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顿时大哗,听说过,太听说过了,用铁甲船把五岛家松浦家上至家督下至下级武士全部轰成齑粉的明国殿下,这时候所谓行商坐贾,随着商人的流动,郑乖官的事迹跟长了翅膀没两样,别说宇喜多家本来就是西国靠海的地方,即便是更加远的关东诸国,他郑国蕃也是声名鹊起。
这位如今可是筑前守最大的敌人了,昨日总攻,忍者探明,就是这位给柴田胜家留了两百门大筒,结果导致第一波攻城就死了一千多人,恨得筑前守咬牙切齿。
双方如今可是敌对的身份,没想到,他居然堂而皇之就这么进了敌营,众人一惊之下,却是忍不住佩服他的胆气。
宇喜多宗家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味过来,忍不住赞道:“杀生茂才这个外号果然没叫错,阁下真是虎胆,宗家佩服,不过,阁下孤身前来,未免也太不把十万大军放在眼里了罢?用明国的话来说,一人一口唾沫,也要把阁下淹没了罢?”
摇了摇折扇,乖官笑了起来,“在下虽然自恃武勇,自觉也有剑豪的实力,不过一人对十万人,自然不能靠武勇,而是靠这里。”他说着,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在下素闻宇喜多直家号称天下三智将,和斋藤道三、松永秀久齐名,数十年不动一刀一枪,只靠智谋,从万石格一直到如今的五十万石格大名,当真是非同小可,在下却也仰慕不已,可惜,直家先生却已作古,不得一见了。”他说着,就拢起折扇来在掌心内拍着,一脸惋惜的样子。
而宇喜多家家中重臣们,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乖官的话其实包涵着暗讽,斋藤道三是织田信长的岳父,号称美浓的蝮蛇,是扶桑历史上有名的阴谋家,而松永秀久也是以擅长离间、谋杀而闻名,最出名的就是谋杀了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乖官把直家和这两位并立,要说这是夸奖罢,众人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乎被扇了两巴掌,要说讥讽罢,人家一脸惋惜,似乎没见到这位天下三智将之一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
其中感觉到最难堪的就是花房正幸,文化人对文化人下的绊子格外的敏感,这所谓的天下三智将,分明就是在已死的家督宇喜多直家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但是,比照如今的局势,直家殿下死后托孤筑前守,筑前守却霸占了直家殿下的遗孀,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作为和直家一起创业的老臣,花房正幸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突然就喝了一声,一下跳了出来,众人大惊,这位明国的殿下前来,意义不明,贸贸然动手,不是智者所为啊!
“郑茂才,明国有谚云,明人不说暗话,殿下孤身犯险,直闯敌军大营,难道就是为了夸耀自己的武勇兼羞辱一下我们宇喜多家的么?”花房正幸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看乖官,单刀直入就问。
“说的好,果然是得过古今传授的文化人。”乖官那折扇在掌心一拍,先就顺手一记马屁送给了花房正幸,接着笑道:“在下前来,是送一场富贵给宇喜多家和诸位,这桩富贵不敢说泼天般大,但让诸位成为一城一国之主,却也易如反掌。”
扶桑所谓一城一国之主,大抵和大明的封伯封侯意思差不多,宇喜多家如今也不过占着备前和美作两国,不过是扶桑六十六国的三十三分之一,加上备前美作两国多山,说白了,大家心里头都很清楚,宇喜多家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筑前守和毛利家的缓冲,毕竟,毛利家是拥有十国的大大名,即便是宇喜多家,以前也算是毛利家的附庸,只是毛利元就死了,宇喜多直家转身选择了抱另外一根粗大腿罢了。
当初乖官挑唆安国寺惠琼,只是因为毛利辉元的两个叔叔太强势,而不是毛利家本身不强大。
因此对于宇喜多家的定位,诸位重臣是心知肚明的,这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关键还是猴子纳了直家的遗孀三浦福为侧室的问题,叫宇喜多家脸上无光。
只是这话不好直接说出来,说出来太难听了,宇喜多家好歹也是五十万石格的大名,居然要送上前任家督的遗孀才能保持家名,这叫家中重臣们情何以堪,太脸面无光了。
响鼓不用重锤,乖官轻轻一点,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敌对的殿下,是来收买宇喜多家的。
一时间,众人沉默。
乖官就摇了摇折扇,慢条斯理道:“怎么?都没人感兴趣?哎呀!宇喜多家如此多忠贞的家臣武士,直家先生在极乐世界也要含笑了。”
他说完这句话,却是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大帐内众人顿时就觉得被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脸颊上,火辣辣地疼,个个都涨紫了面皮。
连直家殿下的正室夫人都洗白白送给筑前守了,哪里还谈什么忠贞。这句话简直太恶毒了,叫大帐内众人全都脸上挂不住,连著名的老实人宇喜多宗家都发怒了,“茂才殿下,不要逞口舌之勇,误了自己的性命。”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乖官就摇了摇头,“我本来是好意,要送上因幡、播磨、丹波、丹后诸国给宇喜多家的,可惜了,诸位个个要为羽柴秀吉效死,连自家主公的夫人都送上去了,如今在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大营扎下,居然在最外层,真是可惜了啊!”
这就是赤裸裸撕破脸面了,但是,却也把来意说的一清二楚,众人心中顿时嘶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好大的手笔,直家殿下一辈子也不过奋斗出两国五十万的石高,这位殿下却一张嘴就是四国送了出来。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何况是这个时代比财帛更加吸引人的土地呢?至于一两句讨巧占便宜的话,谁也不少一块肉,只当大风吹去了。
众人互相看看,只觉得心里头有个东西在爬,不停的爬,喉头痒痒的不吐不快。
终究还是文化人忍不住吐了出来,“茂才殿下,此话当真?”
第176章 遮羞纸
听对方这句话,乖官当即就笑了,不怕你胃口大,只怕你不动心,胃口大算什么,送来送去,那不都是扶桑自己的地盘么,正所谓慷他人之慨,又不要自己一个永乐通宝,正因为如此,他这才一挥手就送出去四国的地盘。
“怎么,我很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这天底下有这么开玩笑的么?为了一个玩笑,白龙鱼服,孤身犯阵,诸位听说过有这样的玩笑么?”郑乖官笑得愈发月白风清,当真是挥洒自如如临风之玉树。
众人心中顿时激动不已,四国啊!检地以后怎么也得百万石罢!到时候宇喜多家坐拥六国,这一城一国之主还真不好说。这其中尤其以花房正幸为最,激动之下渗出满脸的油汗,导致几颗麻子都看起来放光发亮。
他这个文化人虽然说起来是城主,可实际上城主这玩意儿实在可大可小,就像是大明官制,一个京县的知县,一个穷乡僻壤的知县,两者差别简直天高海阔,花房的所谓城主,实际上就是一个连天守阁都没有的寨子,估计规模还不如当初玉蛟龙在琉球的那个海岛老巢,就这个城主,还是他当年也是第一个跳出来赞同宇喜多直家独立,属于创业的老臣,这才给了他一个城主。
所谓水涨船高,若是宇喜多家坐拥六国,他的资历是最老的,当个国主那是绰绰有余,再也不用住那该死的海岛上的虫明城了,他花房正幸好歹也是得过古今传授的文化人,应该住有着高高的三层天守的磐城,家中往来的应该都是高僧和公卿,而不是该死的水夫和海贼。
他如此想着,脸上的几颗麻子愈发油光发亮。
子曰:少年戒之在色,中年戒之在斗,老年戒之在贪。但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个大圈子里面挣脱不出来。
正幸五十九岁,文武兼修,也有身份,儿子智谋颇高,身后也无忧,按道理正应该乐天知命,可实际上这天底下的事情没几件能够按道理,最终还是进了夫子说的那个怪圈子。
“殿下可敢写下保证文书么?”花房正幸甚至不去询问宇喜多宗家,直截了当就对乖官说到。
听了这话,乖官大喜,当下一合扇子,道:“在下做事,最是稳妥,这纸笔么,却是早就写下的。”说着,旁边樱井莉雅就摸出一张文书来走过几步递了上去,花房正幸忙不迭抢在手上,仔细一瞧,正是那位茂才殿下口头许诺的,最后还画了十字押。
这薄薄一张纸,就是四国百万石石高啊!花房正幸只觉得手都在颤抖,他乃是家中创业的老臣,别人想看,却也不敢去抢他手上的文书,他看着文书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把文书给了上首的宗家。
宇喜多宗家低头一瞧,果然是如那位殿下所说,其余家中重臣们一下围了上去,宗家就把文书传递了给大家看了一遍。
或许有看官要说,这种计策居然也能成功,扶桑人猪脑子啊!太坑爹了。
实际上,有时候计策越简单粗暴,用起来越好使。
乖官收买宇喜多家的路数,好有一比,等于后世一个大学生,有个富二代校友,还有个关系很好的室友,这位室友是宿舍的老大,老大的女友是宿舍老二的前女友,大学生是老三,和老二关系最好,老二转校前托付老大照顾自己女朋友,结果老大把弟妹照顾到床上去了,老三看着老大总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天富二代校友说了,我看上你们老大的女朋友了,你帮我搞定那家伙,我送你四套观景别墅。
老三@#¥※※……
扪心自问,有几个能抗拒这样的诱惑的,何况这还是十六世纪的扶桑,一个下克上的乱世。
所以,这张文书拿出来,众人心头大定,看来这位殿下是真的要给宇喜多家四国地盘了,一时间,大帐内一片粗重的呼吸声。
这时候乖官就笑着走到大帐上首,对宇喜多宗家说:“宗家,不请我坐么?”
宗家一愣之下,却被乖官喧宾夺主,摇着扇子就在小马扎上坐下,坐在上头还嫌弃小马扎不体面,坐的也不舒服,忍不住皱眉,“宗家,你们宇喜多家的条件实在太艰苦了,下一次我送你一把明国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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