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坐在小树林的大石上,受了极大的惊吓,半天还不了魂。她知道前世的时候,五胡攻入中原,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司马楚所为,或者说是司马皇族所为。她清楚上一世那一场祸事,因为太过惨烈,以至于无法忘却。甚至在后来的几年间,到她死之前,她成了胡人一个小国里的大官夫人,还是夜夜噩梦。
她清楚的知道,那一场祸事发生的时候。
那一年,她十六岁。嫁给石越三年之后。
可是,今日这两个文士所言,这一切似乎马上就要发生,在她还未准备妥当的时候,那些野兽一样的胡人就要进了凤凰城,肆意杀戮,残暴不仁了。
“阿姐……”
“女郎……”
郑玉两人没有注意听文士交谈,在他们两个路过的时候,两人屏气凝声,生怕被他们发现,告到郡守那里。他们走远之后,才发现僵硬在原地,表情惊恐的郑若。一时间,两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天渐渐黑了,幽深的蓝色铺在了头顶之上,星星宛若闪亮眼睛忽闪忽闪。夜风一吹,身上不自觉的打了寒噤。郑若猛然惊醒,身上已经汗湿一片。
“阿姐?”郑玉满脸带着疑问。
“走!”郑若起身,脚步有些踉跄。眼前闪过一幕幕,都是那些胡人拿着大刀冲进坞堡时的情景,他们见男子就砍杀,见女子就……鲜血,狼烟,孩童的哭泣,妇孺凄惨的叫喊声。她清楚的记得,那时石越不知去了哪里,她带着柳絮和逃难的人一起躲进了破庙中惶惶度日。直至,胡人搜到那里。她也清楚的记得,她和柳絮一起缩在神像的后面,害怕的紧紧相拥。外面的惨叫声越来也凄厉,女子的呼喊声,男子求饶声像是魔音一样围在两人周围。两人脸上滚落豆大的眼泪,却死咬着牙不出声。当神像下也传来嘀嘀咕咕声音的时候,柳絮当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是那样的毅然而决绝。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突然窜了出去。然后下面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那些胡人们也随着柳絮一起不见了。就在隔壁,她听见了柳絮的呼喊声,斥骂声,还有胡人们淫啊乱的笑声。好多,好多……
她害怕,她惊惶。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把脸埋在了膝盖中,呜呜哭泣。却没有解救柳絮的胆子。那样的情景,她……她着实害怕,根本没有力气。等了很久,柳絮的声音已经弱的几乎不可闻,胡人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又等了一刻。她才瑟缩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隔壁而去。
柳絮……一丝不挂,身上都是白白黄黄的秽物,下体流着鲜血,已经昏死过去。她哭着扑过去,抱她在怀里,哀哭着直到天亮。
柳絮醒来之后,双眼空洞,不流一滴泪。却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投了河。
……
“女郎?”柳絮见郑若神思恍惚,脸上流满了眼泪,和郑玉两人心中大惊,不知所措。
一声叫唤,郑若从沉痛的过去中醒来。她一把抓住柳絮的手,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柳絮说的那句话,“女郎,你快逃。”
“柳絮,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郑若说的时候,眼神坚定。
柳絮却有些莫名其妙。
“走,我们回去。”郑若没有给她们两个开口询问的机会,一手拉一个往回走。
有些事,她需要从长计议。她不能慌,也不能乱。她得慢慢筹划,她既要保住阿爹和大兄,也要护住柳絮和郑玉。
她的背影忽然挺得很直,好像是矗立在悬崖边的巨石,要为后面的人遮风挡雨。
与此同时,霄霞院的外面停了十余辆马车,仆从更是不计其数。橘黄的灯笼在暗夜中就像蜿蜒的长龙。
郑瑾潇坐在第一辆马车中,沉香木的几案上凿了几个洞,放着几个茶碗,跪坐在角落里的侍女专心的伺候着小泥炉。马车的四角放着几个木桶,里面盛放着巨大的冰块。丝丝凉气氤氲出来,让坐在马车里的郑瑾潇感受到一丝丝凉意。然而,此刻的他心中焦急,即便是车内丝毫不见暑热,他的额上,背上还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他对面坐着的男子,赤着足,束着发,戴着高冠。慵懒的斜倚着大软枕上,双眼微阖。郑瑾潇的双手紧紧的捏着双膝,眼中怒意闪现。一想到眼前这个人在小妹的梦中欺负了小妹,他就很想冲上去暴揍他一顿。可,偏偏放眼整个凤凰城,能够从郡守的虎口中救出小妹的也只有他。
他没有办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复杂。
车队停在郡守府外已经快有一个时辰,郡守府中依旧没有传出消息。司马楚居然连琅琊王氏的面子都不给,这让郑瑾潇心中有些惶然。如果,连王九郎都没有办法,那里面的小妹该怎么办?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她现在好不好?
看着对面那个俊美的天怒人怨的男子,一脸的悠闲,毫无救人的自觉。郑瑾潇忍了又忍。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去求他的时,他一口答应的样子,还是顾念着小妹的情分的。他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小妹和他有什么情分?小妹说过那是恨不得吃了他的骨血的。
这样一想,他心中又是一凉。再看王九郎悠然自得,心中更是捉摸不定了,等待中特别漫长,他实在忍不住了。掀了车帘。
“郑兄,那门你进不去。”王九郎突然就悠悠开了口。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不管。”郑瑾潇冷哼。
王九郎淡然的笑了一声,坐正身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兄妹对自己都有着很浓烈的敌意。就像方才他来求自己救阿若的时候,也是极不情愿的。
车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掀开的大了一些,周珏的脸从外面探进来。
“九郎,这司马楚太过可恨,让你我在此等候如此之久。依我看,管他作甚?我们冲进去便是了。”
“周郎,不可鲁莽。”王缙之还没来得及开口,谢炎也赶上来,开口阻拦。
王缙之透过车帘看了看夜空,忽而一笑道,“放心,大门就要开了。”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一落下,霄霞院的大门缓缓而开。司马楚带领着众人才里面一边走出来,一边哈哈大笑着说,“不知是琅琊王家九郎光临寒舍,有所怠慢,真真是失礼!”
“知道失礼,还让人在外面等了那么大半天。”周珏小声嘀咕。
“都怪看门的管家,只说来了客人,却不说来了贵客。误了我,误了我啊——”司马楚爽朗大笑着快步走过来,“等会将那看门的人鞭笞了扔出去喂狗才是——”
客套话而已,谁也不会当真。
王缙之等人已经从马车下来,也快走了几步迎上去。在离司马楚五步的地方站定,一揖。
“王九郎拜见郡守大人!”
司马楚的脸涂了一层厚厚的白粉,一笑,还可见簌簌往下掉的粉末,王缙之心中闪过厌恶,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一步,躲过那些粉末,还有刺鼻的香味。
“哈哈哈——”司马楚拍着他的肩膀,“不愧是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啊——”他说着,往他身后一看,眉毛一挑。凤凰城里所有的青年才俊都齐聚了。转过头,他大笑着,“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各位俊杰请进!”
进了会客的宴厅,司马楚双手一拍,酒肉流水一般的端上来,歌姬舞姬款款上前。顿时,酒肉香气,丝竹笙乐充斥着整个大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珏摇摇晃晃的起身,端起酒杯对着上座的司马楚遥遥一举,道:“听闻郡守府中最近收了一个擅琴的女子,不如一见?”
司马楚放下手中酒杯,眼睛缓缓扫过王九郎和谢三郎,在他们的脸上停了一瞬。哈哈一乐,大声说道:“夜已深,只怕她已歇息。周郎若是喜欢听琴,我这里也还有别的妇人擅长,不如就唤她前来?”
周珏有些不快的道,“郡守大人藏私,好东西藏起来不愿与我们瞧。”说着,气鼓鼓的坐下,酒杯“嘭”的一声放在案几上。
坐在后面的郑瑾潇紧张的看着,案几上酒肉,他根本就没用动过。
司马楚脸上的阴鸷一闪而过。
王缙之淡笑着站起来,对着司马楚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今夜踏月而来,实乃有事相求郡守大人。”
“哦?”司马楚感兴趣的将身子移了半边,看着他,
王缙之拍了两下,歌姬舞姬退了下去,几个美貌侍女捧着盖着红绸的漆盘,款款而来。王缙之走过去,掀了红绸。漆盘上都是些奇珍异宝,半人多高的红珊瑚树,婴儿拳头大小的南海珍珠,昆仑玉雕刻的一对貔貅……
司马楚是皇族又是辽西之王,珍宝见过无数。可是这么多珍宝摆放在一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暗自赞叹,不愧是琅琊王氏,财权无人可比啊——
王缙之看见他眼里闪现的贪婪光芒,淡笑着再次拍了拍手。又是一队妙龄少女娉婷而来,她们的脸上都蒙着面纱,上衣直到胸口处,下面着了一件贴身的裙子,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的肚皮,肚脐眼儿上还挂了一个闪亮的环。共有十个少女,中间的那个一头金色的卷发,红色的裳服,红色的面纱,眉眼修长,流转间,媚意天生。她们的手上,脚踝上都戴着铃铛,行走间,叮铃作响。她们后面跟着十个同样异族打扮的少年,各个俊美非凡,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乐器。
一上场,少男们围着少女而坐,然后鼓点一起,十个少女翩翩起舞,尤其是中间那个红色裳服的少女,简直就是一条无骨的蛇,在鼓点中,她的腰肢柔软的让在场所有人都赞叹。
司马楚看得如痴如醉。
一舞毕。二十个少男少女全都围在了司马楚身边。司马楚好色,不管男女。这是整个辽西都知道的事儿。面对二十个绝色,他的双眼幽幽绿光大盛,一把将红色裳服的女子揽在怀里,一双手便开始不老实起来,只差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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