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黔国公后来还数次打败了寇云贵的缅甸军,说他是一代名将,或许有夸大,但当时无数在黔国公麾下听令的土司们,恐怕还真就这么想的。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像是朝廷的巡抚,虽然是封疆大吏,但到底是流官,今儿来明儿去,而土官们都是世袭的,说个难听的,得罪了巡抚也不怕,但得罪黔国公就不一样了,要知道,黔国公可是世代镇守云南的征南将军,与国同休的,故此抱黔国公大腿的土官当真不少。
不过后来黔国公在文臣手上吃了大亏,被下旨训斥,要知道那时候正是张居正当朝主政的时代,张居正一代名臣,尤其看不起武勋的,黔国公那时候被那么多文官弹劾,他能不借着机会狠狠修理一顿黔国公么?还正好杀鸡骇猴给天下的武臣勋贵们一个下马威。
黔国公差一点被削爵,故此胆寒了,从此在文臣跟前就低了一头,这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生态圈。
土官因为黔国公世代镇守云南而低黔国公一头,黔国公被张居正修理过从此胆寒又低巡抚、兵备道等文臣一头,而文臣们又因为土官光脚不怕穿鞋的而低土官们一头,恰好形成一个制约的圈子。
说实话,这恐怕也正是上位者所愿意看见的。
不过,黔国公在国舅大都督跟前如此伏低做小,那些土司们,就看不下去了。
沐昌祚等若是这些土官们的老上司,老上司怕文臣,他们也就忍了,毕竟大明是文臣治天下,可如今老上司连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都那么敬若上宾,这些土官们可就有些忍不下了,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曰,有土司官名马千乘的,年轻气盛,忍不住就口出狂言,说那小国舅有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国公爷给他帮衬?
若是乖官认识这个土司官马千乘,保管会啼笑皆非,这个马千乘,乃是世袭石柱宣抚使,历史上秦良玉的丈夫,这不就是夺妻之恨么!怪不得这么大怨气。
第465章 下官想跟大都督讨教讨教
石柱宣慰使马千乘,据说祖上是大汉伏波将军马援,世袭节制当地九溪十八洞,按说乃是汉人中的好汉,可实际上,便如本书前文所说,自秦汉开始,历朝历代多有不奉中原正朔的遗民渡海往扶桑避难,最后这些人哪儿去了?都变成扶桑人了,就像是扶桑四国岛诸侯长宗我部元亲,扶桑史学界不是普遍考据认为是秦始皇十二世孙远渡扶桑后流传下的一支后裔么!
当然,圣人早有类似定论'华夏入诸夷则诸夷之,诸夷入华夏则华夏之',当然,这句话后世也成了汉奸们投降的滑头话。便如国舅如今鼓吹'尊王攘夷',不知道的以为此乃后世扶桑专有名词,可实际上这本就是儒家词汇,历史上明代大名士朱舜水东渡扶桑,受扶桑有识之士礼拜,鼓吹尊王一统论的《大扶桑史》,其编纂者悉数为朱舜水之弟子。
总之,历史就是个婊子,谁都可以来搞一搞,便如后世社会主义,政治家鼓吹的多了去了,连希特勒不也鼓吹么,实际上就是举起一面旗子糊弄下面屁民,至于这面旗帜是什么颜色的,便如外国谚语说的那般:社会主义有五十七种,不知道哪一种是真的。
这马千乘自诩为马伏波嫡系后裔,可你瞧他,哪里有一丁点儿汉人的样子,头上裹着白头帕,头帕在脑门前交叉成一个'人'字,人字左右还用银线绣着十八罗汉,这表示他还未正式成年,期希菩萨保佑,身上是右衽清白两色褂子,可偏生是用布扣子扭起来的,外头还套着一件大红色的比甲,腿上是宽大如裙门一般的裤子,裤脚还是个荷叶边,若是乖官瞧了肯定吐槽:还挺时髦,居然是喇叭裤。
马千乘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身高在土官中算得是极为高大了,加之腰间挎着镶银的弯刀,自有一股子彪悍之气,他是马家长子,袭了石柱宣慰使的官职,但跟他相熟的人都知晓,他不被老爹马斗斛所欢喜,马斗斛更喜欢次子千驷,不过去年也就是万历十四年的时候他家麾下的龙阳峒脱离石柱宣慰司,马斗斛虽然是土官,却也被地方上文臣弹劾了,碍于祖制,不得不把位置传给了十六岁的长子马千乘。
故此马千乘是逮着机会就要张示自己的武勇,他十二岁就曾随父亲出征为朝廷督办铅课,在这个时代铅也是比较贵重的金属,他督办铅课中恰逢有开铅矿工作乱,却也砍过几个矿工的脑袋,便也常常自恃武勇出众,加之石柱那也是《蜀人物志》中所记载的'富庶为川东之冠',等若后世高富帅加官二代加运动健将。
有这等底气,又着急着给自己扬名立万,马千乘自然就主动跳出来抨击国舅爷了。
他也不是全然傻蛋,却也是瞧出了土司官们对那小国舅的不满,这才带头如此,何况他手头上比较有银子,石柱宣慰司可是有铅矿的,这就是石柱富庶的缘故,故此财力也是傲视群土的,有钱好办事,这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如此的。
其余土官们都是些老谋深算的家伙,虽然心中也多有对那位小国舅大都督的不满,可眼瞧着这个愣头青肯跳出来,还大把撒银子,心中早就乐开了花,故此一个个咋呼呼地就奉马千乘为主,要替国公爷出一口恶气。
俗话说,法不责众,再说了,即便真出了事儿,国朝初期虽然是有瓜蔓抄,但两百多年下来,早就没那么苛刻的刑罚了,无非也就诛个首恶。
大明垂两百年,末气深沉,地方上人心思变,此次黔国公召集云贵川土兵,其中就有孟养、孟艮、孟密、木邦(俱都在今日缅甸境内)等土司,这些可都是前次岳凤作乱的时候附过贼的,最后呢,还不是岳凤献俘于朝阙,其余的人好端端做土司官。
故此,一众土司们乐呵呵地附和马千乘,不管是准备看笑话也好,是真有异心也罢,总之,身后一条老大的退路,根本无所畏惧,至于马千乘么,早就被人瞧做二傻子一般,偏生他还不自知,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在川东的威名已经赫赫响遍了诸路土司。
“诸位论年岁都是千乘的叔伯。”马千乘倒也晓得先客气一番,不过随即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自高自大,“不过,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
应了马千乘之约赴他宴请的众土司脸上各自表情不同,不过想必心中都唾骂了几句的:你一个毛也没褪干净的毛孩子也敢在爷爷们跟前拿大……
马千乘却犹自不觉,说得口沫横飞,最后慨然举杯道:“千乘也只是想为国公爷讨一个公道,诸位,请满饮此杯。”
众人中多有皮笑肉不笑地,举杯哼啊哈的,马千乘瞧着稀稀拉拉,心中未免不快活,他年轻气盛,还不懂掩饰,脸上就露出些端倪了,正在这时候,有人突然就大声问道:“马贤侄,我和你父亲马斗斛同辈论交,当初也是一个锅灶里头搅过马勺的弟兄,我就托大,叫你一声贤侄……”
马千乘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他这个年岁,在后世,正是青春叛逆期的时候,他又是有钱有势有武力,愈发张扬,若不然怎么会做这出头鸟呢?他谦虚一下,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把在场的众人当成叔伯,这时候被人老着脸称呼一声贤侄,自然就满肚皮的不爽,可是,人家话都撂出来了,跟他老爹一个锅灶搅过马勺的,这年月孝字当头,他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这口气,眼睛一抬往说话处瞧去,却是一个国字脸大鼻子的中年人。
皮笑肉不笑抬手拱了拱,他道:“不敢动问,阁下是……”
“跟你老叔我还有什么客气的,这一声阁下,太见外了。”那人老神在在,一句话差一点儿把马千乘给气得吐血,这真是个不要脸的,给跟杆子他就顺势爬上来了,还老叔,汝妹啊!
“老叔我姓刁,名无枫。”这个中年人乃是孟艮土司,这地方也就是后世臭名昭著的金三角地区,刁姓乃是当地世袭的土司官。
“不知刁叔有何见教!”马千乘强忍怒气,拱手就问。
“见教不敢,我老刁只是想问贤侄,你准备如何为国公爷讨一个公道哇?”刁土司慢条斯理问他。
马千乘顿时张口结舌。
刁土司心中冷笑,脸上却带着微笑道:“马贤侄你威武雄壮,有古之名将风仪,你家祖上乃是马伏波的嫡系,我老刁相信你心中定然是有万全之策的,不知道贤侄可否为老叔解释一番啊!”
他这句话顿时就把马千乘给堵死了,连大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名头都搬出来了,你是名将后裔,我们也愿意奉你为首,不过你总得有一套计划罢!
马千乘瞧着周围一连串的目光,再看看这刁土司,真是把他恨得牙痒痒,但却又不能不说话,只得讷讷道:“我……小侄以为,我等去求见那小国舅,小侄再借着机会问他讨教一番武艺……”
他说到此处,倒是机灵了起来,脸上顿时就恢复了几分自信,当下把胸一挺就道:“小侄我对武艺一途,却是有几分自信的,若我打败他,岂不就是羞辱了他一翻,想他京师勋贵,必然脸面挂不住,到时候还不就灰溜溜走了。”
众人瞧着他的身高,却也不怀疑,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这小子身高足足九尺开外,几十个土司官中他就如鹤立鸡群一般,又是年富力强,若武艺不出众,那才奇怪了。
刁土司嘿然笑了一声,却是拱手就道:“如此,倒是老叔我多虑了,便请马贤侄为首,我等这就去那国舅大都督行辕。”
这话一说,顿时就把马千乘逼上梁山,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不然,几十个土司官当面,他哪里挂的下脸面来,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咬牙把手在桌子上头一拍,他当即慨然就道:“既然诸位叔伯如此厚爱千乘,千乘就却之不恭了,诸位,请。”说着,带头就走了出去。
那刁土司旁边一个上窄下宽脸颊看起来满面慈善的土司脸上就露出了些忧虑来,“刁兄,你这一招,却是太行险了,也亏得有马家小子这等夯货,众人冷眼旁观……”
刁土司笑着伸手拍拍他肩膀就道:“姑苏兄,你啊!就是太慕中原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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