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则见这样不行,老太太年里才病了一场,现在又哀伤太过,实在伤身,便忍住酸楚,温声劝道:“你这样,伯王去了也不安心啊。”
胤礽听了,忙上前扶着老太太另一边,道:“孙儿已传旨下去,一同前往祭奠。”
太皇太后抬起枯槁的手,颤抖着抹了把泪,声音年迈苍老:“送他最后一程也不枉母子一场。”
此话一出,连溪则都红了眼眶,胤礽此时不便安慰,便探出手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溪则抬头看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胤礽才松开手,对太皇太后道:“必使伯王身后哀荣。”
太皇太后摆摆手,人都不在了,身后哀荣不过做给活人看罢了。
温宪与纯悫站得近前,见到了他们二哥与二嫂的小动作。直到裕亲王与简亲王的丧事过后,圣驾起驾回京,温宪忽然想,二哥待二嫂是真心,应当明白情不自禁……二嫂亦是好性子,说不定……
这是痴人说梦了。温宪忍不住自己笑自己,可又怎么停不下希冀。二哥二嫂向来是疼她的,她不敢希求光明正大,只求能不给她们赐婚,就在宫里一世不嫁,能抬眼就看到对方就是好的,若是宫里呆不下去,她们也可自寻个地方,不要荣华,不要富贵,隐姓埋名,不使帝室蒙羞。
她只求一个好结果,只求能和纯悫在一起,别的,都可退让。
她们碍不到任何人,二哥二嫂或能成全?
二王身后事一了,世子各自成了新的简亲王,新的裕亲王,简亲王本是铁帽子王,袭爵不降等,雅尔江阿依旧是亲王爵,至于保泰,胤礽念福全生前功劳,许他袭亲王爵。
只是以老亲王薨逝,新王年轻为由,二王家中佐领各被撤去了三。
太皇太后这么多年下来,到底也练出来了,哀痛过后,也渐渐放开,依旧好好儿的,她老人家好了,宫里人便都安下心来。
小顺子办事可见老道,胤礽趁时将他丢去了坤宁宫,让溪则再行敲打。垣暮倒是松了口气,小顺子得皇上青眼,风头太盛,他就怕自己的饭碗被抢走。
这一系列事办完了,也入冬了,他们家女儿生辰恰逢先帝忌日,周岁礼自然不得大办,胤礽心疼女儿,早早的便将她册了封号,为固伦荣哲公主。
绍章元年转瞬而过,错眼间便迎来了绍章二年。
作者有话要说:要谢谢Jc、kiwi、换你倾城般笑颜、猫迷、myth、欢溜地、茫茫、木头、七、游余、echo、Esther、无凭灬谁听、无缘、14925097投的霸王票!
☆、第六十九章
这年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皇太子册封。因皇太子册封,事关国祚,胤礽便下旨今年大挑取消。
绍章二年二月初七日,绍章帝谕礼部择吉日举行册封大典;四月十三日,于太和殿举行册典,授皇长子弘晟皇太子册、宝,正位东宫,十四日正式颁诏天下;五月,授弘晟外祖父石文炳为一等公,世袭罔替。
弘晟服皇太子衣冠,册封大典一毕,就来坤宁宫给额娘请安。
外面鼓乐喧天,溪则在坤宁宫坐立难安,等宫人通禀皇太子到,她才扶着金钥的手,端坐到宝座上。弘晟一身玄黄的八团彩云四爪金龙妆花纱吉服的正步进来,很是气派庄丽,他刚一跪下,说罢:“儿子给皇额娘请安。”就叫溪则牵起。
弘晟能感觉到他额娘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额娘比他还紧张,比他还激动。弘晟心口柔软,乖乖的走上前给溪则打量,瞬间从已具威仪的皇太子又变成了当年乖巧端正的东宫大阿哥。
“好,这就是大人了。”溪则上下端详,心内激荡不止,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当亲眼目睹儿子建储,那种作为额娘的骄傲、欣慰、欢喜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弘晟双目略微濡湿,垂首抿去泪花,男孩多数讷于言,他想说什么,又无从表达,只是心中柔和绵软如三月和煦春晖普照,让许久未将情绪宣泄于色的他既陌生又颇是喜悦颇是留恋也颇是不好意思。
溪则自然看出他的羞涩,松开他摆脱了稚嫩,已和大人一般骨节分明的小手,招手让宫人摆膳,笑着温声道:“先更衣,然后用膳。”
母亲对儿子的成长总是心绪复杂,那样娇小脆弱的生命辛苦抚养成人,既骄傲高兴,又难免有一种孩子总要长大远离的失落。弘晟从小就独立,倒把这种失落降低不少。
和她有一样感觉的是胤礽,不过胤礽更内敛一点,更君心难测一些。娘儿俩用过膳,胤礽就来了。他知道太子册封大典后就来给额娘请安,只是怎么这会儿了还在?胤礽不悦,张口训道:“做了太子,当更严于律己,怎可懈怠?今日免了你功课,你当于闲暇自习,岂能放松闲坐?你如此放纵,怎承朕业!”
他一张口,谁都只有听的份儿。弘晟只能立着听训,连辩驳都不能。他这话说得厉害,溪则忙四顾见房里没别人才放心,不然在起居注上都要记上一笔帝对太子甚不满。放心之后又心疼弘晟,忍不住道:“他哪里闲坐?不过是陪我说说话,百善孝为先,陪额娘说话都不行了?”
胤礽不敢和媳妇置气,就瞪了弘晟一眼,弘晟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通,心里很是沮丧,见额娘替她说话,担心父母生隙,很懂事地跪安,称“不能勤学不辍是儿子的错”,回毓庆宫读书。
他一走,溪则就和胤礽明着生气:“他才多大?心里正是有压力的时候,你不疏导,反斥责。刚封太子,你就这么训他,要让大臣知道,别又生事!”
胤礽也正后悔,本来就觉得儿子对他“敬多于爱”,这么一来就更疏远了。
“还不是怕他疏松了,身不正,影斜!”他也是一片慈父心肠,“你慈我严不是正好?”宽严并济,既有和风细雨的呵护又有狂风暴雨的鞭策,才能不让孩子长歪。
胤礽悔过又觉得自己挺有道理,自然不肯松口认错。
溪则见他明明悔了却不知改,恼怒了,直接说:“你日后别来了!”
“不来就不来!”顺口的很。
父母吵架,多半为了孩子。帝后不欢而散。
因当时就三人,三人都不肯泄露半点是为什么,因此满宫只知道皇上和皇后相互赌气,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接下去,六月,是连着两桩婚事。胤祥与胤祯娶妻。
胤祥娶的是兵部尚书马尔汉七女兆佳氏,胤祯嫡福晋说的是礼部侍郎察罗之女完颜氏。二人成婚是在各自府邸,也正式迁出宫去住,胤祯的额娘德太妃原本是住在雍郡王府的,后便以关心小儿子新婚为由,搬到了贝子府居住。
胤禛倒没说什么,只是兄弟们谁都知道他心中不快。他的郡王府在做贝勒时建的,当时因康熙厚爱,用的是亲王的规格,老十四那贝子府在他眼中还真就是破破烂烂,乱七八糟,瞧不上眼。他建府已久,且为额娘长子,理应由他供奉,他早知道额娘看重老十四,也不去争什么,可在面子上的事,好歹也给他圆过去,等个一年两年再搬也不迟。现在老十四一开府就急急忙忙的搬过去,倒是想过他没有?不知道的还当她在郡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呢!
这心偏的,几乎已是当没他这个儿子了。
胤礽看在眼里,就召胤禛来开解,他觉得,胤禛和胤祯不和,多半也是德妃偏心所致。至于德妃偏心是为何,胤礽就想不明白了,他也曾和溪则私底下说过,可怎么也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父母要一碗水端平是不可能的,可再怎么偏,偏成这样还是少见的。
又想溪则了。胤礽捂脸,他已经被罚睡了一个月的养心殿了,再睡下去,这养心殿就不养心养幽怨了……
深闺寂寞神马的……胤礽甩甩脑袋,这词比较适合溪则用。
说是开解,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德太妃的偏心由来已久,无人不知。天热,趁着黄昏凉爽之时,于御花园东路的璃藻堂前露台上置一桌御膳,膳食次要,主要的便是那御酒,百年佳酿梨花白,后劲十足,就是他们这帮天潢贵胄也寻常饮之不得。
胤礽为首,老四、老九、老十、老十三一起围坐石桌旁,只留下各自贴身太监伺候,皇帝仪驾都撤得远远的。
胤礽颇豪迈,举着酒盅道:“好久没聚,今儿总算逮到这机会,还当朕是二哥,就不必拘束。”
他话一说完,老十三照旧笑他端着小酒盅显得量小气短。反正胤礽不爱酒和德太妃偏心小儿子一样,是众人皆知的,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雅致。”
这么一来,其他人也不好端着,何况这二哥除了老大和老八,到现在为止,还真的没有对谁下过手。气氛便活络开来。
虽然没人说这一聚是为什么,但众人都明白,一起话从前,他们一块儿长大,一块儿念书,一块儿习武,多得是话题,说的都是高兴事。
胤祥的酒量是天生的,他喝得最多,反倒不醉,胤俄与胤禟就没这个本事,一杯杯下去,已半是朦胧,胤禛心中憋气,他越是心中有事,越不肯借酒浇愁,越要使头脑清醒,与胤礽一般,浅酌两口。
喝到月上西梢,胤礽命人扶敦郡王与禟贝勒去安置,这两人还没醉透,恭恭敬敬的道了跪安,才让宫人扶下去了。
“得了,你们也自寻地安置了,明日还得早朝。”胤礽走前,拍拍胤禛的肩膀,你委屈,朕知道。
胤禛承他的情,一直目送到那一抹玄黄消失的古柏老槐相交杂的林荫道末,才悠悠将目光收回。
“虽然二哥说不必拘束,可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胤祥道。
前方是一片葱茏的小林,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有清风过境,明月悬于天,浮云缠绕,酒醒后难得的悠然自在。
胤禛一面信步一面道:“九弟是心里堵着个老八的事,五弟与他说通透了,他自己也明白了,但兴许就是说不上来的难受;十弟,温僖贵太妃没了以后,就不大爱和我们来往了,也不知是什么因由。”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