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啰唆…你不是我……怎么会懂我的心情…呕……”
没有爱的窃精,原来自己是以这么诡异的方式诞生的。母亲因外祖父利益薰心,被迫当颗巴结袭家的棋子,接受了祖母的安排;而父亲在自己七岁半时,才发现祖母的计策与自己的存在。他是母亲的妥协、父亲的无奈,以及祖母用来砍断父亲羽翼的利斧。
没有人是怀着纯粹的期待,来迎接他的降临。他觉得很可笑,或许也有一点沮丧,可最令他感到挫折的,却不是自己诡谲的诞生由来,而是一步与父亲的一段情、是一步迄今仍未忘却父亲的事实,以及自己从未放下对一步的执恋。
这几年来,他以为他付出的努力够多,不断说服自己十四岁的冲动只是源于对性的好奇或者荷尔蒙的作用,不断告诫自己如果想要维护与一步共同缔结的承诺,他唯剩否认、斩断自己真正的感情一途。一步需要的不多,一个孝顺优秀的养子可安养天年、一个能干精明的好友可互相依赖,只要能守住这些,就是一步的幸福。他想守护一步的幸福,就像一步守护自己的幸福一样。
他不愿意去破坏一步的努力,不愿意去破坏自己的努力,然而昨夜一幕,却让他有如噩梦乍醒,惶然地质疑着自己守护的究竟是谁的幸福,他无法确定,只知道他不想要这样的幸福,他无法再隐匿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
他想起了车祸当时,坐在汽车后座时,前头传来的父母的争执声,那些小时候听来蒙懂的内容,在他得知所有真相后,重新被赋予意义。父母亲吵得厉害,印象中是唯一一次的大吵,卡车就在两人吵得昏天暗地时分撞了上来,碾碎了车身,也辗碎了他父母亲,卡车撞击的威力甚钜,绵延至今,余波的震晃犹使他与一步之间的关系,摇摇欲坠。
“你不说,自然不会有人懂,但我多少还是懂的。”每回袭灭谈及他养父,凝视他养父的神情都令他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只有这笨蛋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配合一步老师那针对某些方面跟钢管一样粗的神经,这项对他而言早不是秘密的秘密,才能一直被当成……秘密。“你明天真不去韩国?”
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有心思去玩吗?白了吞佛一眼,袭灭懒得回应他,双手撑起马桶边缘狼狈地爬起来。
“意思是,你要躲在我这里四天?”
“不欢迎可以直说。”但他还是要住就是了。
“没有不欢迎,但也称不上欢迎,”皱眉漫看一地狼藉,吞佛忍住想将人踹出门的冲动,这人舍不得弄脏自家一块地板增加一步老师的工作量,到他这里来倒无禁无忌得很。“只要你答应,等我从韩国回来时,我还认得出我家,我就让你住。”
“你放心地去。”袭灭不耐烦地挥挥手,将自己抛丢进软绵绵的床铺。吞佛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爱好干净,从棉被散出的阳光干燥气息清爽又好闻,禁不住地,袭灭渐感眼皮沉重。
“那我要出远门了。”思及新拐到手的情人天真无辜的秀致面孔,吞佛心情登时飞扬快意,四天三夜的甜蜜假期自要好好把喔。“对了,”走到门边,吞佛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充道:“画下来吧,你不是苦无灵感吗?那就把你的心情画下来吧,不管完成度如何,也许你的郁闷能得宣泄也不一定。”又或许,可以获取意想不到的收获,谁知道呢?
不待袭灭回答,吞佛耸了耸肩,嘴角噙着抹淡嘲,吹着口哨消失在无月浓雾下。
※
袭灭将自己锁在吞佛屋里三天三夜,除了基本的吃喝拉撒睡之外,他足不出户,全副精神皆投注于绘画上。他的思潮有如江水,滔滔不绝地涨了又退退了复涨,但思潮并不等同于灵感,虽然浪涌不息,可惜也夹带着许多淤沙枯枝,灵感只是其中的一小把贝壳,有时候幸运一点,浪潮退后它们会留在沙滩上,但绝大多数的时候,它们是随同浪花更迭起落。
留在沙滩上的,泰半只剩枯枝和垃圾。
“垃圾。”烦闷地扯掉画布,辛苦了大半天的心血毁于一撕,袭灭却不觉可惜,横竖都是垃圾。地板上横躺着数十张‘画尸’,袭灭赤着脚踩过满地‘尸首’,从冰箱取出一罐冰啤,最后一罐。
喝了一大口,方得暂抚心中燥火,袭灭颓丧地拉开百叶窗的一角,让阳光透洒进斗室,脑子暂时休兵的此刻,他才有余暇视清自己连日来的‘战绩’,这下吞佛回来不把他宰了才怪。
吁叹一声,为免气死好心提供他避难所的好友,他认命地戴上口罩,着手清理堆了一桌子的食物残骸、啤酒罐,和一大堆画废了的画纸。画纸的纸质较为特殊,也比一般用纸重,这堆累积起来,卖给收破烂的起码也值好几十块,袭灭自嘲地撇了撇唇角,把废纸收集起来放进一个纸箱里,他相信吞佛的黑发情人会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弯腰收拾干净后,袭灭脱掉口罩,双臂大敞往后仰躺床上,照进窗户的阳光异常刺眼,他眯起三日加起来只闭阖八小时的红肿双眼想好好补个眠。甫闭上眼睛,那日令他肾上腺素遽升的画面又蹦进脑海,像索命冤魂一刻也不放过他,袭灭惊坐直身,汗流浃背,满脑萦回一步自渎时的艳容与呢喃。
他抱着因缺乏睡眠而抽痛不已的头,心中委实想念一步的笑容,但他没有勇气与他对眼。那晚,他狼狈地逃回自己的房间,隔日一大清早就找上征信社,并在当日下午得知福伯的住所。拜访福伯后,疑惑是解开了,思绪却更加混沌,他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一步,唯一能想到的是能躲一步多远是多远。吞佛倒讲义气,知他所欲,帮他拨了通电话给一步,谎称他们隔天早上很早就得赶到机场,因此他提前一天到吞佛家借宿,两人好结伴一起到机场与其他同学会合。
不得不说,吞佛在临机应变和寻找藉口这些方面,总是比自己驾轻就熟得多。
接着吞佛去旅行了,接着四天就像被翻动的书页眨眼即过,他仍旧未做全心理准备,究竟该如何与一步应对……还是画画吧,脑海飞来各种纷乱思潮,扰得他睡意全失,再不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他又要犯头疼了。
正坐在画架前,袭灭换掉油画画笔与刮色刀改执碳笔,眼睛从画纸游移到窗外耀眼阳光,再慢挪回纸上,缓缓闭起,脑袋净空杂绪,任由浮现脑中的图像牵引着自己执笔的手,在纸上绘出图像的基本雏形。然后,他张开眼睛眙着自己描绘下的基础轮廓,眸瞳闪逝一丝犹豫,手却不受控制地自行移动,一笔一笔加深线条,一笔一笔勾勒出自己心中的,贝壳。
※
“你在干什么?”早晨的鸟鸣对缺眠的人而言特别刺耳,刮得袭灭频起耳鸣,他睁开充血双眸,看见吞佛正拿着碳笔蹲在自己身周着绘线条。
“等等,不要动,就快完成了……”压住袭灭起身的动作,吞佛添下最后一笔。“大功告成,可以起来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
“处理案发现场啊。”指指地上教自己用碳笔描圈出的人形轮廓,吞佛笑得讳莫如深。
“无聊。”没好气地睐他一眼,袭灭迳自走向浴室,照到镜子那瞬间忽然倒抽一口气。“没想到你还认得出我。”满脸胡渣、双目赭红、眼皮底下两坨黑眼圈,活像流浪已久的失业游民,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的脸。
“是啊,你该庆幸我还认得出你。”要误认成是哪个不长眼的宵小将歪脑筋动到他家,就算蠢到跌倒晕厥在地,他也绝对会先捅他一刀再送医急诊顺便报警,正当防卫通常是个很好用的藉口。“这就是你四天来的成果?”朝画架努努嘴,似笑非笑地看向走出浴室的袭灭。
“一天半,随手画的。”淡撇了眼完工的素描,倏地一股烦躁奔涌心头,袭灭快步走近画架伸手就要撕下画纸,却被吞佛眼明手快地制止。“让开。”
“既要撕毁当初又何必画下来?”
“我高兴。”
“好吧,请便。”高举双手让出通路,吞佛摆手道,这一干脆之举反让袭灭裹足不前,一双血瞳怒视吞佛,后者无奈道:“阻止你撕你生气,让你撕你也生气,阴阳怪气的,你生理期来了?”正经地询问。
“闭嘴。”他已经够烦了,为什么还要忍受幸灾乐祸的吞佛在一旁猛道风凉话。
“不就是爱上了,有什么好烦恼的?”
“你……”唬地回身瞪着笑得一派惬意的好友,尔后抚额叹道:“你何时发现的?”
“我先前就说了,我多少还是懂你的。”淡哂,吞佛坐在袭灭身旁,难得好心地拍抚他沮丧的垂肩。“本来我只是猜测,这幅画证实了我的怀疑,你不妨老实告诉一步老师。”
“你疯了?”眼瞳瞠得牛铃般大,袭灭拍掉吞佛搭在肩头的手掌。原以为他良心大发想安慰自己,结果却只是要寻自己开心。“我脑筋不正常了才会告诉他。”
“爱上从小到大照顾自己又大自己十四岁的养父本身就很疯狂了,你还在乎自己正不正常?”不以为忤地收回手,吞佛漫不经心道:“与其自己在这里纠结个半死,何不求个痛快?”
痛快?他也想落个痛快,但万一遭到拒绝呢?万一影响到他和一步日后的相处呢?他没有自信在表白后还能平心静气地与一步同住一个屋檐下而不动欲念,倘若一步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最可能的做法就是远离自己,他太清楚他的个性了,而这是他最不愿意得到的后果。
“别再说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你要上哪?”
“回家。”他不可能逃避一辈子,而尽管害怕面对一步,泛滥的思念却又催诱着他返家的渴望。
“你已经能自在地与一步老师相处了?”
“我会想办法做到。”暂且先放下这令人头痛的纠结,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联合展览,他必须全力以赴,才不枉天子与一步的苦心策划。“画展当天你要来吗?”
“当然,我会献上贺礼。”似嘲非嘲地给了袭灭一记浅笑,吞佛摸着画架上的画。“老实说,这幅画是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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