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介曾经强烈怀疑他的英语成绩,是不是已经在某个很久远的年代全部贡献给了化学。要么,就是他的爱国情操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正常人难以普及的高度,不然,为什么他只对自己国家的文字感觉亲切,而看到外国文字的时候,却只能接受不断的头疼呢?
而切原——好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切原稍稍比他好了那么一点点,他还是肯学的,即使是被逼着学。于是,两人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的成绩在这个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处了。至少这个细小的漏洞被英语课代表抓得死死的。很快就分辨出了,到底哪个是“先天”,哪个是“后天”。
于是,由介非但没有享受到“先天不足”应有的优惠待遇,反而被赶到一旁。才坐下,一本厚厚的语法字典就被砸在他面前。讷讷地将书拖到自己面前,带上三分心虚,十分恳求地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顶头上司,在得到对方扔来的一个无情眼神后,顿觉世界一片灰暗,更悲剧的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未来走向上,还有上司的一句话“如果不把我在里面划的重点词汇记熟的话,就收起你在课堂上的小动作。”
“……”作为唯一一节能在课堂上偷懒得理所应当,毫无压力的课,由介毫不怀疑要是某天作案被当场抓住可能出现的下场。此时在对英语日后的担忧中,由介完全忘记了有个词叫做“讨价还价”——虽然即使想起来了,它的可行性也可以忽略不计就是了。
而那边,切原正在课代表灼灼的目光注视下,艰难地低头摸索笔记本上一个个对他来说太过陌生的单词,头顶上还压着惨淡的一片,看起来,是逃不过被压迫的命运了。
“这几个是考试必考内容,你先把这些背出来,然后再给你挑些其他高频考点。”对于切原赤也,课代表倒是表现出了极强的耐心,而不是如只给由介一本词典那样简单,“由于我对你的情况还不了解,在这些看完以后我帮你找一份卷子测试一下你的程度,再决定给你哪些内容。”
课代表布置完作业,回头就察觉到一抹不可忽视的,饱含着热烈的视线,不自觉扶上眼镜,保证自己的眼镜好好地呆在原地,不会泄露情绪的一丝一毫,然后才毫无波澜道:“至于你,羽田由介,你已经前科累累了。老师偶尔委托给我作业,让我帮忙批改的时候,你的作业总是最能让我吃惊的那一个。”
“……”不就是词汇题全对,语法题全错么?!这些语法谁能记得住?再说一份作业里有那么多语法,当然不可能做对的吧?不过完全没有想到这是由一份作业引发的血案。早知是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全部参考邻桌的!
正当由介咬着笔杆呆在原座位上自怨自艾时,教室的拉门突然被什么人打开。在偌大教室中仅有的三个人首次100分默契地齐刷刷将视线转移到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上。一时间,四人视线相对,让来人也沉默了一下。
“他来这里做什么?”——此为课代表君的心理活动
“终于有人来解救我了——不对!不知怎么有种不好的感觉……”此乃海带君野生植物直觉陡然爆发的症状。
“一定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呼唤,专门送了个救星过来!即使,这个人是那个传闻中的眯眯眼教授……”此是苦逼埋在书堆里的由介君内心真实写照。
“请问柳学长有什么事?”作为同属年级优秀生兼学生会成员,课代表同学对这位还是见过几面的,并且还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无论是在文学社里的威名,还是学校网球部的声望,他都知道一些关于这位学长的光辉事迹。
“抱歉打扰了你们,切原,伊藤。”传说中的眯眯眼教授(由介语)终于开口了,中间还顿了下,“还有这位羽田君。想必这是初次见面,不过,经过一些渠道,已经对你有所耳闻。”
“……”这边由介才收拾好的面部表情瞬间龟裂,木然地直勾勾盯着淡然自若的柳,还完全不自知这点。而柳似乎是一副早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面向另外两人继续自己的话茬。
“这次贸然打断你们,其实是想向伊藤君来借个人,我们的部员大概是因为补习这个原因,忘记了今天下午的训练,出于某种考量,必须把他带走,这很重要,至于他的补习,我们知道他的问题,补习就由我们来完成吧。”柳莲二始终以平稳的语速表达完自己的来意后,便以目光示意切原收拾好东西走到自己身后,“今天辛苦伊藤君了,还有件事要传达给伊藤君,10分钟后学生会要召开会议,我是负责传达的,望务必准时到会。”
柳莲二过于迅速的出现,导致由介所能做的只有从头到尾呆坐在位置上,直到只能看到那个比自己的英语还要差上那么一些的家伙的背影。脑海中还在回味关于刚才最后离开前柳莲二最后的一句话:“还有一件事要传达给羽田君,有人请我帮忙传达,他在东京最大的那家书店等你。”
“今天就到这里吧,让羽田君白跑一趟了。”柳莲二带着切原一走,教室里又恢复了沉寂,好半晌,伊藤才低低给出答复,不过柳给的消息着实让他有些怔楞,从椅子上站起来消化完信息。由介低头快速整理自己的东西,大脑里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充塞,也没听出伊藤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那个人在等他,他应该要做些什么?对了,要快点赶过去,听说那个人要间断着住院,现在还跑到那么拥挤的地方去,真的没问题吗?他并不了解幸村精市的病症要忌些什么,又有哪些事是不能做的。但作为一个……应该算是后辈?站在后辈的立场上,他也有义务要关心前辈吧?
运气倒还算不错,等由介赶到电车站台的时候,迎面就过来了新干线,抓住机会随着人流涌进电车,漫无目的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变化。外面的田野已经是一片盛夏的绿色,显出郁郁葱葱的繁茂,与那时他踏上前往神奈川的新干线,初春的草长莺飞,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样子。一切都变了,为了和别人的约定而急匆匆地赶电车,而不是无所谓地坐在电车座椅上睡下,等着设定好的闹钟将自己在到神奈川之前叫醒。
既然连赶电车的动因都能从赶着上班变成与他人的约定,那么,那个人应该也可以算是朋友了吧?即使是单方面的。之前广播社从来没有什么室外活动,也不会因为室外活动而专门到东京集合,广播社在时间这方面,只要上了正轨,就会变得不紧不慢,只要完成自己的工作,除去可能会需要指导几个无法进入状态的后辈的时间,就能立刻空下来。
如此急着要去做一件事,对由介来说倒还是第一次,也是一种极为新鲜的体验,而且——感觉并不是那么坏,有什么事必须要完成,或是有什么事等着要立刻完成的体验。就像内心都被填满一样的充实。
东京最大的书店位于商业繁华区,离新干线下车的地方也不算远,只需要穿过几条街道就能看到。跟随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虽然并没有特意去过这家书店,但具体方位,他还是记得住的,毕竟也算是东京里比较算能当成参照物的地方。
书店里并没有由介想象的那么嘈杂,反而出乎他的意料,是个极为安静的地方。浅浅的阳光透过透明玻璃窗延伸到原木桌上,连呼吸都可以一瞬间变得轻浅沉静下来,唯恐发出太大响声惊扰了其他沉浸在书中的人,走来走去找书的人的脚步,也会下意识放轻,这大概就是大型书店和那种会在门外挂上立读禁止的小书店的区别吧?在原木桌上,甚至可以看到各种干粮和水,轻易就看得出是准备长期奋战的文艺青年。
转过一个书架,又穿过带滑轨的梯子与排列整齐的脚凳之间的空隙,才在最靠里面的桌边发现了那个人的身影。不由得屏住呼吸,慢慢靠近过去,那人却像有所感知,突然转向他:“你来了。”
由介原以为,按照一般的习惯,那人会有疑问句,或是反问句,猝不及防地,就撞入一个肯定句营造出的氛围。就像是如此笃定——他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吾辈终于打破周更僵局了hhh~妹纸们应该都睡了~晚安
☆、应试结束
细小木屑混合着尘埃,在温和而不刺眼的阳光下酝酿出一种年代久远的香味,就像是法国葡萄酒窖中弥漫的恒久持重,让人心醉神迷的魅力。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总之,当由介被熟悉的声音唤回神智时,他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在原地良久伫立。
“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自见到由介起就放下书本的幸村耐心等他回过神,才悄声询问,“突然心血来潮,就请柳去找你,还真是不好意思,突然就有些任性了。”总觉得,会这样认真望向他,向他为一件小事道歉的幸村与平时在那些仰慕网球部部长的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并不是一样的。
在人们口中的他,是被神眷顾着的,不论走到哪里,即使只是拿着网球拍什么都不做,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场都能让他人为之侧目,为之叹息,为之羡慕。那个带着网球部走向全国,并在全国大赛上摘下桂冠,被少年们称为日本第一的人,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病症困扰着无法走上能散发出他全部光辉的网球场。
漫无目的地想着奇奇怪怪的东西,由介睁着显得空茫的瞳孔眼睁睁地看着幸村精市走近他。或许是因为逆光的关系,他的表情并不清晰,只是勉强能看出好像是一个笑着的弧度,至于是个怎么样的笑,他不知道,也没费力地想知道。他只要知道那人在刚才,是笑着的。无论是伪装亦或是真心,只要他还有这份精力,那便够了。
那时的由介,尚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也不知自己心中所感,在很久很久以后想来,大概也只是一份尚在友谊阶段的情感。彼时的由介,早已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