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颤的手打开羊皮纸,面前就出现了一团模糊的白色影像。影像渐渐化开,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的莉迪雅,正被两个卫士无情地鞭打。他们面貌凶恶,似乎在大声质问着什么,而莉迪雅已经遍体鳞伤,却倔强地抿着嘴唇。
我哭到喉咙嘶哑,指甲狠狠地抠着羊皮纸,恨不得马上将莉迪雅解救出来。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冥后走过来一把夺走了我手中的信件。‘看到了吗?还不止呢!奥林匹斯历来就有很多手段,叫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生不如死!’她冷笑着,斜睨着我:‘相信你也深有体会吧?难道,你愿意让你的心上人继续忍受牢狱之苦吗?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只要你好好听本后的话,事成之后,本后保证将你的莉迪雅完好无损地还给你。记住,你要是敢对其他人透露一个字,就等着给莉迪雅收尸吧!’
我颓唐无助地瘫倒在地,仿佛灵魂被掏空了。‘是。谨遵冥后殿下吩咐。’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我锁上门,脸埋在枕头里嚎啕大哭。冥后殿下,她究竟和修普诺斯大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就像一只狠辣的毒蜘蛛。只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莉迪雅?为什么我们也要成为她网上的猎物?莉迪雅,你知道吗?我逃不开,逃不开了。。。
一个月以后。
‘咦?陛下你看,这不是夏尔吗?他不是应该在修普诺斯身边吗?怎么会在这里呢?’
冥王陛下发现了在花园一角偷偷哭泣的我。当然,这一天修普诺斯大人外出公干了。
我畏畏缩缩地跟随冥王陛下去了他的偏殿。我始终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夏尔,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支支吾吾带着哭腔,头垂得更低。“夏尔。。。夏尔不敢说。’
‘怕什么?说!’他不耐烦地蹙眉。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陛下,陛下!夏尔想回到您身边一辈子服侍您!夏尔再也不想待在那里了!’
‘哦?怎么回事?’陛下大为不解。冥后一脸惊讶:‘夏尔?你怎么了?难道说那个修普诺斯待你不好吗?睡神大人脾气好性格好那是冥界公认的啊!’
我默不作声。陛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不必担心,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朕自会替你做主。’
我紧咬下唇,半晌,方才开口:‘陛下,夏尔人微命贱,蒙陛下收留赐给睡神大人,夏尔怎敢不尽心尽力。可是。。。可是夏尔实在是没法揣测修普诺斯大人的心思。他对别人都是那么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可是一回到寝宫,对我不是大发脾气乱砸东西,就是阴阳怪气的讽刺我,还。。。或许,他是嫌我笨吧,总之我不管做什么都不合他心意。陛下,夏尔恳求您,让我回到您身边吧!’
‘这。。。这怎么可能呢?陛下?这绝对不可能啊?夏尔,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服侍睡神大人不尽心,大人责备你了,你怀恨在心,所以今天跑到陛下面前巧言令色挟私报复?’
她走到我面前,有意无意地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咝!’我疼得皱起眉头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陛下的眼睛。在陛下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我扭扭捏捏地脱掉上衣。手掐的,鞭子打的,重物砸的。。。层层叠叠的大小伤痕惨不忍睹。
‘谁做的?是不是他!’陛下近乎咆哮。
我一脸默认的表情。冥后以纤纤玉指遮住樱桃小口,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朕要见他!朕要亲口问问他,他到底有多大的威风,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冥王陛下盛怒地拍着王座的扶手。
‘陛下,陛下请息怒!陛下。。。’冥后恢复了一贯的温顺乖巧,伏在陛下脚边:‘陛下,您现在把人喊来,又能问出什么呢?贝瑟私以为,睡神大人也许是平时工作过于辛苦了,一时之间心急烦躁,才会偶尔拿底下人出出气,这也很正常吧。不过,夏尔好歹也是陛下的人呢。。。。。陛下您可不值得为此大动肝火,只需要私下里小惩以诫点到即止就算了,千万别当众申饬,伤了君臣之间的感情。毕竟修普诺斯,他现在是冥界不可多得的重臣。陛下,您说呢?’
陛下感慨万分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贝瑟芬妮,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啊!行,那朕就听你的。但是夏尔,万万不可以再回去了。来人呐!带夏尔回去好好给他治伤!’
。。。
那天晚上,冥后再一次单独召见了我。
我跪在地面,双手将一叠厚厚的信件奉上。
冥后颇为得意地接过。‘你干得很好。’
我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口。‘冥后殿下,莉迪雅。。。她怎么样了?’
‘你放心,她很好。再过几天,本后会亲自派人从母亲那里将她接回来,与你团聚。哦,对了,给你看看这个,以慰相思之苦。’
我接过羊皮纸,打开,手指一遍遍抚摸着白色影像中秀美的轮廓。莉迪雅躺在囚室角落的一张石床上。并没有戴着镣铐。她脸上还带着伤,整个人瘦了一圈,十分苍白憔悴。
我心中酸楚难言。莉迪雅,莉迪雅。。。她是在思念我吗?思念我这个万劫不复的魔鬼?
我随侍一旁,坐于案前阅读文件的却不再是修普诺斯大人,而是冥王陛下。
‘修普诺斯,你可以退下了。’陛下冷冷地说。
修普诺斯大人惊愕地看着我,他一定没有想到突然消失的我竟会奇迹般重回冥王身边。他也一定不知道,我这个看似羞涩木讷的男孩,又曾经表演了一番多么精彩,多么残忍的戏码。
‘陛下。。。’他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什么事?’陛下有点不耐烦地抬起头,随着他的眼神瞥向了我,我赶紧低下头。陛下不屑地看看他,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是为了夏尔的事情吧?朕想他了,所以就让他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微臣不敢!’
‘那就好。修普诺斯,你给我记着,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你这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样子,在朕面前最好能免则免。退下吧!’
‘是。’我终于敢抬头,目送他离去。他颀长的背影,沉重的步伐,在冷寂的大殿上,刻下孑然而孤独的伤痕。
我心情复杂地跟在陛□后。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和修普诺斯大人,我们其实拥有同样的命运,同为奥林匹斯所不容,同为陛下收留,为什么陛下宁愿相信我这样一个奴隶,却对他这样的重臣诸多质疑挑剔呢?
☆、第 19 章
十九
拉达曼迪斯
我在冥界的知己不算多,修普诺斯大人可说是难得的一个,也许因为性格相似,都是喜欢默默耕耘为陛下尽忠,不屑与那些趋炎附势,只管说是道非的小人为伍,所以我们格外谈得来。修普诺斯大人在冥界是出了名温文尔雅但沉默寡言的人,知己并不算多,除了兄弟达拿都斯大人以外,我便是造访睡神神殿最多的常客了。我们无所不谈,公事私事,天文地理…平日少言的大人和我,相聚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他也喜欢拿出他珍藏的名茶与我共享。我们的密切关系,在冥界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有些人会讥笑我拉达曼迪斯攀附权贵,全是看在他位高权重才急不及待巴结,可是真正了解我的人该很清楚,有权与否并非我的择友之道。所谓知己,是志同道合共同进退的人,就正如我和他一样。在他初来冥界,还处处遭人排斥嫉妒时,我已开始欣赏他了,并非像他们想象一样,见他得了权位后我才急于巴结,不过我也懒得跟那些愚昧的人争辩,反正我喜欢跟谁交朋结友是我的事,他们爱怎么说就随便他们吧!我并不会在乎。
我从前总是认为,在这冥界里,除了达拿都斯大人以外,我该是对修普诺斯大人最为了解的人之一吧!他处事低调,立了功劳也不会宣之于口,总是谦恭的,勤勉的,完全没有许多拥有高位的人的架子。他的努力和付出,我是一直都能看到的,即使陛下很少因此赞赏他,也不减我对他的钦佩,所以,从前我一直深信,他是个真正清高的君子,是个鞠躬尽瘁的好臣子。尽管得不到什么回报,也会依旧一样为冥界为陛下尽心尽力,所以,在最初听到最近那些谣言时,我不禁为他不值,甚至有股想教训那些沾污他名誉的人的冲动。
那些谣言实在太荒诞无秸了!说什么他在人前矫揉造作装君子,在寝宫里却拿侍从来出气,甚至把他毒打得满身伤痕!我听罢不禁咬牙切齿!我认识的修普诺斯大人绝不是这种人!他就算是对侍从也都总是彬彬有礼的,他身边的侍女莉迪雅也对他赞不绝口,他又怎会是他们口中的伪君子?只是,为怕自己强自出头会把事情越描越黑,甚至会为他带来麻烦,我把怒气强忍着了,我坚信他曾说过的那句话是对的──清者自清,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
本以为那些流言只是一些小风波,只是那些无聊小人兴风作浪罢了,很快便会过去,可是事情却并非我所想,反而,对他不利的说话越来越多,而我对他的信心,亦开始动摇了。
作为他的知己,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怀疑自己的好友,我曾多次告诉自己:我必须信任他!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我也不能因被友情蒙蔽而埋没理智。
后来听说,陛下对他也颇有微言,不论在人前人后,朝堂里外,都对他冰冰冷冷,虽然没有明言,但明眼人也听出字里行间的不满与厌恶。这并非是道听途说,全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那次在大殿之内商议事务时,陛下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就只对他一人句句严厉。若这只是那些小人所言,我是决不会相信的!可是陛下向来是个明理的人,他一直处事公正,不会冤枉好人的!早阵子陛下病了,修普诺斯大人替他主持大局,把冥界打理得井井有条,深得他的信任,现在又怎会突然完全改变呢?陛下喜怒不形于色是人尽皆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