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冷笑,好像罗刹女。
在场没人出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只有方兰生一个人执着着,问百里屠苏:“是你的梦?”
“嗯……”百里屠苏垂眸,浓密的睫毛掩住光芒。
四姐冷笑道:“还不敢承认,若不是极深的感情,怎会叫得如此真切?”抓住方兰生的手,方如
曦道:“猴儿,别跟他走,四姐为你不值。”
方兰生没有理方如曦,反而扭头问百里屠苏:“你叫的名字,是谁?”
声音平淡清亮,很是好听。
“猴儿!听四姐的话!”
“………………”
“是谁,你说啊,到底是谁,我不怪你……”清亮的声音变成了哀求。
“………………”百里屠苏抬起眼,淡然问他:“重要么?”
“……”忽然被什么打击到的方兰生意识不好,他看着百里屠苏眼中无奈的近乎泪光的光芒,坚
定地点了头。
“………………”百里屠苏回过头去,用侧脸对着他,垂眸道:“……是晴雪。”
……
记得有人说过,最悲哀的表情不是哭,而是面无表情。伤心最深不是放声痛哭,而是心死,所以
面无表情。
而此时,他在笑,方兰生苍白如纸的唇勾起一个凄美的微笑,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呼吸,回眸,羽
睫在空气中轻轻颤栗着。
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而已,但是他脆弱的心已经没法去承受。
“兰生……”就连适才还在张狂的四姐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方兰生无力摆摆手,然后向门口
走去。
百里屠苏站在原地没有动。
方兰生走出方家大门,一步一步地离开。
他望着灰白色的天空,那是盛夏即将雷雨的前兆,吹来的夏风温暖,却吹得心凌乱无比。
虽然是梦,虽然不是他的错。
该死,你到底在想什么?!
“隆隆!”远方传来闷雷的响声,方兰生捂住耳朵。
——“……是晴雪。”
百里屠苏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脑海。
方兰生仍然在走。
雨水渐渐零星地落在地上,然后是手背,然后是肩头,然后是头发,然后是心头。沿着他的眼
睛,一直淌到心房。
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雨打到脸上,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水。
你要怎么和她比,你要怎么和她们比?
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描述,别人只看到平时活蹦乱跳的方家小少爷此刻一个人,孤零零在
雨中漫步。
路边小贩纷纷收摊,准备回家避雨。
“孩子,还要买东西么?”路边的一位老妇好心地为他撑起伞来。
方兰生默默看着地摊上的佛家小饰物,目光空洞,像死人一样都没有焦距。
对的,曾经也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傻瓜,替他关心的人买了一块檀木印牌,那个人把他送的牌子放到胸口,即使身埋雪下,那块木牌还是带着体温的。
对的,曾经也有一个和他很像的人,走到他的身边,替他撑起紫竹伞。
老妇的笑容温和而慈祥。
“孩子……?”
方兰生缓慢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她,道:“婆婆,这世间,有没有什么可以摆脱痛苦的
方法?”老妇愣,少顷道:“少爷想必信佛,一定知道忘川。”方兰生开始在脑子中搜索忘川这
个词语,“忘川之水,别名忘情水,虽不及奈何边的孟婆汤,但也是凡间最有效的遗忘方法。”
忘川,遗忘。
遗忘,对一个心灵已不堪重负的人说,是最大之解脱,同时亦是对他周围人最大之报复。方兰生
勾起残忍的嘴角,低语:“不错,只有遗忘,才是我的解脱。”
倏而,一弯极灿烂极美的笑容像寒冬中的血梅,绽放在方兰生的脸上。
“婆婆,谢谢你。”
方兰生施展腾翔之术,少顷消失在天际,等百里屠苏追上来,他已经不见了。那位老妇望着天
边,叹息一声。
“痴儿啊,当真痴儿。”
“前辈!”百里屠苏撑着伞,看到老妇,冲上前道:“请问,见没见到一个身穿翠兰色衣服的富家少爷,这么高。”百里屠苏比划了一个到他鼻子的高度,“他有没有过来,他在哪里?!”
老妇冷眼扫了他,无声收拾好东西。
少年撑着伞,喉咙上下动着,“你是他什么人?”老妇乜斜,“他……前辈真的看见他走过去?”老妇不语,他几乎是哀求着抓住老妇人,“前辈,晚辈只问您一个问题,他……向左走还
是向右走了?”
大雨沿着少年俊逸的脸淌下来,美人砂惨淡无光。
无比执着哀求的声音,让老妇人心中酸楚起来。
她叹气,原本伸出去的手又动摇了,最终指向了相反的方向,“这边。”
看见少年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的向左边跑去。
一左一右,有时错过的就是一生一世。
她只是衷心的希望,他们是心有灵犀的。
那场雨下了多久方兰生并不记得,相反,他被淋得当真清醒了。
从百里屠苏复活,一直到他向他求亲,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方兰生自己臆造的梦境。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场梦该醒了,而今无论他想不想醒,都必须要醒来。因为,把他推进梦境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方兰生也很奇怪,百里屠苏只是梦到了晴雪而已,喊了几下名字。自己却觉得整个心突然就跟灰一样了。
分崩离析。
情愿彼此是路人,哪怕根本不相识。
方兰生此刻就站在梦境中相仿的忘川边缘,享受着曼珠沙华凄美的舞姿。梦境中,就在这个地方,他看到百里屠苏前来阻拦他。
哈哈,真有趣。只要饮下这里的水,我就可以忘记他了。
莹蓝色的河水缓缓流淌,不知流过几个世纪。
方兰生回眸
好累,好想歇歇。
“兰生——!”
一个人,一身玄裳,少年模样,长相英俊如冠玉,身材颀长高挑。眉间还有一点朱砂。
他眯起眼睛,和梦中简直一般无二。
那在曼珠沙华的血色之中闪闪的,好像血珠,随时都会滴下来般的妖艳。
“兰生,兰生!”
果然,连声音都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方兰生站在河边,笑容凄美,他轻声喊了少年的名字。
“兰生,你不要再吓我好不好?”
他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河水无声,遍地妖冶。
“兰生,过来。”少年沉下声音,开始劝导他回到他的身边。方兰生却只是摇头,用极轻的声音道:“不。”百里屠苏的瞳孔猛然收缩,“你也别再往前走,我有话要跟你说,就在这里。”
百里屠苏看着他,身影在曼珠沙华中格外刺眼。
“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方兰生注视着河水,缓缓开口。“可是,后来我发现不一样了,那个总是叫人担心的木头脸,我发现他实在是太笨太蠢,很多事情都不懂,都要别人去教,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道歉,都要别人去提醒。”
百里屠苏偏头不语。
“我担心,我害怕。我看到天墉城的那些败类要你回去的时候,我的反应是——名门正派还如此不讲理!后来看到你浑身是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突然好恨,真想好好揍他们一顿!坚决不能让你和他们回去,否则你那么倔那么呆一定会被关起来的。”
“兰生……下来再说。”
方兰生回眸,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轻摇头。
“再后来,我也记不得是多长时间了,我发现你在我心中越来越重要,越来越比襄铃还让我关心。大家都是男人,我也不怕什么。”方兰生看到百里屠苏心痛的眼神,得意笑了起来:“木头脸,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只是你的一个小梦境,就让我从琴川跑到这里,我来告诉你,想必……想必我是想好那个答案了。”
百里屠苏瞳孔收缩。
“我要你做我的人,否则你我今日一过,便是路人。”方兰生重复了一遍当日百里屠苏的话,然后带着笑容叹息道:“路人……木头脸,你说得很绝情,是路人呢……”他注意到那人的摇头,“只是一个梦,就让我看清了这么多,值得。木头脸,你的梦醒了,而我的,也该醒了。”
醒了,该醒了。
“我的答案,你还要听吗?”方兰生温柔的声音飘来,虚幻地宛若来自远方。
百里屠苏来不及反应。
就看到方兰生带着那抹梦境般凄美的微笑,跳入了忘川之中。
(三十七)碎片
“如果让兰生再次受伤,就算是屠苏哥哥,襄铃也会生气。” ——引子
青丘之国,入夜。
已经选为下一届狐王的少女,静静站在琉璃大殿的玉阶上,她衣着紫色的华裳,凝望着远方。
大殿的门肆开着,吹来阵阵寒冷的风。少女用手扶着额头,慢慢坐了下来。
兰生,他已经忘记了……
就在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今天,是自己的继任大典。叔叔亲自将手腕上象征天狐族权利的玉镯取下,正要往自己手腕上戴时,一位九公子浑身是血地冲了进来。
“尊主!有……”
话音未落,男子应声倒地!与此同时,其余的天狐九公子从狐王的背后窜出,纷纷跃身而前,只见遥远的玉坛那边,一阵血光大起,乒乓地响起兵器交戈的声音。
“放肆,竟敢侵入我天狐圣地!”狐王秀美的脸凝如冰霜,衣摆上的玉石铃铛叮叮作响,烦躁不堪。
半响后,血雾散去,朦胧中走出一个人影,熟悉,尤其是那双透漏着危险气息能让一切妖兽趋之的血色眸子。襄铃往下走了几步,却被狐王拉住。九公子围了上来,各自拿出武器,保护在他二人的周围。
身为狐王的叔叔举起了玉镯,正要念咒语。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她,用力挣扎,狠狠攥住了叔叔手中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