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儿果然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出门去,安一一就盯着他走过的路面,指望着他落下那么一两张粉红爷爷来,她就可以向主任炫耀自己的“战果”。可惜,他虽然跑起来没什么形象,手倒捂着够紧,一丁点粉红的影子也没有,只留下摔上门那哐的一声,震耳欲聋,令她对他的印像恶劣到谷底。
不一会儿,主任从外面动员完垃圾费回来,安一一把这事一说,主任一阵大笑,笑完后又露出老谋深算的表情:“三十年前啊……我似乎有这么个印像。”
一听这话,安一一立刻双眼发射出八卦的光芒:“什么人?”
“就一普通人,两眼睛一鼻子一张嘴。”主任吸了口茶,眯起了眼睛似乎陷入回忆里,“我记不起那人名字了,但那模样我记得,啧啧,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一小白脸。那时候我们还不兴这类型的,哪像今天满大街都是小白脸。我们那时候兴浓眉大眼,要一眼就看出来是革命主力的……”
“咳,主任,你倒说说那人后来怎么了嘛。”见主任越扯越远了,安一一急忙把话题拉回来,“那人是不是有个外国情人?”
“外国情人?”主任一瞪眼,“那年代谁要是找个外国情人,那就是里通外国,用今天的话说,是被剩下的,才被洋人捡了!要被人笑的!哪像你们现在,一个个争着往外面嫁,肥水尽流外人田!”
失望地“噢”了一声,安一一不禁又想要开动想像的翅膀,也许对方当年是国外派来的美女间谍,与那个学生一见钟情,迫于自己的身份,不得不辞别爱人,回到自己的祖国……她正想到一对有情人依依惜别,泪眼朦胧的场面时,冷不防手机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是个小正太尖利的叫声“快接电话,老妈”!
在主任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她急勿勿把电话接通后,果然就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是不是林天的家长?”
“是。”安一一立刻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般焉了,小心翼翼地套近乎,“张老师,您也打了这么多次电话了,我们也熟了,一听就知道了嘛。”
“是啊,这种熟我也不想的!”电话那头的张老师可没有半点客气,直奔重点。
被直击弱点的安一一只得赔笑道:“我知道,我们家林天让您废心了。”
“你说你这妈……阿姨怎么当的!”接下来,张老师就是一连串的数落,数得安一一在电话这头如同霜打的茄子,与刚才面对混血儿时高昂的斗志截然不同。
等张老师的数落差不多了,安一一赶紧见缝插针地道:“张老师,林天这孩子啊,要不是您看着就废了!您也知道,我到底……不好管她,您得多关照才行。”
“我也要能关照得了啊!”高帽子一顶送过去,张老师的口气果然缓和了不少,“你今天来接他吧,他把同桌孩子的眼镜给涂黑了,这总得赔的。”
“啊?”安一一呆了呆,紧张起来,“眼、眼睛给涂、涂黑了?”
“眼镜!”张老师一声尖叫,“眼睛涂黑了还得了!”
“是是是!”安一一又是对着电话一连串的点头哈腰,看得老主任捧着茶杯笑得浑身颤抖,“我回来一定骂他!那放学时还是希望您照看一下,我肯定尽快去!”
“记得快点啊!”安一一下班时间比林天放学时间晚,每次都托老师关照。
听见那头卡嚓一声挂了电话,安一一叹息着把手机收了,无奈地任由老主任笑话。等笑完了,主任又抿了口茶,道:“你准备带这个孩子到什么时候啊?”
这可算说到她的弱点,憋了半天后才叹道:“我也没办法嘛,你也知道……”
“知道,知道!”老主任放下茶杯,“你也带了不少年了,感情嘛,也是有一点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啊,你这么带着个半大小子,等他十八了,你多大了?你这辈子真不准备嫁人了?你真准备守寡一辈子啊?”
在老主任面前,她哪里能抬得起头,讷讷地道:“这怎么能叫守寡呢……”
“好啦,我也不说你了,反正肯定也有不少人对你说过了,得失什么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老主任一挥手,终于说了自混血儿进来后第一道好消息,“你要去接林天?那就提早去吧,这里我替你看着。”
一听这话,安一一立刻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一跃而起窜到后面的小隔间,那里原本是杂物室,只有二三平米,在主任的默许下她给改装成了盥洗间。三下五除二把脚上的高跟鞋和套装裙一起换掉,一身牛仔裤加格子衬衫拎着大包就冲出了门。
林天,九岁,上小学三年级,正是鸡狗嫌的年龄。他自称小魔王,没人敢称大魔王,调皮捣蛋各种麻烦,偏偏学习成绩还非常好,于是班主任打着“保护孩子积极性”的大名义下,便时不时把安一一叫去谈心,通常这种谈心都以请客吃饭结束——倒不是人家老师张口要求,只是听完林天干的那些事,安一一都不好意思不请人家吃饭啊!
比如上次,林天骗一个女同学如果一天不吃十斤西瓜就不是父母的亲生——这种没有逻辑的话居然信,毕竟是小学生啊——结果那女生吃得一边哭一边拉肚子,最后曝光了,安一一对着别人家长道了半天歉,回家又念了林天半天。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林天这小子还有一套歪理,“你们大人不是只要有本事,犯点小错不算什么吗,我的成绩明明很好,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令安一一张口结舌之余,只有用罚站来表明这个家里谁是老大,而每当这时候,林天就会一边撇嘴一边叫“你又不是我妈,凭什么管我”,把她气得半死。
确实,安一一不是林天妈,她连婚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个孩子。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工作,如果不是老主任心肠好帮忙,林天这个孩子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养的,光是户口就能把她折腾死。可是,她到底养了,还一养就是五年多,不要说人了,就是宠物也会有感情了。想到迷茫的未来,她不禁叹了口气,现在想那么远干什么,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了。
安一一风尘仆仆地赶到学校,一进办公室,一团小黑影就迎着她扑了上来,把脑袋埋在她怀里大叫:“妈妈!”
她低头一看,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嘟嘟的嘴唇,还有眼中流动的水光,无论是谁看了都会产生我爱尤怜的感觉。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假像,安一一是绝对不会被骗的!只有用得着了,才会叫妈!哦,不对,还有破坏她桃花的时候!她眼角抽了抽,压住一肚子的怒火把他拎到一边,摆出讨好的笑脸对跟在后面的人打招呼:“张老师。”
张老师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大概也就三十左右,戴着一副眼镜,文弱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有安一一知道她数落起人来时简直比唐僧功力还高十段,每次都令安一一甘败下风,除了低头受教毫无办法。除了这些,她和安一一年龄相仿,倒是有些共同语言,聊起话题来倒也热闹,算是半个朋友。
眼看着张老师又要开口,安一一简直像看见大规模杀伤力武器喷出了火星,赶紧抢白道:“吃了没?我发现一家新火锅店,口味不错,要不要一起去?”
张老师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先不谈吃,你这孩子啊,可得好好管管!尽欺负人,今天莫名其妙又把人家的眼镜涂黑了,说这样才能保护眼睛!”
尽管忍了又忍,安一一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浑身颤抖。林天这小子眼色利得很,立马一付有后台的样子挺起胸膛,她转手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厉声斥道:“严肃点!”
小魔头噘了噘嘴,扭过头去蚊子哼般嘟囔:“涂黑了看不见了明明就能保护眼睛的……”
这种歪理真是能叫人把鼻子都气歪了!
安一一尴尬地对张老师挤出个笑脸,随即再次大力邀请张老师去吃火锅,张老师倒也没有推辞,很“爽快”地接受这个邀请,只有小魔头一脸诡计得逞的表情,跟在俩个大人身后往校门口走。刚出校门,安一一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只不过次铃声换了个中气十足大妈的吼声:“安一一,快接电话!”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3)
这声音一出现安一一就想翻白眼,自己这位母亲大人可不是一般的母亲,当之无愧地后面得加上“大人”二字,再加上父亲,这两位老人家简直是她的噩梦。这倒不是说这对父母不合格,不管或者虐待孩子什么的,恰恰相反,从小到大,二老无不对孩子们期望甚高,关心甚微。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自然是咱中国人的优良传统,这也没啥,可是二老恐怖就恐怖在手段之厉害,思想之极端,诸如发现女儿阅读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书籍,通通当着女儿面撕碎并且焚烧之兴趣,再诸如因为发现儿子偷看电视,结果烧电视不成功,差点炸了客厅……等等事情,说出来绝对能成一本书。
这样可怕的控制欲一直持续到儿女成年,安一一的哥哥作为长子,“勇敢”地担负起了“模范生”的重任,按照父母的要求考了公务员,并且于25岁与父亲介绍的女孩结婚,27岁生了女儿,并且按照父母的嘱咐在30岁准备生第二胎。他的人生完全掌控在父母的手中,从未让父母失望,也从未脱出父母的“期望”范围内。然而,就是这样的哥哥,却在安一一因为考哪里的大学与父母大吵一架冷战期间,偷偷对她说“去考你想考的大学吧,我来负担你的学费”。
当时的安一一惊讶之余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在高考前因为不肯妥协被父母身无分文地赶出家的情况下,哥哥偷偷在半夜翻墙出来,找到了在公园哭的她把所有打工钱给了她,并且为她租了个房子,就在那简陋到白天也见不到一丝阳光的地下室里她考上了想考的大学,想去的专业,因为如此,在大学里她遇上了这辈子应该遇到的人……也因为如此,父母至今对她当初的做法耿耿于怀,用他们的话讲,“如果你当初不考上这个大学,最后怎么会变付惨样”……逻辑上来说,倒还确实如此。而她收养林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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