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乏了……师哥……你不困么?我们回去罢……”一边说着一边已朝着回路走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有那琅简在,齐国的那些渣子也不敢再伤他性命了吧。
“小庄……”盖聂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手掌中的白色玉简笼罩着淡淡的光芒,玉简的正面刻着韩文的“韩”字,而那背面……
深刻的划痕,似乎比那个“韩”字要显得更为古老,而那样的文字,却似从未见过。
盖聂小心地将玉简收起,也罢,就替小庄好好收着罢。
玉简在湿透的衣服中微微影印出形,那篆刻着的四个字,仿佛一个遥远的咒语。
幸勿相忘。
那是朝歌时期的文字。
盖聂不认得。
卫庄也不认得。
穿越了时空的承诺,只为求得一场爱恋。
☆、Part 6 前生今世的爱恋
六月初六,鬼谷祭祖。
三年一祭,取其三年之内必出俊杰之意。
盖聂和卫庄自是初次祭祖,不免有些担心,却不想鬼谷的祭祀虽是隆重,却不繁琐。只须沐浴洁身,到供奉先祖的竹舍瞻仰服侍三十六个时辰便好。
是清晨,还未散去的雾气萦绕着鬼谷深处的竹舍,清新的鸟鸣,松软的落叶土,一片安详宁静。
“嗯……鬼谷还有这样的一处好地方,师父他老人家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卫庄懒懒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银色的发丝带着些许邪魅。及肩的发散落在灰白色的领口,因为燥热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露出蜜色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
按鬼谷的传统,侍奉先祖的两名弟子自是不束发,穿丧衣的。
“小庄,休得无理。”盖聂习惯性地皱起了眉,“我们进去罢。”风撂起了他的长发,一丝一丝浸透着晨光。随着他的走动,灰白色的衣摆翩翩。亚麻材质的长衫平添了几许儒雅的气质。
这样的美好是整个尘世都配不上的。
嘴角扯出一抹笑,卫庄甩开心中莫名的不适,状似悠闲地跟上盖聂的脚步。
推开竹舍的门,印入眼帘的是各位先祖的画像,一幅一幅悬挂在竹舍的墙上。与人身等高的画像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只觉得那些先人是鲜活的,正透过锦帛注视着这两个冒失的后辈。
卫庄一时也是怔住,倒是盖聂规规矩矩地向屋内作了一揖,“弟子盖聂、卫庄前来侍奉各位先祖。”
风吹过竹林,竹叶摩擦出“沙沙”的响声,鸟儿跳跃着鸣叫,屋内一片寂静。
卫庄忽地笑出来,“走吧,师哥……你难道还指望那些个死人回答我们么?”说完便信步走进了屋内。
“小庄……”盖聂想要阻止却才发觉自己也跟着闯进了屋内,不由懊恼地皱眉,“师父说过要让我们自己小心。”虽然他也很奇怪师父为什么会在祭祖之前这样吩咐他们,但师父的推算从未出现过错误。这一次的祭祖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师哥,你该不是害怕了吧?”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绝美的弧度。
盖聂微微皱了眉,却不言语,只是默默地行至卫庄的左前侧。
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卫庄静静望着盖聂瘦削的背影,有些出神,明明左前侧的位置最是危险,他却甘之如饴。这个男人是对自己太自信了么?!
然而卫庄却忽略了一点,左前侧的位置虽是危险,但却能有力地保护后方。
而在盖聂的后面,行走着的是卫庄。
朝阳虽早已升起,但四周浓重的雾气却没有散去,偏红的光线照射进竹屋,光怪陆离。
那些光线忽隐忽现,诡异地旋转着。
盖聂忽地停住了脚步,有些诧异地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像。
“怎么了师哥?”
盖聂似是为了确定什么,仔细地望着那张倾国的脸,剑眉,墨瞳,挺鼻,檀唇……确实是绝色。盖聂顿了顿,低哑的嗓音有些遥远,“小庄你看,那上面的人和你长得一样。”
卫庄望向那幅画像,画中的人身着玄色的长袍,一头银发甚是张扬,倾国绝色的脸庞仿佛是在看镜中的自己。“真恶心……”懒懒的语调悲喜莫名。
“韩槐。”盖聂将画上的题字念出,心中忽然大豁,也怪不得小庄会不开心了。那韩槐自侠累,谥号肃庄公,是韩国贵族,虽在与严仲子争权之时胜利,但最后却死在严仲子所雇的杀手中。小庄自是不喜欢失败的吧。思及此,盖聂开口道,“肃庄公或是武学欠佳,才会被刺杀。”
“武学欠佳?哼,师哥……你可曾听过有人说鬼谷子弟武学欠佳的么?”
“这……”
“哼,他这一生败就败在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小庄?!”太过于惊讶的盖聂不禁唤出了卫庄的名,“莫要胡说,肃庄公是男人。”
“男人?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能爱上男人么?”卫庄笑着,淡淡的弧度似真亦幻,“师哥……这可是韩族密闻呢,你可是想听?”
“小庄……”盖聂忽地感到一丝惊恐,这样的小庄和平时的不一般,似乎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妖魔,带着血腥与致命的诱惑。
偏红的光线跳跃着,跳跃着,欢快地舞动着。
“韩槐那日未做丝毫的抵抗,韩哀侯也死于同一时。师哥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笑颜越来越灿烂,也越来越凄凉,“其实那刺客的目标是韩哀侯,那把剑是从韩槐的身体中刺中韩哀侯的。”
“什么?……”如此决绝的相助,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师哥……你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了么?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一个不该爱的男人……难道是……”盖聂忽地想到了什么,震惊地望向卫庄。
卫庄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白虹贯日。”
聂政,年青侠义,为报严仲子知遇之恩,独自一人仗剑入韩都,以白虹贯日之势,刺杀侠累于阶上,后因怕连累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姐姐,遂持剑自破其面,挖眼、剖腹。世皆赞其侠义,称其为四大刺客之一。
“世人只知道聂政侠勇,而韩槐却注定被人唾弃。就连他的爱都如此地隐讳,悄无声息。”纤薄的嘴唇慢慢上扬,“真是恶心。”
“小庄……”盖聂张口欲言却感到喉头一阵强烈的不适。俊秀的眉头拧结在一起,那些在屋中跳动的光线不断地旋转着,偏红的色彩不真实地恍惚。心中暗自警觉起来,“小庄,我们出去。”
“师哥……”卫庄虽是奇怪却也转身去开门。
竹舍的门却纹丝不动。
两人的神色俱是一冽,同时发力撞向竹门。
门却丝毫没有开合的迹象。
“师哥……你不感觉是在撞墙么?”卫庄的表情淡漠,食指轻扣门板。
盖聂望着屋中跳跃的光线,眉头深深地皱起,“是光。”
卫庄点了点头,这屋内红色的光似乎有着制造幻象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又似乎是随着时间的长度而加深的。依进屋的时间来算,他们两现在看到的应全是幻象了。
“这竹舍长约三十丈,宽二十丈。闭着眼应该能摸索出去。”盖聂低哑的嗓音在此时听起来竟如此地让人心安。
“可是在王庙供奉的韩槐也是长得这么恶心呢。”卫庄轻抚唇瓣,强压下胃部的不适。
画像竟不会变?!盖聂抿了抿唇,“小庄,我闭着眼,你拉着我的手,注意观察四周的画像。”虽是笨拙的方法,为今也只有一试了。小庄和自己都已中毒,也不知能熬到何时。看到卫庄点头,盖聂便不假思索地闭上了眼。
右手轻轻伸出,掌上的断纹深刻清晰
蓦然间,那个名叫做“心脏”的地方空荡荡地疼痛。
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温热,宽厚,有着些许细茧。
恍惚间就想起了一辈子的遥远。
卫庄硬起心肠甩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细细观察起周围的画像。
屋内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有些踌躇却并不慌乱。
“师哥,这幅画刚才见过。”
“是吗?”
细听之下脚步的主人似乎换了一个方向。
“师哥……”
还未说完,两人便又换了一个方向。
“师哥……”
“师哥……”
……
伴随着近乎呢喃的呼唤,那修长的指尖下已渗出了鲜红的血迹。手下触摸到类似青竹的材质,盖聂如释重负的脸庞上似是有一丝微笑。单手用力地一推,屋外的阳光一泄而入。盖聂眨了眨眼,以调节微微的不适。跨出一步,奇怪身后的不为所动,便轻声询问:“小庄?”
卫庄望着墙上的那幅画有些出神,浅灰色的衣袍,暗黑色的长发,那分明就是……
“小庄?”盖聂的语气已有些担心,想回过头去查看。
不料卫庄却先一步走了出来,“看见了聂政的画像。”
“没想到聂政也是鬼谷中人。”
“嗯。”卫庄只是轻应了一声,脑海中的画像与眼前的人影重叠在一起,竟是如此地相像!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世界在旋转。卫庄忽地感到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庄?”一时间天旋地暗,盖聂也直直地栽倒在卫庄的身旁。
竹林的鸟儿扑闪着翅,上下跳跃着,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照射在两个少年的身上,柔和地圣洁。
一切美好地如同幻境。
☆、Part 7 梦中往事已成空
这是梦。
盖聂知道,但却无法逃脱,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挣扎,得到的却是无力动弹丝毫的绝望。
闪烁的碎片在眼前交织,一幅幅,如同记忆的银河。窒息般地疼痛将他席卷,从心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伴随着呼吸,一吐一纳。
突然见间,他看到了那名男子。玄色的衣袂冽冽,庸懒地斜椅在金制的王座上,至腰的长发不经意地散落着,带着桀骜不驯的霸气和魅惑众生的危险。
“你……倾心于我?”微微上扬的音调如同这世间最醇的毒,散发着迷人的香气