时的明守靖已根本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诮之意,闻言只机械地答道:“他……我本来有些犹豫,但思兰说……说……不除不行……而且她向我保证,就算杀了他,也绝不会有人追究……”
纵然越来越接近真相,明华容仍是气愤填膺。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后悔,没有直接让许镯配出教人神思涣散、有问必答的药来,省得因为听了明守靖的某些回答而动怒。
但她旋即就将这分不悦强压了下去,几乎是一字一句问道:“那姓白的有没有和你说明原因?”
“她说,是明守承太过耿直,得罪了别人……所以……”
这答案显然不能教明华容满意。但无论她再如何追问,除了支离破碎的呓语之外,也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东西了。
当确认明守靖已无法再提供更有价值的东西时,明华容蓦然转身离开了地窖。
外面的光线有些刺目,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落在元宝眼中,却错认成为某种危险的征兆。于是,他不禁问道:“要处置他么?”
刚才明守靖说什么妻子为丈夫的前途去死是理所当然的话时,他切切实实看到了明华容眼中的杀机,所以才有此一问。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明华容竟然否决了这个提议:“不。”
迎着元宝征询的目光,她理了理略有紊乱的垂发,轻声说道:“他的命还有用——把人的每一分利用价值都榨干再死,这本就是他对我做过的,我自然要还报在他身上。”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元宝已知道了她是走一步至少要看到后十步的人,而且又不喜欢多做解释,闻言便不再追问,只是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自然是回家探亲。我那继母面上有伤,又遭逢巨变,儿女多难,我自然得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她。”
一个时辰之后,换回婢女装束的元宝出现在了明家新置的小院门口。老夫人房内的两个婆子正在狭窄的天井里做活计,乍眼见元宝进来,不由便含酸带怨地说道:“瞧瞧是谁来了,名儿上是个丫鬟,实际却比主子还清闲些,成日大摇大摆地出去闲晃,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可不是呢,如今连我们也要做针线来补贴家用,他倒好,仗着有个好主子,万事不理。若依我说,尽早把这些吃闲饭的撵了出去才是正经,也好给家里再省些开销。”
对于这些尖刻的话语,元宝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他随意看了她们一眼,平平说道:“小姐回来了。”
小姐……如今明家的四位小姐里,明霜月出嫁,明独秀表面上被送到了乡下,明檀真则与她母亲一起不知所踪。唯一留在帝京又会回来的,那便只有——
“大小姐来了!”想到明华容在宫内深受长公主宠眷的那些传闻,两个婆子立即满面堆欢,甩下手里的活计,正了正并不歪斜的发髻,连忙迎了出去。但教她们失望的是,明华容却是只身前来,身边并无宫人相伴,所乘的马车也不是宫中制式,只是极为普通的小车罢了。全无她们期盼中的宝马香车,宫女如云的排场。
虽然失望,两个婆子也不敢失礼,一个陪笑请明华容去堂屋,另一个则马上去禀报了老夫人。彼时老夫人正歪在炕上发愁公中的钱越用越少,以后少不得要用自己的体己去贴,正想得满心愁苦之际,忽然听说明华容回来了,立即便来了精神,也不要人扶,落地草草披了件长袄便出去了。
这处院子十分窄小,自是比不得明家原本官邸的排场。明华容进了堂屋后尚未来得及喝茶,便见老夫人急急走了进来,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父亲可有信儿了不曾?”
明华容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并未听到消息。”
小儿子失踪后,老夫人起初一天就要哭上几场,又日日打发人到衙门去催问结果。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新家的家用又一直让她肉痛抱怨,渐渐的她便不再有精神天天去催问儿子的下落。虽然依旧挂心担忧,但被日常的琐事折磨着,心情始终是不如一开始时那样急切焦虑了。
当下见明华容说没有,老夫人虽然深觉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马上,她便将注意力转到另一件最为关心的事情上了:“华容,长公主有没有赏赐你什么东西?”
明华容道:“没有。”
闻言,老夫人愈加失望了,却又还夹杂着几分不信:“怎么可能没有?长公主那么疼你,皇宫里的好东西又是山堆海垛,她岂有不随手给你一件两件的?你可别只顾着藏私啊,如今家里不比以前了,每日这家里单是吃饭就要开销出不少钱去,我又没有进项。俗话说死水不经瓢舀,再这么着下去,只怕连这破院子也住不起了。如今小辈里就你最能耐,你可得好好想想办法,为我分忧啊。”
其实明家之前虽然遭了哄抢,但到底好东西还是锁在小私库里,至少留了个三四成的家底下来,加上卖大宅子得的钱,一起算下来就是个不小的数目。而自搬出来后,人手削减得几乎只剩下十分之一,一应吃穿用度也不再似在府里时那么讲究,开支自然也是大大缩减了。再者,更遑论老夫人这些年攒的体己尚未动用,又哪里会到她说的这般田地。老夫人只不过是借着哭穷,想榨些油水罢了。但凡她有一两分为自己着想的心肠,便该想得到在皇宫那种顶红踩白的地方,日子想过得舒坦些就不能断了打赏的银钱。甚至连后宫有品级的嫔妃,有时也需得娘家补贴用度。可老夫人倒好,竟还指着自己一介白身搜罗了钱财回来给她。
想到这里,明华容语带嘲讽地说道:“大概因为长公主是居士吧,所以不太讲这些俗礼,赏赐什么的,从来没有过。不如我回去后同长公主说说,让她改以俗礼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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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5 白氏怯惧
明华容说的本是嘲讽的话,但求财心切的老夫人竟是生生没听出来,居然顺势叮嘱道:“那你可千万记得这话。对了,莫忘了装得小意勤谨些,好教长公主更喜欢你。她可是皇帝陛下唯一的姐姐,只要讨了她的欢心,日后你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见老夫人如此昏聩贪昧,不仅是明华容,连向来很少有表情波动的元宝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华容懒得跟她再敷衍下去,说了声要先去歇息会儿,便径自走了。徒留老夫人一个在屋里拉着婆子絮絮地抱怨:“往日瞧她是个聪明的,谁想到其实是个糊涂人,放着那么好的机会也不知为家里多挣点东西。”
来到旁边的跨院,明华容尚未踏入,青玉等人便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小姐!”
见到她们,明华容总算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将她们一一端详了一遍后,却不由自主微微皱起了眉头:“瞧你们这光景,竟比在家时瘦了好些。”
青玉连忙说道:“没什么,只是开了春减了衣裳,所以瞧着没有冬天穿的厚实的时候胖了。”
但旁边一个小丫头却插嘴道:“难得小姐回来了,姐姐又何苦瞒着不说。原是厨房奉了老夫人之命,每日给我们的吃食比别处削减了三成,又揽了许多打结子、纳鞋底,甚至浆洗缝补的活计来给我们做,三五不时地还要骂我们光吃不做。所以——”
青玉听了这话,急得直推那小丫头,但大概是积怨太久,那丫头丝毫不顾青玉的暗示,依旧坚持一口气把苦水倒完。
明华容听罢,却是深感不解。她将青玉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我的东西不是都交给你保管着么,你难道没有支用?”
“那是小姐的东西,小姐并没许给我们,奴婢又怎能妄取分毫。”青玉大不好意思地横了那丫头一眼,又说道:“小姐别听她胡说,其实哪里就到那地步了。”
话虽如此,但明华容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她的遮掩。想来,这忠心耿耿的丫鬟是怕她在宫内有所牵挂,才报喜不报忧,想把不如意的事情统统隐瞒起来吧。
想到这点,明华容心内反而有些难受。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所得到的温暖都太少太少,所以她分外珍惜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青玉虽然名义上只是奴仆,但在她心里,早就将对方当成了妹妹看待。因为少了她的照拂,妹子过得不好,这让她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沉吟片刻,明华容立即有了决断:“那天走得太匆忙,没安排好这些,却是我疏忽了。青玉,等我走后你拿些金子给元宝,让他出去买个院子。稍后我会同老夫人说,让你们迁出这里。”
听到可以自立门户,青玉顿时眼前一亮,但旋即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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