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她梳马尾,前面的头发用红色的塑料发卡别到头顶,双肩背包被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对张衍说:“衍,我手机没电了,你带充电器了吗?”
身后是燥热涌动着空气。
这样的记忆碎片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张衍的梦境中,模糊成一幅画。仿佛自己还能触到她指尖微微汗湿的温度。
她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她的高一,那时,卫缭依旧在和一个男生交往着。她虽然心里确实磨磨唧唧的难受但事实就是这样,她也接受。高一读完,卫缭与那个男生分手,分手原因张衍不知。大约两人性格不合,并且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总之那个暑假,是她们两个人一起去旅行。好朋友之间的一拍即合,跟家里人讲了,也同意了。7月,她们坐上了飞往乌鲁木齐的航班。
卫缭觉得,大概在上初中之后,再也没有比这一个月更好的时光了。当她们从地窝堡机场走出来时。她伸手牵住张衍——她现在看起来阳光而美好。她带着墨镜,陪着高大的背包,健康爽朗;15岁就有过独自旅行的人,虽然当年只是去云南,这回事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新疆。张衍沉稳的模样让卫缭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就有一种安稳的感觉。她大方开朗,善于与人交谈。在夜市上跟卫缭找好吃的手工冰激凌,维族人做的酸奶,便宜可口的水果和善良好客的当地人攀谈。
她们先是背上喀纳斯,去了禾木和白哈巴。然后去了西边。经过伊犁河谷,南下喀什。路上她们交谈历史,地理,物理,生物和文学,看见和经历的一切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们在途中结交了不少人,从大巴上玩她们平板的小孩到七十多岁的给她们讲述传说和神话的老人。她们的旅费并不充裕,但在两个人各种方面的努力下支持完了整个旅程。
7月中旬,她们坐上了乌市通往伊宁的汽车上。她们原本计划坐火车去伊宁,但是在网上看见了赛里木湖,便决定在果子沟住一晚再走。
与之前在喀纳斯看见的青山绿水不同,通往果子沟的路上是阴霾沉沉的。周遭没有高大的白桦树,也没有俊美的山,这里的山都是连绵而富有张力,山岭青葱,另一边的草原和蒙古包相得益彰。公路修在绿洲和戈壁的边缘。一路接连不断地下雨,沈卫缭倒在张衍的怀里睡得七零八落毫无姿态。中途被叫醒下车。两人站在湖边,绵绵细雨淋得她们一身激灵。
山风湖风呼啸而过,她们被吹得狼狈不堪,两个人笑闹着,也不觉得冷,尽管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二三十公分,说话也要大声吼出来才能听清。
“一台,二台,三台海子,还有四台五台六台……”张衍大声地说着。“好耍”沈卫缭笑着大声吼道。天气并不理想,小雨已经停了,天边翻滚着乌云。她们沿着湖边的公路走了一截,看见了一个敖包。两人相视一笑,走上去按照蒙族人的习俗完成了一系列的仪式。
乌云翻滚开来,太阳像是一个金色的海胆一样出现在离她们最近的一个山头上。巨大的光柱穿越了这层凛冽稀薄的大气直射人间。方圆百里只有她们两人,潮水阵阵。张衍面对湖面,大声地吼道
“日晕清淌,湖水苍茫。唯天唯地,你我二人。”
然后她转身,笑着对身后的人儿大声吼道:“好冷啊,风好大。”
卫缭心中仿佛有一颗滚烫的生鸡蛋被敲破,一种难以理解的热烘烘的腥味涌上她的喉咙,随着不存在的蛋液浸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她走过去,抱住了张衍的腰。张衍当她只是要玩,将手插入她披着的头发里。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突然,沈卫缭环住张衍的脖子,在她敞开的,露出锁骨的肩上咬了一口。
她吃痛,问,你干什么啊?卫缭不说话,良久问她,你不喜欢么?
张衍皱皱眉头,莫名其妙被咬一口当然不喜欢了。
卫缭踮起脚尖,亲吻她的下巴,然后是她微微发干的嘴唇。从未有过的亲昵举动让人觉得窒息感从内心迸发而出,进而是狂热的心跳。
“衍,这样你可喜欢?”亲吻后双眼迷离的卫缭抚摸着张衍这两天晒得有点过敏的脸颊声音略带嘶哑。
“喜欢。”
“喜欢拥抱还是亲吻?”卫缭抱着她,不依不饶地问。
张衍已经有些懵了,她回答,“都喜欢。”
沈卫缭此时头脑中也失去意识,张衍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干燥的唇轻触她的前额和眉毛,感觉就像是小孩子在亲昵地蹭着绒毛玩具那样。天上飘起毛毛细雨,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周围风太大,张衍的衬衣领子不断拂过她的面颊。她被张衍身上温热的气息包围,产生了一种情不自禁的沉醉感。
作者有话要说:抢在还未熄灯之前发出来。。未修改,可能改天修改看手稿才发现少了一段==!忘性真的很大啊我。。。
☆、寅时
然后是长时间的静默。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在回去的路上,中心气压低的吓人。沈卫缭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而且是,自认为不应该有的喜欢。感情在她的身体里四处乱闯。终是这一次,自己失去理智。张衍的心思她何尝不明白,只是这层窗户纸被自己在这个尴尬的时候捅破。她也怕,怕失去张衍这个朋友。如果这个时候这样做了,要是以后做不成朋友了,怎么办?她不愿去冒这个险。这个窗户纸是自己捅破的,那就让自己把它补好。
她侧脸,看见了似乎是同样难为情的张衍。看着她,张衍欲言又止,卫缭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唇上,然后她轻轻地埋头在她身上,然后说:“你怎么是个女生,你怎么那么迷人,张衍,你是个妖精。”
“你还是一个妖兽。”张衍一如既往的毒舌。但是现在却是心有戚戚,小心翼翼的。
“我们不能在一起,你知道的。我……虽然……但是,衍,我们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卫缭闷闷地发出这样一些音节。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她不晓得自己这样的看似理性的决定是不是太过。毕竟张衍其实上是一个脸皮相当薄的人,刚刚在自己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的时候,她回应了。
“衍,对不起,我真的,刚刚……”
“我懂,这份心我放起来。我当你是我姐姐。”张衍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沈卫缭不敢抬头看她。其实也没什好看的,张衍现在已经面瘫了。她们都是理性人,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不过,张衍又说:“这种事情,我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她重重地加上一个砝码。使卫缭的难堪得到微微的化解。
真的能让人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么?怎么可能。张衍心中苦笑。明明就是对我有了感觉,但是不敢承认了吧。不过既然我能答应你,我是认真的。
她们回到借宿的毡房。晚上和主人家一起看电视,谈论路途的风景,讲述四川的风俗。天色暗沉,女主人给大家做了一顿拌面,张衍欢快地唱歌给他们听。沈卫缭走出毡房,看到满山的星星。一时间被这样的美丽所震慑了。
风仍旧很大,她穿了张衍的外套,头发放下来遮住了脖颈,她双手抱在胸前,感觉似乎只有这样不会被呼啸的山风湖风吹走。漫天星辰明亮得难以置信。在这里,“手可摘星辰”并不是一种夸张的表述。她想到张衍先前站在湖边胡言乱语喊出的不文不白的句子。然后看见这些天为穹庐的壮丽景色,心中感慨无限。要怎么样的人,才可以真正的承受这一切呢?她坐在毡房外边弃置在地的原木上,回想起和张衍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毫。心中被一种长期以来早已消逝的东西填满。她时而淡淡微笑,时而面容严肃。她的内心正在经历一次蜕变。但是她又在为这种蜕变寻找不变的借口和阻力。她自己跟自己说‘这是一种没有结果的感情’‘张衍其实是一个完全无法捉摸透的人’‘她只是触景生情没有,是卫缭你自己想多了’……然而这样想的再多,最后总不免跳到‘她的梨涡好漂亮’‘她是那么温柔可亲又懂得关心人的家伙’‘她发脾气的时候最有味道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心已经乱了,她的神还暂时在她的躯壳里。
十点的时候,张衍出来找她,看见她一个人在那里傻痴痴地笑,张衍自己的心也漏跳了半拍。风中坐着的那个女孩子,身上裹着明显不符她的大红色运动外套,双眼明亮宛如夜空中的星辰。头发飘着,凌乱着,散漫着。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虽然蜷缩坐在原木上,但是你仍旧能感受到她身上溢出的健康和快乐。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卫缭自然地把头靠在她肩上。张衍问她:“看星星呢?”她歪歪头不说话。张衍抓过她的手,捂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风吹多了,冻着了吧?”她用一种缓缓地沉沉的声音说道。卫缭没了回应,张衍抬头看着天空中明亮的星星。小熊星座,天鹅座等等等等清晰可见。张衍没有和她继续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个在沉思,一个在仰望天空。只是张衍原本捂着的那双手,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和她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十指相扣。
晚上睡在异域风情浓烈的环境中,周遭还有不知是鸟还是虫子的叫声萦绕着,沈卫缭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还听到了狼的声音。两个人挤在一床棉被里,新疆那种围着晚上火炉吃西瓜的天气不是编造出来的。她们听着主人家女儿们小声用她们的语言谈论着。欢快的语调。张衍小声地向卫缭说着外面的星座,漫漫银河,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卫缭醒着,目光划过张衍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心乱如麻,恍然间,却又被两只手抱住了腰。她腾地一下就脸红了,张衍却模糊地喃喃道:“抱抱……”卫缭哭笑不得,张衍那只从十岁起就不离开的抱枕,就叫抱抱……
后来的时日一切又像是真的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