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这么巧遇见你!”
佛剑一怔,步怀真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向他抱拳致意,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没心没肺的笑容。他想起方才所见,猛然抢上前来扣住了步怀真的脉门,将他牢牢抵在了树干上:
“你与一页书有何关系?”
“这是……”步怀真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他,“佛剑大师有话好说啊——”佛剑双眉一轩,“嗯”了一声,手下又暗暗加了一分力,根本不打算给他任何胡扯的机会。
“唉,看来不老实交代不行了。”步怀真看着面无表情的佛剑,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如你所想,我确实是云渡山之主,梵天一页书——”见佛剑松开手,他连忙挺直脊背跳起来,拍了拍被揉皱的长衫,喘了口气不慌不忙地补充道:
“——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风入松
步怀真大闹一场,落阳地界已经不算安全。二人本打算向东回到中原,当下决定先改道向南渡过万舟江,再寻路折东。佛剑目睹过步怀真独对邪教众人,知他真实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他虽不相信步怀真是一页书挚友,然而那人当着他的面侃侃而谈,将他如何自幼与一页书结交,如何收到一页书密信暗中保护素还真,又如何暴露行迹惹上了妖刀界从而被追杀等原委一一道来,言语间滴水不漏,甚至听上去比坊间流传的那些江湖传奇更为精彩。佛剑搜不出什么破绽,只是至此二人相处他更加谨慎,话比以前还要少了几分。
二人赶了四五日路,离落阳已有数百里。步怀真将那日他在落阳城外从杀手身上搜出的令牌悬在腰间,一路上虽然遇到两三拨鬼鬼祟祟的人向他们张望,倒也无人再来惹事。这一日二人走了半天,眼见晌午已至,前面路边又刚好有个小小茶棚,便过去歇脚。两人选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佛剑解下背上佛牒立在脚边,步怀真坐在他对面叫了两壶粗茶,便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佛剑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想到他大伤初愈,便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问道:“可有不适?”
“好友你难得关心我啊!”步怀真半个身子仍然趴在桌上,只是抬起头向他笑笑,目光偶然向旁边一瞥,脸上的笑顿时有些僵硬。佛剑转过头,见左手边茶桌旁坐着的一名大汉起身走来,将自己和步怀真打量了一番,对步怀真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
“承蒙这位英雄看得起,小书生我乐意之至。”步怀真也起身煞有介事地抱了抱拳,转身对佛剑言道:“我去去就来,好友稍安勿躁。”随即潇洒地一甩衣摆,说道:“请带路吧。”佛剑虽不知二人所为何事,但想到步怀真身手不凡,倒也不甚担心。然而步怀真许久不回,他终是起身付了茶钱,向二人离开的方向寻去了。
步怀真与那名大汉出了茶摊行了一会儿,直走到一片偏僻的树丛停了下来。步怀真见那人身材高大,相貌甚是威武粗豪,身上穿了件有些旧的鸦青色长衫,背后一柄长剑,正是北地豪客的样子。他与那人素不相识,正要开口相询,未料那人却突然低喝一声,蓦地拔出背上长剑出鞘疾刺他左肩。步怀真身子微侧躲过剑锋,退后几步开口叫道:“这位英雄有话好说,有道是’半生休闲今终止,一步江湖无尽期’,我步怀真只是个无意中走入江湖路的小书生,何必——”
那人不待他说完话,一击不中又是一剑递出向步怀真颈中刺去,变招迅捷潇洒,竟是剑术高手。二人又连拆数合,步怀真见他身形步法乃是自三才阵法中化出,心中一动,丹田一提身形疾转,眨眼间便跃到了那人身后,右手挥拳擂向对方后心。那人正踏在三才阵中的“地”字位上,未料步怀真身法太快,此刻自己无暇转身迎敌,危急之间反握长剑划了个弧向身后挑去,步怀真只觉气息一窒,一股浑厚剑气当胸而来。他连忙变拳为剑指顺势搭在剑锋之上,运起自身内力堪堪抵住剑气,同时左手五指并拢为掌按在对手背心神道穴上,叫声:“得罪了!”话音未落掌力微吐,对方双膝一软便委顿在地动弹不得。那人想不到他竟能左右手同时运力,恨恨地叫道:“阁下既然身怀正宗佛门内功,想必出身名门正道,为何黑白不分与歹人为伍?”步怀真一愣,在他后背几处大穴上轻拍数掌解开穴道,将他扶起问道:“我与英雄你素不相识,你如何断定我不是正义之士?难道我长得不像好人么?”那大汉自知不是他对手,怒道:“你身上的令牌,只有妖刀界的高级杀手才有,难道不是么?何必故意装糊涂。我为友报仇不成,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冷哼了一声。
步怀真知他误会,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误会了。我这腰牌确实是妖刀界的令牌,只是其中还有些曲折。”当下便将自己那晚的经历原原本本讲了出来,见那人将信将疑,他又说道:“你方才最后一招,倘若我没猜错,便是化自武痴绝学中的地字诀。”那人一惊,问道:“武痴绝学你是如何知晓?”步怀真说道:“武痴传人中,云涛梦笔沐流尘与我有几分交情,我步怀真是何人,你来日自可向他求证。”他说这话的同时右手运力将方才掉在地上的长剑隔空抓起,随即若无其事地握住剑锋将剑柄递向对方。那大汉一惊,接过长剑收入剑鞘,抱拳谢道:“步兄内功深湛,据我所知江湖上有此功力的不过寥寥数人,难道你竟是……”
“不不不,我只是个没名气的小书生,可不敢与那些成名的前辈相比。”步怀真皱着眉摆摆手,随即又敛容正色道:“方才一场误会,忘了请教英雄大名。敢问兄台可是’漂流古道月,舟眠惯栖风’?”那人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漂流之舟航谷风。方才多有得罪,请你勿怪。”步怀真见误会已然冰释,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没什么,不过没头没脑地打了一架而已,就当舒活舒活筋骨。”航谷风见他并不怪罪自己,多少过意不去,又想起一事,忙道:“我是个憨人,一时情急了,你不计较再好不过。在下还有件事想请……请步兄帮忙。”见步怀真点了点头,他说道:“我有个朋友叫徐行,江湖人称’点岳笔’,他另有个结义兄弟叫做冷非颜,人称’笔刀砚城’,亦是武痴传人。他二人本是出自儒门旧脉,自幼相交,未料一场误会兄弟反目赌命相斗,冷非颜身受重伤下落不明。前几个月,徐行发现他们兄弟反目原是受人挑拨,心中后悔,想与冷非颜重归于好。他现在在儒门中身居高位不能擅离,便拜托我寻找冷非颜下落。我自江东一路打探到这里,才得知冷非颜已经遇害,凶手据说与妖刀界有些渊源。步兄你若是知道相关线索,还请告诉我。”
步怀真认真想了一想,说道:“我虽然与妖刀界的人交过几次手,这件事却是毫无头绪。不过航兄既是说了,我自会留心。”航谷风见他答应下来,心中很是快慰,当即拱手行礼谢道:“多谢了。今日我还有事在身,来日定要请步兄你痛饮一场。”步怀真轻笑一声,也抱拳还礼道:“可惜我不饮酒,倒是希望能向你讨杯好茶喝。”见航谷风大步离去,他两指伸在唇边打了个唿哨,金雕长鸣一声自空中稳稳落在他脚边。他撕下一块衣角,从怀中取出小半截烧成炭的木条在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绑在金雕腿上,对金雕连说了几声“素还真”。那金雕会意,展翅向南飞去。
步怀真走出树林,见佛剑拄了佛牒在一棵树下等他,微微一怔,便三两步飞奔过去,叫道:“好友你怎么来了?”佛剑见他过来便将佛牒背好,沉声说道:“你既有难处不便明言,吾亦不问。冷非颜之事我方才也听到一二,自会助你。”
步怀真心中一动,上前一步迎上佛剑平静的目光,朗声说道:“多谢。”佛剑微微颔首,转身大步沿着官路走去。步怀真笑了笑,朗声叫道:“好友等我一下。”也拔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江乘
步怀真与佛剑又赶了一夜路,来到万舟江边的渡口时离天明尚早,二人便寻了个清净地方坐下少歇。苍穹如墨,江面上明明暗暗的渔火跳荡成一片金色织锦。其时正是深秋,天上银河已不如盛夏时明亮,抬头望去之间浅浅的一条银带悬在天际,衬得江面上那条金色织锦愈发摇曳夺目。
二人默坐在江边各怀心思,却见金雕从对岸飞来。步怀真取出金雕腿上竹管中的纸笺就着星光读完,右手用力一握,那纸笺便成了一堆飞沫从他掌中落下。眼见东方天空微亮,他低头叹了一声,忽地跳起身来对佛剑深施一揖,正色道:“佛剑好友,我有一事求你。”
佛剑见他神色郑重,连忙起身双手合什。步怀真一指来路,说道:“与好友结交一路同行,步怀真三生有幸,这些日子多有得罪了。”佛剑听他话语中隐隐有去意,想起步怀真那日在落阳不告而别,料想他定又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对手,微一沉吟便低声说道:“无妨。”
“既是无妨,能不能允许我得寸进尺一下?”步怀真嘴角微扬,笑容中带了一丝狡黠。“这……”佛剑眉头一蹙,不知步怀真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念头。步怀真见他面色不豫,又是一揖到地,说道:“不知佛剑大师能否赏光,和在下结拜为异姓兄弟?”
佛剑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虽然在江湖中经年漂泊转徙,却终究是渡世济人的佛门子弟,不属义气为先的豪侠志士,然而他当下又不忍断然拒绝步怀真,便只凝神不语。步怀真咂了咂舌,说道:“以后可没这样的大好机会了。好友当真不再考虑一下?”见佛剑仍是不说话,他点头低叹一声道:“既然如此,算是我异想天开。渡江之后,在下便要告辞了。”
佛剑先前已猜到步怀真之意,此刻听他说出来倒也不吃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